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几片陶片掉落在了榻榻米上,因为攥的太紧锋利的边缘割破了她的手掌心,鲜红的血液顺着她的指缝和手腕流下,金色的液体则是被她的力量拘束着缩成了一颗小小的金色珠子。

  神明的一丝吐息都能惹人竞相购买,更不用说这是实实在在的神明血液。

  褚师于期完全想不出来多托雷怎么得到的摩拉克斯的血液,先不说令他受伤就是一件难以想象的事情,他刻意把这个东西送到自己面前又是什么意思?

  多托雷分出了那么多切片,这些切片因为处在不同的年龄段,性格和思想在某些方面都存在诧异,现在他最强的切片还在至冬,那这个不知道是哪个年龄段的多托雷她还真说不上了解。

  找的话最终是一定要找的,但也不会就这样顺着他的意思来……

  将金色的小珠子收回掌心,褚师于期看着游刃有余的神里绫人露出一个堪称礼貌的笑。

  “别把这种精力浪费在我身上啊,岩神遇刺与我无关,风魔龙的事情也是深渊教团的贡献更大一点,就这样盯着我小心错过真正要命的线索,对了……”褚师于期的轻笑声响起,让听见的人一瞬间感觉内心空了一块开始慌张了起来。

  “我应该有说过……我本来就是来稻妻游玩,现在也是时候要离开了吧?”

  神里绫人是否知道多托雷的身份未曾可知,但他和多托雷的交易绝不可能只是这一场拍卖会的内容。

  多托雷的目标只有她还有点可能,但让神里绫人用一个没有多少可信度的条件来答应这场交易还是太理想化了,那个多托雷的切片估计还透露了些什么,就是不知道他做的这些在至冬的那个是否知晓了。

  另外一边,旅行者在璃月滞留已经有一段时间,据说他准备搭乘北斗的南十字船队来稻妻,但因为船队还没到启航的时间就一直在搁置。

  本来为了旅行者也要回璃月一趟的,结果因为手中的摩拉克斯的血液现在成了非回不可。但想要见到钟离目前还有一个问题——她几乎没有任何可以隐蔽的联系他的方法。

  在璃月港使用仙法有被夜兰和其他人发现的风险,更为保险一点的其实是使用稳定的仙器进行联络,但褚师于期离开璃月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带走。

  那些承载着她过去的东西大多都安置在钟离的洞天里,其他仙人那里也曾经有过,但大概都已经被丢掉了。

  就现在来说,除非她在璃月港外恰好碰见了钟离,不然最保险的联络方法还是通过甘雨或者存放在钟离洞天的仙器进行联络。

  几乎不需要怎么衡量,褚师于期选择隐蔽了自己的气息回到绝云间钟离的洞天外,不需要通关文牒,也不需要洞天主人的同意,她来去自如等同于与钟离本人。

  而洞天外与洞天内是完全的两个空间,即使褚师于期的感知很敏锐,但她也是无法做到在外部空间感知到洞天内的情况。

  因此在她选定书房作为坐标进入洞天时,完全没有想到钟离就在洞天的书房内,并且正站在边缘雕花镂空的屏风后半退衣衫。

  平时穿着衣服的时候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但衣衫下其实是再威武不过的武神之躯。

  褚师于期出现在书房的那一刻就被钟离察觉到了,但背对着她的男人只是随意的抬了抬手臂先拉上了自己的薄衫,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的系起了腰带,云淡风轻的模样一点没有被她突然起来的闯入打破。

  系好腰带后他拿起衣架上的披风随意披在肩上就走了出来,伸手指了指一旁的座位示意褚师于期坐下,自己则是拿起了桌子上的发簪挽起了一个半散发。

  发簪如珊瑚般曲折又散发出黄金的色彩,但论起光辉不及钟离眼瞳中的融金,论起威严与美丽又不及他原本的龙角半分。

  一切修饰都配不上他,除了……

  金色的珠子出现在褚师于期掌心,即使现在被压缩成了近乎实质,但原本是液体的状态让它的表层一直处在一种流动般的动态。

  钟离看见这颗珠子时表情才开始发生变化,眉毛微挑勾了勾自己的手指,那珠子就从褚师于期手里飞到了他手上。

  神明的血液拥有的强大力量让它像是有生命一般,回到钟离手上后就开始不稳定的想要回归主人的身体。钟离使用和褚师于期同样的手法约束着血液,但比起褚师于期他的力量显然更加强大。

  原本还躁动不已到血液又重新回归了平静,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它现在比褚师于期拿着的时候结构更加紧致了。

  “确实是我的血,在稻妻找到的?”

  褚师于期点了点头,明明是天生的上扬嘴角,此刻居然平到有些不悦的样子。

  “是多托雷,他还仿造了你的封印,特地用这个东西把我勾出来,我怀疑他又进行了什么禁忌的实验,这个东西就是成果。”

  “我相信你的判断,这血液看起来也不像千年前的遗物,比起这个,我想知道你接下来准备如何应对?”

  褚师于期的视线快速的飘忽了一秒,即使马上就反应过来维持了原本的表情,钟离还是朝她看过来一眼。

  “去还是要去的,任由他暗中行动才会被不知不觉的算计。我会弄清他是怎么炮制出神明血液的,有必要的话会直接解决掉他。”

  钟离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金色珠子,眼中常有笑意,但此刻似乎更深了一些。

  “那你此行回璃月真正想问的是?”

  褚师于期的脑海里快速的闪过某个金色的身影,开口说话时表情和语调都很平静。

  “来问一下要怎么处理这颗珠子。”

  “仅此而已?”

  褚师于期闭上眼睛两秒后睁开。

  “没错,仅此而已。”

  钟离低沉的笑声让人心底一阵发痒,褚师于期并不擅长应对这种难以控制的生理反应。她将拒绝的城墙高高铸起,无非就是知道自己的泥沙城堡不堪一击。

  先铸外城抵御敌人,后铸内城隔绝自己,在两堵城墙之间的无人地带就是她的安居之地。对外她重拳出击,对内她沉默不语,但此时她一直背对着的内墙里突然响起了敲门的声音。

  “怎么处理……送你如何?”

  钟离话中带着笑意,褚师于期下意识就要拒绝,她不能让任何可能暴露身份的东西出现在自己身上,毕竟至冬和整个提瓦特盯着她的人很多。

  与她有关的东西都会成为情报与线索,但她不能让人意识到自己和璃月还有这样的联系,她必须让所有人知道她是璃月的背叛者……仅此而已。

  “我不需……”

  “咚咚。”钟离突然抬手用指节敲了敲桌面,在褚师于期被打断后自然地朝她伸出了手。

  “把剑给我。”

  褚师于期突然心领神会猜到了钟离想要干什么,刷地把剑抓紧后露出了装模作样的认真表情。

  “剑客的剑从不离身。”

  “我没这样教过你,拿来。”

  “……哦。”

  褚师于期默默递出。

  她的剑柄上还是离开至冬时多托雷亲手系上去的邪眼剑穗,因为姑且还算有用大小还刚刚好她一直带着了。但现在钟离把剑穗解了下来,直接驱动邪眼的力量将剑穗烧成了灰烬,然后从一旁的匣子里拿出了另一条崭新的红色流苏把邪眼和珠子都缀了上去。

  流苏的颜色如血液一般鲜红,正好适配银白的剑身和褚师于期的衣服。钟离把剑穗重新绑好后将剑递了回来,褚师于期下意识伸手托起,熟悉的物件又与过去的记忆开始相关联。

  少年会亲自到铺子里选好红绳和金线,老石也是他提前在层岩巨渊采集花了半个月打磨的,一般来说是女孩喜欢做这样的手工,但他做起来却比绝大数人都要熟练,最后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剑穗就编好挂在了她的剑柄上。

  他伸了一个懒腰靠在身后的栏杆上,左看右看怎么看都满意,那时候的他笑容要恣意和锋芒的多,并没有后来那种让人心痛的温柔。

  他说,“这红绳是我拿来牵着你的,让你别冲那么快,最起码别冲我前面。”

  天与因缘短,聚散常容易,后来……那根红绳还是断掉了,连带着她的剑也碎成了两截。

  “想起了胡珏?”

  钟离的声音把褚师于期从回忆中拉了回来,每次想起过去的时候不管是快乐的还是悲伤的记忆醒来后总是会变得心情低落,悲伤的自然不用多说,但快乐的记忆让人沉溺的同时,醒来后面对的却是无法挽回的现实。

  褚师于期点了点头并没有否认,在她准备放下这一个话题的时候,钟离的话语顿了顿却再次提醒了胡珏,话语中透露的意思让褚师于期的心脏停歇了一瞬。

  “他不能在那里继续滞留下去了。”

  胡珏是九十七岁寿终正寝的,算到今年为止他在生与死的交界正好滞留了九十七年,一个普通人的精神承受不住两百年的磨损,更不用说他自十七岁离开璃月港就一直在一个人孤独地煎熬自己。虽然上一次见面时他的状态看起来还算稳定,但客观上来说,他要到极限了。

  “……没有什么办法吗?”

  恐慌抓着褚师于期的心脏,这让她的声音不自觉的带了一丝轻颤,转头看着面色沉静的钟离朝她伸出手来,抚上脸颊的手掌很温暖,褚师于期茫然的眨了一下眼睛,这才感觉到眼眶中胀胀的,泪珠有些沉重的掉了下来。

  “这是你第二次因为他哭泣了……”轻叹的声音响起。

  作者有话要说:

  狂花顷刻香,晚蝶缠绵意。天与短因缘,聚散常容易。

  传唱入离声,恼乱双蛾翠。游子不堪闻,正是衷肠事。

  ——[宋]晏几道的《生查子·狂花顷刻香》

  PS.其实是第三次哭,但是钟离见到的第二次,第一次是于期从深渊归来后直接和胡珏阴阳两隔的情况下见面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