豆大的雨点拍打在用作帐篷顶棚的辉木树叶上,发出踢踏舞一样的节奏。

  提纳里有讲过,这种伴随着隐约雷鸣的暴雨通常属于积云雨,从午后下到傍晚,在潮湿的丛林中,密集的雨水起先会让环境变得湿热,当蒸腾的水汽融进泥土,太阳开始下山,空气又逐渐变得湿冷。

  塞纳莱越发觉得公子的做法是正确的,尽管像小动物一样缩在青年怀中,模样有些许不堪,但却是抵抗寒冷的有效办法。

  他将胸前的斗篷又裹紧一些,侧过头问,“你冷吗?要不我们换一下位置?”

  “哦?”

  公子的呼吸很温暖,扑在他耳尖,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塞纳莱在感到暖意的同时,不禁也为自己的提议感到害羞,“嗯...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冷的话,可以换我抱你。”

  “哈哈,有趣。”不知是哪一点逗笑了公子,他的心情听起来不错,但并未因此接纳提议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并不习惯接受他人给予的温暖。”

  塞纳莱不解,“为什么呢?”

  “他人的给予代表着被动,外部的温暖则意味着安逸,这两样我都不喜欢。”

  塞纳莱一时无语,静静地思索着公子的话,莫名联想到另一位执行官公鸡对于公子的评价。

  大可信任,但不必钟情。

  公子见他沉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抱歉,我那些没头没尾的话,让你感到无聊了吧?”

  “不、不会!”塞纳莱抬起头,烟灰色的眼睛盛满鲜润,“我...我很想多听一些关于你的事。”

  关于公子,关于达达利亚,关于阿贾克斯,作为一个主机角色,他二十多年的人生被概括为十几段语音和几篇角色故事,已足以令人着迷。

  而如今活生生的人就在自己面前,怎能不想去了解更多呢?

  听到这样的话,公子神色中的温柔却被刻意收敛,他故作轻快的转开话题,“雨要停了,我们该动身上路了。”

  人生如同绘画,最引人着迷的永远是高度概括的草稿,它模糊了无趣的细节与分明的黑白,足够神秘,也足够混沌。

  正如公子所说,雨势渐歇,他们也该重新出发。

  塞纳莱拨开裹在身上的斗篷,正要起身,却突然被公子拦腰摁下,捂住了嘴巴。

  “嘘...有人。”

  他竖起耳朵,刚刚只顾着想公子的事,居然没有听到正前方传来的脚步声与断断续续的争吵声。

  “先观察一下,再做安排。”公子在他的耳边小声嘱咐。

  听声音应该是两个人,争吵的内容也逐渐清晰。

  “你有完没完?我又没求你,不如我们俩现在就分道扬镳,各走各的,怎么样?!”

  “哦,原来我们的大诗人打算用一条腿跳到维摩庄。”

  “你!哼,你放心,没准我会遇到好心人带我一程呢!”

  “在雨林中遇到你所说的“好心人”的概率,应该比你用一条腿跳到维摩庄的概率还要低。”

  【哈哈哈哈怎么又是他俩啊,经典老番上线了~】

  【我妈刚刚推门问我是不是在看爱情保卫战。】

  【笑死,我更离谱,他俩吵架声音太大,把我的手机AI唤醒了。】

  塞纳莱也听出来人是艾尔海森和卡维,看来两人虽然是各自出发,但机缘巧合下又成了同伴,卡维还受了伤。

  争吵依旧在继续,卡维听起来真的生气了。

  “艾尔海森!你有点同情心好不好,我淋着雨在泥地里跳了这么久,你就不能少说两句别惹我难过吗?!”

  “......”

  “喂!你怎么不说话?”

  “不是让我少说两句?”

  “你!”

  “等一下。”

  艾尔海森在卡维即将发作前摁下他的暂停键,“这附近有人。”

  “嗯?什么人?”

  “你看这里。”他掏出身份盒打开地图,指着蓝色和绿色两颗星星。

  卡维瞪大双眼,“这不是...塞纳莱和那个什么愚人众的执行官...”

  眼看藏身之处已被察觉,公子也不扭捏,大方地拉着塞纳莱走下山坡,拨开层层灌木。

  “好巧,你们也来这里避雨吗?”

  “真的是你们!”卡维见到塞纳莱后显然很开心,挣开扶着他的艾尔海森,一瘸一拐地走上前,“太好了,我终于不用单独和艾尔海森同路了!”

  “你的腿怎么了?又扭到脚了吗?”塞纳莱低头打量着关切道。

  “哎,说来话长,不过只是小伤,休息一晚上就好。”

  说话的功夫,本该要停的雨又有变大的趋势,艾尔海森抬头望着天,淡定地肯定道:“看来今晚需要找地方过夜。”

  众人都知道他所言不虚,就连卡维也没有反驳,只是打趣他,”不知道某位文弱的学术分子,能不能接受在这荒郊野外过夜呀?“

  “如果没有背着你翻山越岭,想必应该能留下些力气用来挑剔。”

  艾尔海森说完便打开地图研究附近的地形,反观卡维支支吾吾半天,竟也没有再说什么。

  真是两个奇怪的人,塞纳莱不禁想道。

  “附近有个山洞,应该是开辟出来供玩家避雨过夜的。”

  艾尔海森最先发现了主办方藏得很深的野外营地,距离此处大约还有半小时的步行路程。

  卡维的腿受伤走不了太快,塞纳莱搀扶着他,一行人走了将近一个小时才抵达目的地。

  山洞里准备了水、毛毯、急救箱和取暖的干柴,公子见没什么吃的东西,自告奋勇出去觅食,艾尔海森留下来布置营地,塞纳莱负责给卡维包扎。

  卡维的伤口在大腿处,是为了救雨中从树上掉下的雏鸟,被荆棘划伤的。口子不是很深,但长度有些骇人,尽管艾尔海森帮他简单处理过,但看起来依旧有些触目惊心。

  “只是看着吓人,实际上没有很疼。”

  卡维怕塞纳莱担心,故作轻松地笑道,“你以为我是因为腿疼才让艾尔海森背吗?其实是为了折磨他故意的。”

  “...我要给你的伤口消毒,你忍着点。”

  塞纳莱见过提纳里给有类似伤口的巡林员治疗,消毒的过程中,很少有人能忍住不叫。

  “放心啦,我可是为了采风身经百战的建筑师,这点小伤怎么会....啊啊啊啊啊疼疼疼!!!!”

  艾尔海森整理篝火的动作一滞,回过头朝这边看了一眼。

  “干嘛这么看着我,要不你来试试!”卡维疼得眼眶都红了,但仍不忘和艾尔海森对线。

  “我没有让自己体验痛苦的爱好。”

  “喂!难道我有这种爱好吗?哼,说了你也不懂...”

  “我会轻一点,但疼应该是避免不了的。”塞纳莱有些歉疚地说道。

  “没关系,我能忍住。”卡维咬着牙,“来吧来吧!”

  塞纳莱尽快完成了消毒的步骤,涂好伤药细细包扎的时候,听到卡维小声问自己:

  “塞纳莱,你不会也觉得...我很傻吧...”

  “怎么会!”雪隐鼬猛地抬起头,烟灰色的眸中映照着刚刚点燃的温暖火焰,“千万别那么想,你不仅很善良还很勇敢,我、我很欣赏你的!”

  “嘿嘿,果然还是你比较可爱!”

  卡维开心地捏了捏他的脸颊,不忘朝艾尔海森炫耀,“听到没!塞纳莱也觉得我善良又勇敢哦!”

  艾尔海森坐在篝火边研究着罗盘,头都没抬地答道:“我从未否认过这一点。”

  “哎?”卡维感到意外,不禁小声自言自语,“....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艾尔海森居然没和我对着干...”

  山洞内逐渐暖和起来,达达利亚也带着一大包果子和几条绑在弓弦上的河鱼归来。

  他熟练地将鱼处理干净,又用细小的树枝把鱼穿好,撒上盐巴架在火上,艾尔海森则用新鲜的水果和香草煮了一锅甜汤。

  两人的手艺都出乎意料的好,香味很快在洞内弥漫蒸腾,坐在一旁等待投喂的卡维和塞纳莱同时咽起了口水。

  吃完鲜美的烤鱼,再喝一碗温暖酸甜的浓汤,感觉整天的疲惫都一扫而空。

  【我也好想吃鸭鸭烤的鱼,海哥熬的汤啊呜呜呜!】

  【谁能想到我看个游戏直播,还要对着屏幕流口水!】

  【撕开了手边的薯片,恶狠狠地开始深夜进食!】

  吃饱喝足后,作为伤员的卡维被安顿睡下,剩下三人听着外面细密的雨声与隐约的闷雷,坐在篝火边相顾无言。

  “说来好笑,我们本不该遇见的不是吗?如果没记错,学者的路线不在这附近。”

  达达利亚的语气听上去仿佛真的在开玩笑,但艾尔海森没有领会到他的幽默,只是继续低头盯着自己的罗盘,若有所思。

  “书记官大人,你在想什么?”塞纳莱好奇道。

  “没什么。”艾尔海森的回答很简短,“没有纸质书,很无聊。”

  “这样吗?不如我去物资箱里找找,没准会有呢!”

  塞纳莱说着要站起来,却被达达利亚拉住,语气中隐有不悦,“那么关心他做什么?”

  “没、没有啊,我只是想帮忙看看...”塞纳莱本没有那样的心思,被公子这样一说,也有些不好意思。

  “不会有的。”艾尔海森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他似乎看穿了什么,却不打算挑明。

  “不如早点休息,明天就要分道扬镳了。”

  “哦?学者先生不打算和我们同路吗?”达达利亚试探道。

  “目的地不同,要怎么同路?”

  艾尔海森站起身,俯视的姿态令达达利亚很不爽。

  “你什么意思?我们不如敞开天窗说亮话。”

  “抱歉,我没有说明的义务。”艾尔海森头也不回地向内走去,“后半夜我来换班,再见。”

  “噗...”塞纳莱忍不住笑了,原来只要从艾尔海森那里吃瘪的人不是自己,从旁观者的角度看上去还是很有趣的嘛!

  “你笑什么?我很好笑吗?”达达利亚故作阴沉地靠近塞纳莱,作势要捏他的耳朵。

  “没、没有笑啊,你听错了!”

  塞纳莱偏头躲过,在达达利亚另一侧坐下,“我陪你守夜,你不要不开心。”

  “你去睡吧。”公子揉揉他的耳朵,仰头望着夜空,“我习惯一个人守夜。”

  塞纳莱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穿过层叠的紫红色云层,天上的星星仍在顽强地闪耀着,如幽幽灯火,也似荧荧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