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警局出来,已是午后时分。
两人就近在找了家商场里的餐厅解决午饭,好在过了饭点,店里只他们一桌,没引起什么注意。
吃过饭,沈从宴打算直接把她送回家,让她简单收拾下行李。
“收拾行李干什么?”许星宁正低头拉着安全带,突然卡了壳,没反应过来。
沈从宴弯过身,替她将安全带“咔哒”一声系好,有理有据道:“对方知道你的住址,这段时间你住我那儿更安全。”
说得对,但不全对。
许星宁立刻反驳道:“可如果是狂热粉,应该跟踪我有段时间了,碧玺湾也不一定安全。”
拒绝他时,脑子倒转得挺快。
沈从宴默了默,说:“那就换——”
他想说那就换个地方,自己远不止碧玺湾这一套房产可以选。
可话没说完,就被她飞快打断:“这件事晚点儿再说,你先带我去医院看看沈爸。”
察觉到她似乎并不愿接受这类提议,沈从宴抿抿唇,没再说话,一路沉默地把车开到了医院。
此刻病房里只有两个人。
老爷子早上醒来没多久就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这会儿刚醒没多久,术后暂时无法进食的缘故,护工正耐心地给他喂温水。
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只嘴唇翕张,直直地盯着天花板,一夜之间丧失了精气神似的。
明明上次见面,还好端端的一个人。
许星宁忍着眼眶的热意走过去,怕惊着他,轻声喊了句:“沈爸。”
听到声音,护工同二人打了个招呼,将水碗端到水槽清洗去了,沈老爷子缓缓转过头,见是她,费力地抬了抬手。
许星宁会意,避开吊针,回握住那只苍老的手。她扯出一个笑脸,尽量表现得轻松:“沈爸,你好好治疗,很快就能恢复出院了。”
谁都没提他可能面临偏瘫的事,但他却像是早已感知到,小幅度地摇了摇头,缓缓抬起手指,指了指她身后的方向。
许星宁回头看了眼,心领神会地往旁边挪了个位,然后朝沈从宴扬扬下颌,示意他过来。
瞧见她挤眉弄眼的小动作,沈从宴好笑地挑了挑眉,却到底是抬脚走了过去。
沈老爷子慢慢松开许星宁的手,皱巴巴的手同方才一样,在虚空里握了握,这是这次,明显是对着沈从宴的方向。
而他杵在那里,丝毫没有动作。
许星宁一急,葱白的手指抓住他的,生生牵着他的手搭了上去。
就在她准备抽手的瞬间,沈老爷子翻过手,温厚的大掌将二人的手同时覆住。
即便是在盛夏时节,沈从宴的手也带着些许凉意,肌肤相触的瞬间,兴许是被这抹冷意一激,许星宁触电般蜷了蜷手指。
她愣怔一瞬,莫名有股热意上涌,躁得她眼睛都不知往哪儿看。
说来奇怪,即便是主动追沈从宴那段时间,她都没这样儿过,反倒是现在两人不尴不尬的关系,但凡有点不寻常的肢体接触,她都浑身别扭。
“我,我年轻……荒唐,犯了错。”就在她不知所措时,老爷子术后第一次开口发了声,音量虽小,却足够他们听明白。
他缓缓将视线转向沈从宴,一个字一个字说道:“对不起,阿宴。”
沈从宴唇线抿直,一径沉默着。
许星宁另一只手从背后绕过去,拽了拽他衣角,希望他说点儿什么。
可老爷子似乎并不奢望能得到回应,继续艰难吐字:“你们好好,好好在一起,白头偕老……别学我。”
覆住他们的那只手在说话间,用尽全力收了收,把他们的手紧紧贴在一起,然后就松了力道,把手收了回去。
沈从宴垂眼,目光落在双手交叠之处。
和他比起来,她的手很小,轻易就能被他圈进掌心,但他没有轻举妄动,只由她攥着自己几根手指。
许星宁用余光觑了眼,他表情依旧很淡,叫她猜不透他此刻的想法。
但她清楚地感觉到,沈老爷子这般的掏心掏肺,字字重若千钧,压得她有些不安。
如果知道她早有了离婚的打算,不知道老爷子会有多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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逄总助把必须处理的文件都送了过来,等老爷子睡了,沈从宴坐进单人沙发开始工作,前者则默契地坐到不远处的小圆桌前,俨然把病房当成了办公室。
许星宁倒没什么要紧事,时不时辅助护工给老爷子喂喂水翻翻身,就那样在病房陪了一下午。
直到傍晚时分,守了一宿后回去休整的沈乔南赶到医院。
他径直推门而入,似是没料到他们也在,愣了两秒才招呼道:“二哥,二嫂。”
他看了眼手里的保温桶,有些难为情道:“我照着医生说的给爸熬了点儿小米粥……早知道就给你们也带些吃的。”
沈从宴恰好将A4纸翻过最后一页,闻言,他合上文件夹,看了眼时间,将笔帽嗒一声扣上。
他站起身,并不领情:“不用,你在这儿守着,我们该走了。”
“这……再待会儿吧?”沈乔南看看他和逄总助,最终将目光定格在许星宁身上,更多是在征求她的同意。
不同于沈从宴的眉眼凌厉,他那双琥珀色眼瞳,带着几分温柔和小心翼翼的请求,让人很难把拒绝说出口。
许星宁想起上次在餐厅偶遇时他眼里的炙热,总觉得从那时起,他们间的磁场产生了很微妙的变化。
这种变化具体是什么,她无从确定,但可以肯定的是,只要她点头,沈从宴当场就会黑脸。
病房不是用来争吵的地方,思及此,她下意识避开他的眼神,转头问询地向沙发那边望去。
沈从宴看了她一眼,心情似乎不错,勾了勾唇,走过去牵起她的手:“走吧,回家。”
他们几时变得这样亲密了?
沈乔南眼底浮现一抹受伤的神色,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可当他定定地望向他们十指相扣的亲昵姿态,话到底没能说出口。
下了楼,逄总助拿着钥匙先行去了车库。
四下无人,许星宁不自在地挣开了一路紧握着自己的那只手。
沈从宴不动声色地收拢五指,掌心里她的余温,微微有些烫人似的。
这几天发生的事太多,许星宁理了理思绪,自认理智道:“我知道你现在不想和我牵扯太多。”
这大概是还记着他那天说的“两清”。
沈从宴正要开口,又听她接了句:“我也是这么想的。”
“……”
他沉默着,等她继续说下去。
燥热的晚风拂面,许星宁抬手将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故作愉悦:“不管怎么说,恭喜我们在这点上好不容易达成的共识。”
“我那桩莫须有的‘出轨风波’也算平息了,原本我想,那就挑个好日子把婚离了。”
沈从宴脸色黑了两个度。
挑个好日子?听起来,有种迫不及待的开心。
他喉结滚了滚,“不行”俩字还没冒出嗓子眼,就听许星宁来了个大转弯:“但我想了想,沈爸刚死里逃生,不能这么刺激他。”
沈从宴挑了挑眉:“所以?”
“所以我决定,在他病情稳定下来之前,先不提这茬,你觉得呢?”
他除了接受,还能怎么觉得?
就像被逼到绝路的人,突然得知眼前不是断崖,而是台阶。
他顺着阶梯拾级而下,甚至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可任凭内心海啸翻涌,他只是克制着自己,面上风轻云淡地点了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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逄总助将车开到医院门口,等他们上车后,随口问了句:“太太还是回阳明山吧?”
兜兜转转,这就又绕回了此前被她中断的那个话题。
许星宁摸了摸鼻子,想起自己在市区很久没住的那套江景房,底气不足地报了地址——
就是不知道灰尘积了几寸厚,还能不能住人。
逄总助冷不丁听到个耳生的地址,正要确认一遍,沈从宴率先否定道:“不能住那里。”
“?”
“你不清楚对方是什么人,也不能确定他是不是把你名下的住址都摸清楚了。”
这种人的可怕之处就在于,很可能在你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他就已经不择手段地掌握了你几乎所有的信息。
逄总助心思活络,只听了这么两耳朵,事情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插嘴问道:“是太太遭到恐吓了吗?”
许星宁嗯了声,简单提了下早上的遭遇。
逄总助从后视镜里瞄了眼自家老板,再结合两人的对话,斗胆揣摩了下沈从宴的意思。
“沈总,”他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路面,状似随意地提了一嘴,“淞瀚不是长期给您留着套房吗,太太住那儿会不会更安全?”
淞瀚是星盛集团旗下的五星连锁酒店,抛开舒适度和环境不说,酒店本身安保严格,公共区间更是处于二十四小时无死角监控状态,想不留痕迹地潜进去做坏事的可能性为0。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家,逄总助逐一陈述以上理由,没给人推脱的空间。
沈从宴不置可否地看了眼许星宁,显然是在征求她的意见。
对此,许星宁用三个字给予了充分的肯定:“有道理。”
这不就对了!沈从宴再随便找个理由,也往套房里一住,独处空间这不就有了。
不愧是我。
逄总助难免有些洋洋自得,心想主业助理工作,兼职助攻感情,老板缺了他,感情之路不知道得多坎坷。
可没等他得意多久,许星宁沉吟道:“确实是个好办法,反正酒店离医院也近。”
她说着,拿起手机摆弄了下,然后说:“那行,我这段时间就住这儿吧,刚订好了行政套房。”
逄总助开始还乐呵呵地点头,点着点着,发现了不对劲儿:“啊?订房???”
订什么房?她不跟老板住一块儿吗?
许星宁从手机里抬起头,不懂他怎么反应这么激烈:“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虽说淞瀚是星盛的产业,但既然沈从宴都跟她两不相欠了,她也没理由占他便宜,能自己订当然最好。
“没、没有。”逄总助往上推了推眼镜,又瞥了眼后视镜。
好家伙,总觉得自己一巴掌拍到了马蹄子上。
整个过程都没作声的沈从宴,此刻脸色好像更难看了。
作者有话说:
沈从宴:谢谢,知道她有多不乐意和我住一块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