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真不知道散兵要说的是哪个欺骗,后面看到他那别扭的表情后,她就瞬间明白了。

  “抱歉,一时走神了。”真心情一下子跌落到谷底。

  心在抽着,好难过……

  被欺骗的滋味虽然并不好受,可她不会责怪他的。

  因为太缺爱,所以才会选择欺骗的是吗?最近她满脑子都是妹妹,严重忽略了为她出生入死找刀,照顾她起居饮食的散兵了。

  真一时陷入深深的自责中,一定还是自己对他的关心不够,她要好好反思下自己才行。

  难过的事不能在公共场合提了,她会忍不住哭的,到时候两个人一起抱头痛哭那得多惹人注目,不如先甜后苦,吃个点心先。

  她没有接下散兵要求惩罚的那句话,而是强笑着,反握住散兵的手,牵到饭馆外面的座位上,再把那一袋刚打包的巧克力水果夹心拿出来摆放在桌上。

  “你能来这里接我,我就很开心了,等我开心完,回去后再说难过的事好不好?我这里有好吃的,现在只想跟你坐一起吃,妮露刚刚请我的,我还没舍得先吃,一人一个。”说着就坐在了座位上,一如常态地笑着。

  但那笑容中分明带着苦涩。。

  真的态度并非如散兵所想象中的那样,哪怕对他拳打脚踢,也比现在的情况要好,他也难受得要死,竟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了,只好也跟着坐一边去。

  空气仿佛安静了下来,真手中的叉子一动不动,只见巧克力外皮上滴滴答答,一滴接着一滴的眼泪掉在上面,她的身体跟着颤抖,再也忍耐不了了。

  “对不起。”真抬眸,满眼眶都是泪水,抽泣着。

  散兵不知所措起来,瞳孔一缩:“……又是为什么的道歉?”

  明明该道歉的是他,该哭的也是他吧,怎么会有处于谴责的一方首先哭了?

  有时他怀疑,真对情绪的理解中根本就不存在有生气一词。

  被人欺骗了不会感到愤怒,反而是悲伤,难以理解的家伙。

  “我擅自离开没有通知到位,忘了你还受着伤,没有好好在身边照顾,你还跑过来接我了……最该惭愧的是我才对。”真流在巧乐力水果夹心上的眼泪越来越多了

  说好的,难过的事回去再说,她自己却先掉眼泪了。

  她的脑内剧场丰富得很,现在暂时别跟她说相关的话题,不然当那么多人的面前哇哇大哭,就不好收场了。

  散兵伸手把她面前的那一个巧克力水果夹心挪到自己的面前去,将自己的那份给她:“这份给我吧,你不喜欢苦味,你要这份,吃完就回去了。”

  沾了泪水的巧克力表面是苦的,里面包裹的水果奶油是甜的,尽管他平时讨厌甜食,但这个外苦内甜的点心,却能让他吃下去。

  见散兵都快吃完一整块水果夹心,真暂时收起了难过的情绪,也不停往嘴里塞。

  两人品尝完点心,心情也稍稍平复了一下,在回去旅馆的路上,真走在前面,散兵走在后面。

  等脸上的泪水风干后,她又恢复了原状,把刚才自己哭得稀里哗啦的事抛诸脑后了,停下脚步转过身,突然冒出来一个问题来:“阿散,你跟影是什么关系?”

  她想既然阿散从一开始就认识自己,还说以前一起吃一起住一起睡的,那他也应该认识小影。

  这几天来,不知他发现没有,跟他相处的是小影,而不是她本人。

  “只不过是造物和造物者的关系,早跟你说过的,我是人偶。”散兵毫不避讳地说。

  真稍稍有些小震惊,凑过去上下看看,又拿起他的手,掀开了手套看看手指,看看和手臂连接的手肘。

  如果人偶,那也太逼真了,哪有人偶跟人一样,能说话,有情绪,最最重要的是,还能变猫咪!

  明明在她记忆中的散兵就是一只小猫咪,很漂亮的小猫咪,理所当然就认为他是猫又变成的人。

  “不太像,怎么做出来的,一点痕迹都没有。”不得不感叹,影这是从哪里学来的技术,这不是单纯在做人偶了,是直接凭空造人了。

  起码将军是用影自己的身躯做的,只不过衍生出了将军体的意志体,那散兵……估计让须弥的生论派学者知道了,就迫不及待将他抓起来研究了吧。

  “我不知道。”散兵语调变冷漠了。

  他很明白自己就是作为神之心的容器诞生的,几百年只长其他脏器,而唯独不长心,那是他最无法释怀的一点。

  随后他又发现了自己身份的有趣之处,开始笑得阴沉:“我宁可不曾来到这世上,她把我制造出来,却让我没有心。猜猜看,要是跟别人讲这些的话,他们会不会因此而露出害怕又惊悚的表情?”

  真抬起手按在散兵胸口的位置,闭上眼睛:“不会,你有心的,我听到心在怦怦跳了。”

  什么心,他可一点都没听到,倒是她的心脏跳动得很厉害。

  “那按理说,影是你缔造者,那就是「母亲」了,那我就是你的……嗯……应该算「大姨」吧。”真理了理他们之间的关系。

  “确定吗?你不也是巴尔泽布的造物?”事到如今,散兵还是不肯相信,真不是巴尔泽布做出来的「姐姐」。

  “以前我不是很确定,后面越来越确定了,就算忘记一切,我们之间的感应不会有错。”真坚定不移。

  每次听到巴尔泽布在喊真为姐姐的时候,散兵都会去想这个问题,他在想真到底是不是他的同类。

  不管巴尔泽布强调了多少次,要他对真尊重一些,他都把这些话当做是她思念姐姐的无力发言,不放在心上去。

  让他坚定真是同类的想法的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就是真从来没有在正面回应过自己就是姐姐,巴尔泽布就是妹妹的事实,况且她还经常说自己是只雷精灵,屡屡让散兵觉得她自己都认不清身份地在胡言乱语。

  而这次,却不同了,她在亲口承认,她也已经很久没有说自己是雷灵的这句话了。

  散兵陷入了沉默当中,无法接受真在他认知中身份上的转变。

  僻静的小路,无人行走,出奇地静谧。

  “我们是认证的一家人了,应该高兴才对,不要愁眉苦脸了。”见散兵愁容难展,真倒过去,抱住他。

  此时真好想叫小影出来,一起抱抱,缓和缓和他们之间长久以来的紧张关系,就算不是以「母亲」的身份自居,那也够了。

  散兵还是不打算接受,不管事实如何,只要自己的内心不去承认,那就代表……

  算了,她能回来就好,为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关系纠结,没有意义。

  “所以我说谎的惩罚,你想好了没?”他转回到最开始的话题上,其他都没关系,他最在意的还是这件事。

  真一下呆住,仰起头来看他在躲闪的蓝紫色瞳孔,半眯着眼,眼神屑起来了。

  她不禁想:小影啊,为什么你把阿散做出来的时候,不好好地教育他,凡事不要那么死脑筋呀。

  刚才问东问西的,就是为了把这件事给糊弄过去,当做没发生过,让大家都别提。没想到他这么实诚,还牢记在心里。

  “好吧……我会去想的,等想好了再告诉你。”真无可奈何,今晚又得绞尽脑汁,整晚翻来覆去,睡不着地想点子了。

  “你慢慢想,我不急,罚得越重越好,千万别罚轻了。”散兵反而悠然自在了不少,为错误承担责任,很正常。

  放心放心,少不了你吃苦头的时候。

  真小声地骂骂咧咧走开,散兵一如既往地跟在后面,只有在后面行走才能同时排除前后潜在的危险。

  翌日一早,真带着厚重的黑眼圈,拖着散兵到了大巴扎,说要去逛街,逛一整天,只逛街不买东西。

  “去逛街就算惩罚了?就这么简单?”散兵不以为然。

  真哼哼地笑:“别以为简单,跟女孩子逛街很累的。”

  须臾,她朝着剧团那边过来的红发少女,半跳起来招手:“妮露!这边这边!”

  妮露向真奔去,唠嗑了几句过后就出发了。

  然而这次真说什么都不让散兵在后面走,而是要跟她们并排着,看到有趣的东西,必须加入话题探讨,不准沉默不语。

  比如,分析这个摊贩的进货渠道,为什么选择卖这类产品。大巴扎地理位置的优势,如何看待赶集这一人类活动行为等等……

  好在散兵都能一一列举,该问的都问了,该分析的都分析得很有道理。所以说她究竟是来逛街的,还是来观察社会百态的?

  逛完一圈下来,他所分析到的现象,都可以写满一篇论文了。

  “好了,说吧,还有什么要罚,尽管拿出来。”显然他还想要更多来自真的惩(奖)罚(励)。

  真摇摇头,已经想到头都要秃了。

  “唉,你老是找虐啊,还不够的话,最后再罚你笑一个。”她随意说了一个。

  “哈?”不用她说笑一个,他现在就已经在笑了,笑而已,谁不会呢。

  真不满意他的笑容,亲自帮他管理管理表情:“不要笑得那么健康!嘴巴上扬张大一丢丢,白白的牙齿露出来~”

  边说着,边表演了一遍。

  她的笑容总是甜甜,眉眼弯弯,旁人很难学的来,这下难倒了散兵。

  反正是最后的惩罚了,他抱着无所谓的态度,模仿着真笑的时候样子,也绽开了好看的笑颜。

  “咔嚓!”

  “咔嚓!”

  “咔嚓!”

  连续好几道闪光后,散兵才注意到隐藏在某个角落当中的留影机,正在对着他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