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师于期疑惑的看向了甘雨,甘雨不多做解释,直接在褚师于期上方凝练出了一扇冰镜来让她自己看。

  于是褚师于期抬眸看过去,冰镜上反射着的她的胸口赫然有一个黑色的十字星纹身,她的瞳孔颤抖着缩成了一根针,抬起完好的右手抚上去,皮肤光滑没有一丝异常。

  没错,她是没有纹身的,而且这也根本不是什么纹身,而是一个标志——代表着黑暗中的诱惑,往日的罪孽,以及未来肉眼可及的纷争。

  “先帮我接一下骨头吧,”褚师于期收回自己的手臂搭在了眼睛上,“然后……请把帝君唤来。”

  钟离返回来的时候褚师于期已经闲到把右手搭在曲起的右腿上单手玩着一个简单的鲁班锁,外衣已经被甘雨退去,里衣的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了锁骨下三寸的黑色“纹身”。

  “……”这一天还是到来了,看到这个标志出现在了褚师于期身上时,钟离也沉默了一瞬。

  “有什么异常的感受吗?”

  褚师于期玩着鲁班锁的动作停了下来,眼眸微微下垂精神看起来萎靡了一些。

  “一切都充满精力,这就是最异常的地方。不出一个时辰,我的伤就会痊愈了——在我依旧控制这股自愈力量的情况下。”

  “如果你不去控制呢?”

  “……或许就是下一秒,我也不清楚。‘它’在引诱我去使用这股力量,现在我甚至感觉自己无所不能,当然这是不可能的,这也是‘它’在麻痹我的神经。”

  “帝君,这次能帮我封印‘它’了吧?”

  在她刚刚从深渊回来的时候就提过封印的要求,那时候这股力量还没有现在这样猖獗,但她依旧不想去使用,而现在这具身体已经完全被改造成为了‘它’的巢穴……

  “如果要封印的话那就不是你一个人能够自主解开的,但这次偏偏是这股力量解救了你,”钟离的声音不紧不慢,但话语间似有几声叹息,“我需要你用这股力量保护自己,如果你惧怕‘它’坚持想要封印的话,那你就必须回到我的身边。”

  鼻子又不受控制地涌上一阵酸涩,这是即将控制不住情绪的预兆,话说出口时断断续续的带着轻颤,眼睛一眨眼前就开始雾气朦胧。

  “可是……我更害怕……自己伤害到璃月。”

  二十年前她一句劝都不听的离开璃月想要自我销毁,钟离将半死不活的她从暗之外海带了回来,想了一整晚最后为她寻找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离开璃月,前往至冬。至冬能为她提供无休止的战争和战斗,这让她得以释放自己无处不在的破坏欲,武力上她是绝对合格的,怎么使用就要看冰之女皇自己了。

  不封印这股力量它带来的危害可能会危机整个提瓦特,封印这股力量的话她又惧怕自己亲手毁去挚爱的故乡。

  两个方向的可能性都不是很大,但都是她所恐惧的。看似嚣张什么都不在乎的她,其实内心有着触碰都会受伤的柔软地方。

  那是她仅有的十七年和一个少年用一生的等待保留下来的最后一丝人性。

  她完好的右手放下了手中的鲁班锁,随后摸向了放在自己身边的剑的剑穗,将金色的珠子死死攥进掌心里。

  “帝君,请和我定下契约。”

  她呆呆的看着房顶这样说道,随后转头看向站在床边的钟离,眼泪像是从荷叶上滚下的露珠一样没有一丝停顿,钟离搭在腰后的手指动了动手掌收紧了一些。

  “他日……若我身上的深渊力量危及这个世界的时候,请您前来消灭我,对您我不会有任何抵抗。”

  钟离眼眸微垂,侧身坐在了褚师于期床边右手覆在了她攥着珠子的手上。

  “……可以,但我需要明确一点,你的契约是和谁定下的。”

  褚师于期看着神颜如铸的男人几乎没有思考的脱口而出,“摩……”

  手背上覆着的力道似乎变紧了一些,被噎到了一样的短暂停顿后褚师于期突然通透了。

  “钟离,是和你定下的契约。”

  摩拉克斯和钟离并无多少区别,这是对钟离自己来说的,但选择喊出不一样名字的人对他有着不一样的情感和期待。

  喊摩拉克斯的是他的故人和战友,在他们眼里这代表着他们并肩作战的过去。喊钟离的是他卸下神明之位后的友人,在他们眼里他更是一个普通的喜欢在璃月闲逛的人。

  但对于褚师于期来说,摩拉克斯代表的是魔神真名,是尘世七执政、也是璃月的掌权人。这个名字在她口中的含义太高也太远,每次听她丝毫没有意识到问题所在脱口而出这个名字,他都会有一种孩子养不熟的无力感。

  他是希望褚师于期能与自己亲近些的,毕竟那五十年虽是以师徒相处,但在一起生活的时光却如同家人一般,他待她不同,她自然也不能还是这般没有良心。

  钟离抓着褚师于期的手翻转了过来,抓着她的手腕让她的手待在自己掌心里,神明的权柄开始流淌,金眸变亮闪耀了起来。

  此次调动的力量与平时随口许下的契约并不同,为了保证契约能够发挥作用,他用一半的力量结成了束缚。为了防止契约被达到魔神级的人随意窥探到,钟离将契约安置在了此刻深渊的力量最浓厚的地方。

  等褚师于期身体恢复元素力回归后,这层契约就会被元素力和深渊的力量双重掩盖住。只有等她再一次被深渊的力量掌控,那时候契约才会显露出来。

  大量不属于自己的力量涌入身体,这种感觉好受不了,但当契约结成后,此时正处于深渊力量完全体状态的褚师于期马上感觉到自己在钟离面前生不起一丝抵抗,仿佛衣服和皮肤都被扒掉一样有一种环伺皆敌的暴露和恐惧感。

  钟离没有错过那丝恐惧,有些沉默的摸了摸褚师于期的头发就离开了房间,没过多久就换甘雨走了进来。而在甘雨的面前刚刚的那种恐惧和没有存在过一样烟消云散,褚师于期感觉自己又行了。

  理解不了褚师于期突然轻松跳跃起来的情绪,甘雨动用了自己的麒麟之力帮褚师于期治疗起了伤口。虽然不知道让深渊的力量来治疗会有多少不同,但那股力量还是能少用就少用为妙。

  半个时辰后褚师于期不仅能够活蹦乱跳,元素力也回归了一半,走出房间来到院子里看见的就是在一个人下棋的钟离。

  褚师于期看着不远处坐着的钟离眼神中有些惊奇,明明刚刚的恐惧还没有过去多久,那时候她都觉得自己再也不想出现在钟离面前了,但现在将深渊的力量收回去后那种感觉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阳光下他的头发笼罩着金色的光辉,洒在自己身上的光线也温暖而令人感到安心,这种感受的差异让她情不自禁的笑了出来,钟离回头时看到的就是她眼睛弯弯的模样。

  就像一个小孩子一样。

  朝她招了招手,她听话的走了过来,看着她没有阴霾的笑容钟离的心情也变好了几分,抬手示意了一下自己的对面,表情少有的有些兴致盎然。

  “要来一局对弈吗?”

  她几乎没有什么犹豫的摇了摇头,五十年的时间里几乎只有钟离会拉着她下棋,而偏偏这是一座难以翻越的高山,从来没有品尝过胜利的滋味,这让褚师于期一度怀疑过自己的智商是不是有问题。

  为此她还到璃月港拉着人车轮战了三天,虽然借此明白了问题不是出在自己身上,但那之后还是很少对弈了。

  钟离轻笑着看着她再次问了一遍,这次不是用长辈和师长的语气,而是给了她更多选择的同时将自己的期待传递给了她。

  时隔二十年的对弈,她的棋风发生了什么变化吗?

  她一如既往的对在意的人做不到坚定的拒绝,最后还是一副苦恼的样子坐在了棋局对面。不用重新开局,此时棋局正是她执强势的一方,在注意到这一点的时候她眼睛都亮了起来,如果她有尾巴的话此时大概已经在欢快的摇来摇去。

  树间对弈的时光飞逝,比起往日她下棋的时候果断了许多,想来是在至冬征战的许多年养成的。思考的时候也更加不动声色了起来,让和她对弈的人感到一阵难以捉摸。

  钟离很少在对弈的时候明晃晃的放水,但这次他用来思考的时间确实是比以前少了许多。观人下棋可以看出一个人的内心所想和行动方式,回到璃月后一直满身都是刺不愿意坦诚的她,也终究还是在弈棋的时候放松警惕露出了藏起来的真正想法。

  她还是一如十七岁那样一样热爱着这片土地,但却再也无法光明正大的以少年英杰的身份出现在这里了。

  弈棋结束,除去一开始的让子算是平局,但她却一副被算计了的模样盯着结束的棋局露出了后悔和意犹未尽的表情,如果她总是露出这样的表情的话,陪着她下一整天都是没问题的,但现在还是有其他重要的事情要做。

  “等你完全恢复了,我陪你去见胡珏。”

  本来还上扬着的嘴角肉眼可见的降落了下来,就像一场暂短的回到十七岁的梦一样,现在她又变回了往日的样子。

  “不需要完全恢复,现在就可以动身,我想好了,如果他不答应我就先斩后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