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坡之所以得名，只因这里是琉璃市最佳赏月地点，每到十五，圆月如盘，高高挂起，洒落的清辉，笼罩着整座城市，透过丛林树枝，开出银色的月花。
车侧方停着，打开天窗是满天繁星，还没到十五，月色朦胧悠远，像戴着一层神秘的面纱。池念将座椅调低，整个人仰躺着，不言不语。
月亮......章羽凝抬眸望去，想起那盏月亮灯，也想起了神秘的“月亮”，至今她都不知道“月亮”对池念到底意味着什么。
“那盏月亮灯我一直在用。”池念忽然开口，她笑着看向正襟危坐的章羽凝：“月色好时，我总会想看看，有时候坐在躺椅上，有时候拿着天文望远镜，有时候坐在月亮灯下写日记。”
章羽凝望着她，脑海中自动闪现池念所说的场景，她能够想象得出，安安静静的池念，独自在夜晚，坐在月下发呆、瞭望、畅想的样子。
她多想陪着那样的池念呢？可那时候自己又在干什么，躲起来，不愿意面对这繁华大千世界，不愿意清醒在现实中。
“月亮对你有特殊意义。”章羽凝语气略沉重。
“我说过月亮是你吧，可你从来不信。”池念歪头望着章羽凝，语气平和，嘴角扬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我怎么会是你的月亮，我没有失忆，我们认识时间也浅，你叫我怎么相信？”
池念无奈一笑：“没关系，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不重要。”
“是不重要。”章羽凝耸耸肩，不想回应她无谓的冷漠，曾经池念提及月亮便会伤感，甚至悲伤，现在不痛不痒的一句话，像否定了过去的一切。
终究，人会变吧。可有时候，又觉得池念没有变过，正如此刻她望着天空，星星倒映下来，眼神却是空洞幽深的。好像少了灵魂，也找不到与她共振的地方在哪里。
池念慵懒地躺着，两人沉默良久，她说：“听说三小姐要和余小姐结婚了？”
“嗯，三小姐已经求过婚，可寻也答应了。”
“真好啊，自从同性婚姻合法后，许多同性伴侣快速注册，把隐藏的自己曝露在阳光之下，试图让世界接纳，能为自己勇敢活一次的人，值得钦佩。”
章羽凝听着她说这些，心中不是滋味，不知为什么，池念明明只是客观理智地说这些，她却感到失落。可正因为这种抽离和与己无关的态度，才让人心酸吧。
可是同性婚姻合法，与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难道她还能更深入地奢望什么吗？
章羽凝低头专注地想着，心事重重，但余光却感觉到了盯视，她转眸，池念正略有深意地望着自己，眼神复杂，掺杂着不明所以的情愫和情绪。
章羽凝收回了视线，问道：“你看起来很疲惫，要眯会吗？”
池念笑笑，坐直身体，把座位调整好：“不早了，回去吧。”
“你要回哪？”
“我要回哪.......”池念顿了顿：“回迪安公寓吧。”
“你还住那？”章羽凝惊讶不已，她一直以为那地方是池念临时打造的，早就空置了。
“我会换地方住，看心情选地方，今天想回迪安。”
章羽凝心里说不出的苦涩，好几次想去迪安公寓看看，都没有跨出那一步，根本没有勇气去哪里，现在想想这些日子何尝不是一种逃避状态。
“小章？”
“嗯？”
“这么久没见，你从来没回去看过对吗？”
“嗯。”
“为什么呢？不想见我？还是不敢见？”池念以前不喜欢追问，反而是章羽凝诸多疑问得不到解答，可现在好像反过来了，她的问题越来越多，令人无法回答。
“也没什么，现在不是见到了嘛。”章羽凝挂上倒车挡，倒车顺着山坡往下开，这里离迪安公寓有半小时车程，傍晚的道路只有两旁的路灯亮着，柔和的月亮始终挂在车顶，通过窗顶玻璃清晰可见。
池念没再多说什么，章羽凝的专注力也被其他事分散了，他发现有辆车似乎有意识地跟着她们，上山时候见过一次，下山又遇见，这绝不是什么凑巧的事。
这条路是观光大道，平时除了看山景或者旅游团，很少见普通私家车出没，何况现在不是赏月节，傍晚早就没什么车影了。
黑色的山地车，以大约五十米的速距跟着她们，章羽凝瞥了后视镜一眼，轻踩油门，速度拉起后，弯道漂移再加速，试图甩开后面那辆车。
池念明显感觉到异常：“想感受赛车啊？”
“不是，感觉有车跟着我们。”章羽凝发现那辆车跟得更紧了，她加速就是为了让对方知道自己发现了，这个信号看来没起任何作用。
池念转头看了看，若有所思片刻，问：“你怕不怕惹麻烦？”
“我孑然一身，怎么会怕？”
“甩不开那就撞吧，我的车很结实。”
章羽凝惊讶地看向她：“你这车一撞，少说几十万没了。”
“我给你的权利，怕什么，再说了，你怎么知道修车钱要我自己出？”池念疯得很，她抓住车窗上端把手，做好撞击准备：“来吧，小章，我相信你的车技，教训教训他们。”
池念不心疼车，章羽凝还有点舍不得的，她观察四周路况，回忆刚刚路过的地方，哪些地方有监控，哪些地方没有。
她可舍不得把池念的车撞烂，何况万一不小心伤着她，更加得不偿失了。
“那你坐稳了。”章羽凝揪准机会加速，后车紧跟不舍，等到机会，她忽然90°漂移转弯，急刹声划破寂静的夜晚，只听得后面传来“咚”的一声，那辆车没来得及转弯，撞在了路边栏杆。
章羽凝停下车，池念满怀笑意，当成了一场疯玩，她坏笑道：“真刺激，小章，你去看看，别打人哦，不过呢，实在想打人也可以，有什么事我保你。”
“你说得我有暴力倾向似的，你在这待着。”章羽凝打开车门走过去，那辆车的前车盖撞烂了，发动机撞坏，冒着轻烟，车里的人也随之下车，是两个男人，看得出来，因为紧急刹车减少了冲撞，车内并没有弹出安全气囊。
猛烈撞击让两人脸上有些外伤，但他们似乎并无恶意，而是惶恐地看向池念的车，对章羽凝说：“你开车小心点，伤到大小姐你担待得起吗？”
章羽凝听到“大小姐”三个字，顿悟了，这是池家暗中派来的保镖，或许是觉得池念跟自己一起不够安全，又或者近期惹了什么事，需要展开保护的，难道跟药物谈判有关系？
能够专门派人时刻保护池念的，章羽凝只能想到一个人。
“你们是席董派来的？”
两男人相互看了一眼：“不关你的事。”
章羽凝轻嗤一声，径自回头：“不要再跟着，池小姐不喜欢。”既然是池家的人，她当然不会动手，但被人这么盯着跟着，谁都会不爽，说好听点是保护，说难听点跟监视有什么区别。
如果是席梦歌，章羽凝相信是真心想保护，如果是池经，那就无法判断了。
池念像个叛逆的孩子，偏偏不乐意被安排任何事情，哪怕是保镖。她的事情，她要自己做主。
“走吧，别理他们，我知道谁派来的。”
“我猜是你嫂子。”
池念抬眸，饶有兴致地问：“你为什么这么觉得？”
“一来他们态度还可以，只有席董事才会对你这么上心，虽然我并不能够理解她的那份关心和用心；二来他们头破血流也没有动怒，他们的态度取决于老板对你的态度，如果是你哥哥的话，未必。他受制于席董事和你，忌惮又恨，却又不敢怎么样。”章羽凝娓娓分析，虽然有时候刻意躲避，可也会忍不住关注池上集团的事。
她很矛盾，一边在寻找池念的踪迹，一边避免自己去两人有过回忆的地方。所以这两年，池上集团的动荡也好，波动也罢，多少都会有些掌握，感兴趣的时候，她还会深挖一些别人不知道的内幕。
池念兴致高昂地问：“你倒知道得多，你还知道什么？”
“也没什么，豪门嘛，不就是争权夺势那些事，还好席梦歌护你，项目都还算顺利。”
“你都不关注我吗？”
“不是不关注你，是你销声匿迹了。”
“以你的本事，想找出我，有什么难的？你甚至可以查出来我有没有离开琉璃市，有没有出境，可你从来也没这样做呀，迪安公寓你甚至没回去看过一次。”
章羽凝重新启动车，后视镜里两个人站在原地没敢动，似乎在打电话汇报情况，她听到池念的话后，沉默了一阵，才说：“不知道该不该和你再有交集。”
“我都没怕，你怕什么？”
“你为什么要怕？”章羽凝好奇地问。
池念长叹一口气，忽然握住章羽凝放在档位上的手，轻轻抚了抚，沉音说道：“我害怕很多事，要去接纳很多事，又怕超出自己接纳的能力，我努力地适应、探索，小心翼翼地消化那些好像属于自己又好像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章羽凝听得一知半解，不懂池念话中的意思，为什么她会说害怕？那些属于她又不属于她的东西，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