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旸纵火自焚?
许星宁哑然,怎么也没想到那个看起来神志不清的男人,会做出这种事。
“不是自焚。”沈从宴闻言摇摇头,松开她的手试图撑坐起身。
见状,她下意识就想过去扶一把,结果却惹得前者轻笑出声:“许星宁。”
“嗯?”
“我应该只是呛了些毒气,”他有些好笑地看着她,喉间的肿痛似乎也没那么难以忍受了,“不是不能自理。”
仿佛为了证明所言不假,说话间,他稍一使力,上半身很轻松便靠在了床头前。
哦,合着是她多此一举了呗?
许星宁撇撇嘴,飞快抽走绕到他颈后原本准备帮忙的那只手,小声吐槽道:“狗咬吕洞宾。”
话虽如此,却还是弯腰越过大半张床,生怕他着凉似的,替他把另一边的被子边缘也压得严严实实。
殊不知她这一俯身,胸前雪白风光连同优越的侧身曲线,恰好落进身旁人眼里。
沈从宴喉结滚了滚,有些口干舌燥。
很快,他克制地别开眼,本就嘶哑的声音染上几分涩意:“别盖了。”
“为什么?”许星宁好不容易掖好两边被子,指了指头顶的出风口,“你不觉得有点儿冷吗?”
医院装的是中央空调,温度没法儿自主调节,不盖好被子的话,入夜后很容易感冒。
“热。”沈从宴简明扼要地回答了她的问题。
许星宁心想,之前就看网友说,男女性对于温度体感差异大,现在看来还真不是忽悠人。
“那行,”虽然不理解二十六度的空调房里能热到哪儿去,但她还是善解人意地替他把一侧被子掀开了条缝:“睡的时候我再帮你盖好,你刚说到张旸,是不是他又受到刺激发病了,所以点了火?”
回想起见到她时他突然发狂的模样,这似乎是最合理的解释。
在她急于寻求解答的目光中,沈从宴出乎意料地否定了她的猜想:“正相反,他没病。”
准确地说,头脑还清醒得很——从他们进门那刻起,张旸似乎就开始盘算着怎么要他命了。
所以说不是自焚,而是奔着他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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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沈从宴简短的叙述中,许星宁拼凑出了完整的事发经过。
在她离开病房后不久,张旸使了个小把戏将他骗进卫生间,而后快速反锁了房门点火。
等沈从宴踹开卫生间的门时,屋内的火势早已不可控制,肉眼可见范围内的可燃物要么化成灰烬,要么烧成了明晃晃的一团,每往外踏出一步都冒着极大的风险引火烧身。
最要命的是,为了确保他无法逃离,张旸死死地挡在门前,哪怕火势蔓延到脚下也咬着牙一动不动,仿佛早就打定主意要和他同归于尽。
沈从宴没法儿往外更进一步,只能退而求其次,在折回卫生间时,发现近旁衣柜里竟有两床收纳起来的冬被,顺手便扯出被子闪身退到卫生间,将淋浴和水龙头开到最大。
做尽一切可以自救的措施,他听天由命地待在水火交融的卫生间,等待命运最后的判决。
即便已经脱险,再回溯一遍,仍听得许星宁心惊肉跳,她撇撇嘴,小声嗔怪:“这就认命了?”
真是怪胎,平时死活不肯服输的人,生死面前竟就这样轻易放弃了,如果不是恰好有人会开锁,那他岂不是就折在里面了。
“嗯,认命了,”沈从宴反倒看得很开似的,不知想到什么,语气里竟有一丝释然,“不过也走运。”
许星宁倒了杯水递过去,没好气地问:“差点儿就没命了,走的哪门子运?”
他接过杯子,抬眼望向她:“你没在房里,这对我来说,就足够走运了。”
许星宁不知道的是,这是他生死攸关的当口,脑海里唯一的念头。
他说完这话便仰头喝下杯子里的水,语气自然轻巧得像在谈论天气,并没觉得哪里不对。
许星宁却张了张嘴,半晌没能说出一个字。
胸腔某处泛起的滚滚热意,只有她自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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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这次来晋城,原本都没做长期停留的打算,但眼下的情况,沈从宴需要静养,并不适合立刻动身返回江城。
期间,晋城警局派人来询问了一下情况,结合现场痕迹,初步得出的结论是张旸精神性疾病发作,导致了这场火灾。
全国各地每天都在发生大大小小的火灾,晋城这桩不过其中之一,加上当地的事故报道按照两人的意愿,刻意隐去了他们的身份,在社会面并未引起太大轰动。
沈老爷子打来电话那天,沈从宴已经无需辅助吸氧,清肺疗程也完成得七七八八了,余下的养护可以回江城再做打算。
“阿宴啊,我出院了,怎么好一段时间没见着你?是不是手里的项目太棘手?”沈老爷子恢复良好,说起话来也利索了许多。
沈从宴瞧着许星宁忙前忙后收拾出院的身影,下意识回:“我也——”刚出院。
最后三个字临到嘴边及时刹了车,他默了默,说:“嗯,是有点麻烦,需要多费些时间。”
差点儿忘了,他遭难这事只有逄总助知道,对外统一宣称的是他近期外出在交涉下一个项目。
“不急,慢慢来,你们年轻人做事有自己的一套,我这个老爷子就不插手了。对了,星宁丫头呐,她怎么也没来?”
他一直以为两人还是结婚前后那般,有空就待在一处过二人世界的状态。
“她……”沈从宴看了眼,恰巧许星宁收拾停当。
隐约察觉到他在跟人谈论自己,她走过去,用口型问道:“沈爸吗?”
沈从宴顿了顿,刚想搪塞过去,那端沈老爷子再度开口:“让这丫头爱惜着点儿身子,别因为拍戏就把作息搞得颠三倒四,老了遭罪。”
这回许星宁听得清清楚楚,她问也没问,踮脚抢走他的手机,闭着眼编瞎话:“沈爸,我都听着呢,放心吧,我作息比小学生都健康!”
“这丫头,以为我糊涂咯,把我老爷子哄得团团转。”话虽如此,她就像颗开心果,一开口就能把沈老爷子逗得乐乐呵呵的。
许星宁吐了吐舌头,突然想起什么,关切地问了句:“对了沈爸,你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出院啊?”
她这么问,只因方才没听到他和沈从宴的对话,下意识就想关心他的身体情况,却没注意到身旁的沈从宴神色一凛,眉头拧在了一起。
——我那桩莫须有的‘出轨风波’也算平息了,原本我想,那就挑个好日子把婚离了。
——所以我决定,在他病情稳定下来之前,先不提这茬,你觉得呢?
当初住院部楼下,她同他说的这两句话仍然历历在耳,如今她这么问,很难不让人多想。
但她明明为他哭成那样儿……
算了,好不容易在暗夜里窥见一点光,在明确那点光亮是短暂的萤火还是黎明的曙光前,他不敢赌。
沈从宴心中千回百转,回过神时,已经从她手里抽走了手机:“他还在医院,恢复得一般,不能和人长聊,今天就先这样吧。”
他一口气说完,又对那端抛出句“我这边有事要忙,改天再去看你”,也不等她作何反应,擅自挂了电话。
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许星宁缓缓眨了眨眼:“你……手机是要欠费了吗?”
她当然也知道这听起来荒谬,可除此之外,实在想不到有什么理由能让他如此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掐了电话。
“不是,”沈从宴将手机收回口袋,顺着她的话胡诌:“但长途电话费贵,能省则省。”
“。”
如果不是知道星盛集团作为上市公司一时半会儿倒不了,看他这表情,她可能真就以为他要破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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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身前,两人一致决定再去趟精神卫生中心,探望那天为他们撬锁的男人,毕竟说是救命恩人也不为过。
大抵是有了上一次的前车之鉴,这次院方很谨慎地将会面地点安排在了荷花池旁阴凉的长廊。
男人有智力障碍,现今和许星宁不相上下的年纪,智商却等同于四五岁小孩,见到他们理也不理,自顾自地用地上捡来的叶子逗弄着花坛里的蚂蚁。
“李林,有人来看你。”护士把他们引过去,简单说了一句便走开了。
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李林终于有了点儿反应,抬头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忽然冲许星宁咧嘴笑了:“姐姐漂亮。”
说完再看一眼沈从宴,笑容立马消失:“不认识。”
许星宁瞥了眼沈从宴,看他生平头一回在这张脸上被区别对待,不禁想笑。
她走上前,如同哄幼稚园的小朋友一般,从带来的大袋小袋吃食里翻出一支棒棒糖递过去:“给,谢谢林林,你很勇敢,做了很了不起的事。”
不知道他能否听懂,她由衷表达着自己的谢意。
男人没什么戒心地接过糖果,却没拆开,而是将就塑料棒在花坛的泥土里画了一个简单的小人,指给她看:“博哥哥,说,姐姐漂亮。”
“等等,你说什么。”沈从宴打断他。
“姐姐漂亮,博哥哥说的。”以为他不认可自己说的话,李林皱起眉,又强调了一遍。
他的语言表达不够完整,翻来覆去的意思却只有一个,刹那间,沈从宴和许星宁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张旸,不,董博之前和他提起过你。”
原本没想到这层的许星宁亦是一惊。
担心太过急切会吓到他,她想了想,笑着问:“博哥哥怎么跟林林说起我的?”
“照片,”李林啃咬开包装纸,将棒棒糖塞进嘴里,尝到甜味,弯弯眼笑得很开心,“照片上的漂亮姐姐,订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