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海边的风有些透心凉,这和凯亚现在的心情正好呼应。

  试问一个喜欢戏耍猎物的猎犬在戏耍结束后会做什么?人的话很复杂,难以直接下定义,但猎犬可没有和兔子相亲相爱的习惯。

  剑尖前进了几公分,这让凯亚的心脏如同擂鼓一般响动着,在他看来褚师于期现在已经是一副无法抑制破坏欲的表情,但他大概不知道此刻看着褚师于期的自己表情里也难掩锋利的挑衅。

  同样是冰元素的使用者,在某些方面他们其实是存在一些共同点的,比如都有点慢热,又比如——都有些疯狂。

  她的剑尖游刃有余的在凯亚的胸前游走着,开口时语调抑扬顿挫显然是刚刚预热的血液还没有凉下来,偏转剑锋向上一挑,凯亚就被迫随着她的动作抬起了下巴。

  “凯亚,你知道你父亲现在在哪里吗?”

  灰蓝色的眼睛有些掩饰不住的震颤,如果是他人随意问起的问题凯亚还能快速的掩饰起来,但轻笑等待着的褚师于期显然不会错过他的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从之前在雪山说破了他坎瑞亚遗民的身份,到现在甚至知道他父亲的存在,她究竟掌握了多少他的或者说坎瑞亚的情报都未曾可知,不过现在……

  凯亚有些勉强的笑了笑,既然掩饰不了那就不再掩饰,真相才是最好的保护色。

  “于期小姐问出这个问题说不定知道的比我还多,我的话自从小时候被托付到莱艮芬德家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他也从此杳无音讯,我连他是否还活着都一无所知。”

  褚师于期闻言眉头轻挑了一下,表情似有意外,“你没有试着寻找他吗?”

  凯亚的表情没有多少变化,但眼睛里还是难以控制的闪过晦暗的神色。

  “当然有,只是年少的时候没有能力,而等到现在原本的痕迹也随着时间消逝了。于期小姐,你说……人小时候数年的记忆和长大后十几年的记忆,究竟哪一个的分量更重呢?”

  [十几年而已,怎么能让它束缚你一辈子?]

  另一个声音在记忆里浮现,褚师于期的脑袋里轰的响了一声,仅仅零点几秒,即使马上就回过了神,剑尖还是在凯亚的脖子上留下了一条浅浅的血线。

  “向我询问意见?你怎么不加入愚人众呢?”本来激昂的情绪突然冷却了下来,褚师于期将剑收回了剑鞘。

  “不过你有一件事情猜对了,”转身面向月亮的褚师于期回头似笑非笑的看了半跪在沙滩上的凯亚一眼,“在这座岛上我确实不会对你们动手,就尽情的享受艾莉丝为你们赢下的这个夏天吧。”

  说完褚师于期的身影刷地消失在了原地,凯亚抬手抚上自己颈侧的血痕,在回到中心岛治疗和等待伤口自己止血之间凯亚选择了后者。

  坐在巨大的海螺上,不一会金发的少年和他身旁的小精灵就一起出现了。

  两个人没有什么掩饰的环视了一遍四周,凯亚朝空招了招手邀请他坐在了自己身边。

  “在找于期小姐?她刚刚离开了。”

  空走到凯亚身前,听到他说的话时并没有什么意外,反倒是凯亚脖子上的血线和被血浸湿的衣服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再仔细一点看的话甚至能够看出他衣服上有不少砂子,就像是在沙滩上和人比赛了一场摔跤一样。

  “你刚刚和她发生了战斗?”

  空思措着自己的语言,主要是凯亚的样子并不像是经历了生死攸关的战斗,但他的伤也确确实实是在致命的地方。

  最重要是经历了刚刚的战斗他却不是回到中心岛向其他人说明自己遇到了褚师于期,而是坐在这里的海螺上面对着大海和天空中的孤月一副思考人生的样子。

  凯亚无奈的笑了笑,看向并没有坐下来的空问出了一个问题。

  “旅行者,我能知道你为什么会和于期小姐成为朋友吗?”

  或者说为什么在目睹她做过的那些事情之后还能和她做朋友。

  海水缓慢的爬了上来,冲到海螺的时候发出了一些细微的响声,空思考了一下,脑子里冒过了许多理由。

  从她第一次见面帮他打败急冻树到带他一起走出洞窟,从他们一起钓鱼、采集、做饭、看日落到她向自己分享这片大陆的冒险指南,归根结底……

  “我们一直就是以朋友相处的。”

  他们互相陪伴、互相帮助,即使知道她在蒙德做了什么,在他面前她却从来不提及那些。

  她没有为自己争辩过,也没有仗着这份友情歪曲自己行为的意图,就好像她抛下了所有只是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在和他一起旅行……

  突如其来的灵感让空蓦地站直了一些,头脑里快速的闪过了自己和她认识以来的所有画面,他突然意识到在自己因为她感到生气的时候,这些快乐的记忆就会逐渐远去和模糊,而她执行官的身份也开始变得让人无法不在意。

  是因为他没有把她当做朋友信任吗?

  不,不只是这样,这其中还有她的拒绝。

  她不想以愚人众执行官这样的身份和他做朋友。

  “凯亚,谢谢你!派蒙,我们走!”

  说完空直接变得积极了起来,在凯亚还没有理解状况的时候和褚师于期一样就直接消失在了原地。

  凯亚看着两个人相继消失在自己眼前,眨了眨眼睛开始低低了笑了起来,笑到最后像是泄力一般向后躺在了海螺上。

  一只手枕在脑后,另一只手却像是有自己的意愿一样抬起伸向了天空中的月亮。下意识的动作带着些突如其来的占有欲,像是要把天空中的孤月握在手心一般,但在凯亚反应过来以后就马上反转手心变成了向上掬起的模样。

  [没错,就是这样……]

  “孤高的月亮也会坠落人手的一天吗?”

  月亮不会有,但和空用着差不多地脉网络的褚师于期终究还是和他狭路相逢了。

  “……大晚上你不待在中心岛来这种地方干什么?”

  “那于期你刚刚不等我就急忙逃跑又是为什么?”

  空一步一步朝着高处的褚师于期走来,派蒙跟在他的后面还是一副不太清楚状况的样子,而在他说出那句话之后面前的褚师于期似乎身影微动了一刻。

  “于期,你是不是后悔了?”

  “……什么?”

  “用执行官的身份和我做朋友,以及最初带着想要把我拉入水的想法——”

  空和褚师于期的距离越来越近,气氛也又一次焦灼而紧张了起来,派蒙站在他的身后开始有些害怕他们突然大打出手,但把褚师于期所有的小动作甚至肌肉的微妙变化都看在眼里的空可以确信的说——她没有一点攻击的欲望,反而浑身上下看起来都竖起了尖刺一般想要回避。

  在她微微侧身——这个动作在派蒙看来只是想拉开一些距离,来缓解空的逼近带来的空间压缩,但空却动作十分迅速的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那一瞬间她的反应十分真实的想要向后收回自己的手,这时候空听起来温柔,但内容隐藏着逼问的话语响起了。

  “你后悔向我透露那些事情了,对吗?”

  最开始的她显然是十分混邪并且没有一丝心理负担的,肆无忌惮的用消耗生命力的武器诱惑刚认识的朋友,挑起一国的内部矛盾然后像是个看客一样欣赏着一切。

  按理来说她应该在最恰当的一个时机拉拢自己,用她所知道的这片大陆的秘密与恩怨来动摇他对七国的印象和判断——但直到现在她什么都没有做。

  难道是那些东西难道不足以动摇一个人对现状的判断吗?想来并不是这样的。不然的话至冬吸引不了像褚师于期这样其他国家的人聚集在一起,也培养不起那样庞大又像死士一样的愚人众。

  那为什么现在又后悔了?

  因为不想让他对现阶段的旅程产生怀疑——这是空最后得出的结果。

  褚师于期原本看向一边错开对视的目光回转了过来,那一瞬间空也有了同样的一种错觉,她就像是此刻出现在两座山之间的月亮,月光从她的身后洒过来,遥远而不可捕捉。而她此刻莫名勾起的嘴角也完全让人感受不到笑意的温暖,反而让一种恐惧笼罩上了心头。

  “旅行者,你认为自己对我来说是什么身份?”

  不等任何人回答她就脱口而出了另一个全新的陌生词汇。

  “[第四降临者],仅此而已。”

  “与其说后悔向你透露那些事情,不如说后悔的是那段和你们过家家似的关系,比起那种幼稚的事情不如考虑一下加入愚人众?以你的实力能血洗排名也说不定。”

  空的眼睛里尽是不可置信的神色,派蒙气愤的飞上来伸开胳膊将空护在身后,眼睛里似有晶莹闪过的同时用尽力气吼了出来。

  “空才不会加入愚人众呢!于期你个笨蛋!大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