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云岛，因海岛形似琉璃杯，水色常有变化而得名，那边沿海岸线开了一些店，商业化氛围很重，但因为定位高档，人少而金贵。
池念所钟爱的那家木沁茶餐厅，所有特色茶饮和饮食，只要顾客提出需求，便可以定制调配，知名度很高。章羽凝揣测也许那边有她的回忆，又或许只是因为风景迷人？
可在池念的见识和经历里，又有什么没见过呢？
摩托开了足足半小时才到璃云沙滩，两人下车后，池念裹着披风望着眼前的景象，目光聚而游离，她似乎在环视寻找什么，眼神幽深，时而又没有焦距。
“你答应过我明天去医院的，没忘记吧。”章羽凝并不想扫兴，可池念的身体似乎已经摇摇欲坠，经受不住任何风吹雨打，她可以平和冷静地面对，章羽凝不能。
她的心一直悬着不敢放，她甚至害怕池念随时倒下，自己会措手不及。
“怎么呢，你是怕我猝死吗？”
“你不要乱说。”
这话听着难受甚至窒息，章羽凝觉得自己真搞笑，什么时候连死字都听不得了？
池念笑笑，上前两步挽着章羽凝：“走吧，饿了。”
今天的沙滩是粉色的，餐厅都是1-2层的特色排屋或独栋，每家店都有自己的特色，风格各异。
木沁茶餐厅相对文艺小资，两层敞开式庭院，院子里不仅种满了亚热带植物，还养着猫狗，一楼是茶餐厅，二楼是书吧，除了看书听歌还可投影看剧，因为空间宽敞，设置了十二个区域，周围安静得只能听见海风。
木栅栏围起来的门，对外敞开，几十种贝壳铺的装饰路面，点缀着周边。
院子里都是藤椅，有水车抽取过滤水，通过人造竹管流到茶桌，可直接煮茶。池念从侧边小门低调地进去，三三两两的顾客正在烹茶聊天，两人刚走到店门口，店员就笑容满面地从吧台走过来：“池小姐来了，您楼上请。”她头发呈蓝，一簇短发立在额前，像不小心染上了海水的颜色。
她对池念像老主顾那么热情。
池念还以微笑：“近来生意怎样？依然。”
原来店员叫依然，店似乎就她开的，店内外就她一个人。
“好多了，还得感谢池小姐你介绍生意。”
“那就好。”
“今天和朋友要喝什么呢，还是海岛彩虹茶么？”
“嗯，老规矩，问她吃什么。”池念转了转头，依然眼神飘了过来，章羽凝说：“跟池小姐一样吧。”
“好嘞，专座给您留好了，我去准备。”
章羽凝跟着池念来到所谓的专座，这里真的是面朝大海，视线范围内的海域，湛蓝纯粹得像一副油画，远处隐约可见璃云岛延伸出去的小岛屿，近处海边林树茂盛，与沙滩色交相辉映。
店里放着古老的留声机，还摆放着一架钢琴，墙上挂着小提琴、大提琴、手风琴等不同的乐器，池念窝在窗旁的懒人沙发，整个人是半躺状态，桌子也是矮脚的，她慵懒地依偎，更像一种没有力气的脆弱。
“这里美吗？小章。”
“美。”章羽凝还没坐下，这里环境优雅，还有照片墙和留言墙，她四处观赏，在CD展示区翻了翻，很多限量版的唱片，还有绝版的磁带，不仅价值不菲，可以说连钱都买不到。
“章医生如果对哪个片子感兴趣尽管可以取走，没有池小姐，我也买不到这些。”依然端着果盘和茶饮放好后，走过来，介绍说：“如果对放映机感兴趣，我也可以推荐。”依然长相清秀，中性美在她身上发挥得淋漓尽致，她有男孩的帅气，也有女孩的柔软。
只是奇怪，章医生这三个字，她也脱口而出。
“不用了，我就看看。”
“那不打扰你们了，有需要叫我，今天二楼不对外开放了，池小姐来就是专场。”依然离开前用胳膊肘蹭了蹭章羽凝，眼神瞟向照片墙，好像在暗示什么。
章羽凝看过去后，她眨了眨眼睛，便下楼了。
什么东西要暗示自己去看，章羽凝看了一眼池念，她正眯眼小憩。
照片墙很多都是年轻人的打卡照，章羽凝上下浏览一番，发现留言贴和照片交叠的下方，遮挡着两个人半身照，她抬起纸页，看到完整照片后，震惊得无法呼吸。
章羽凝捏着便利贴纸的手在颤抖，被遮挡的那张照片，是她坐在沙滩，一只手撑着地面，一只手拥着池念。池念躺坐在自己怀里，头靠在臂弯里，笑得灿烂若阳。
脑袋仿佛“轰”地炸开了，像头顶响了一声惊天雷，章羽凝瞬间觉得自己好像记忆错乱了。在此之前，她根本不认识池念啊，什么时候在这里拍的照片？
今天也是她第一次来璃云岛，因为远离居住地，又是有钱人消费的地方，所以不会特地过来。她怎么可能会在这里抱着池念还拍了一张合照呢？
章羽凝没有失忆过，除了六岁以前没有记忆，成长过程的艰辛和苦难，桩桩件件记得很清楚。
这到底怎么回事？难道池念的月亮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这太狗血了吧。可是看穿衣风格，眼神和动作，真的跟自己无异。
会有人这么极致地像吗？
外貌可以神似，动作神韵身高发型总至于也这么像吧？章羽凝根本看不出照片里的人和自己什么区别？或者就是自己，此时此刻，她好像望着另一个次元的自己和池念在一起，用上帝的视角看着跟自己有关的故事。
怎么会这样？这个照片在揭露一件不可能的事情，这无异于告诉她，她和池念曾经是情侣，真的在一起过。
章羽凝狠狠抓了抓头发，池念还在旁边闭目养神，不知是不是疲惫地睡着了。她默默地撕下了照片，藏在口袋里，怔怔地坐到桌子旁边。
结合池念种种的奇怪行径，一系列的反常操作，章羽凝开始怀疑自己生活的空间，是异次元，甚至觉得自己记忆被篡改了，现在被植入的只是自己以为的场景。
又或者池念不是这个世界的池念？另一个空间的？
她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科幻片场景，现在的科技根本不可能做到这样，何况平行世界存不存在谁也不能确定，这种近乎做梦的奇幻经历，让章羽凝陷入了深深地怀疑中。
桌子上摆放着两杯彩虹色的饮料，章羽凝端起喝了喝，淡淡的酸甜沁入口间，回甘有一抹馨香，喝了几口后，心情竟会跟着好起来，好似远处的海面，正有一道彩虹，柔柔软软的，温温热热的。
“好喝吧。”池念忽然醒来，她端起抿了一口，点点头：“还是那个味道，这么多年都没变过。”
“这家店应该没有开很久吧。”章羽凝觉得恍惚，总觉得池念26岁的躯壳，装着三十多岁的灵魂。
“是吧，但这个我已经喝了很多年，只有依然能调出来，秘方是什么她可不愿意告诉任何人。”池念指了指桌上的餐食：“吃点东西吧。”
章羽凝嗯了一声，闷不吭声地低头，脑海中一直盘旋着那张照片，眼神不自觉地瞟向池念的包，想窥视的心更加强烈了。
她已经开始预设很多令人匪夷所思的故事，把科幻元素，甚至神话色彩融入进去，在脑海中构思了很多出戏。
只有让一切看起来不符合常理，似乎才是最大的常理。
池念看起来食之无味，吃了两口点心，便又躺倒了，她总会眺望远处，海面波光嶙峋，日照到五点开始变弱，黄昏渐显，往地平线下压，波光变成了柔光，沙滩变成了金灿灿一片。
“你想去走走吗？”章羽凝问。
“不了，看看风景就好，那条沙滩很长，如果还有时间......”池念顿了顿，低眉一笑，眼皮抬了抬，沉默了。
言语之间都透露着自己没有时间了，好像生命到了尽头，即将终结。章羽凝压住了想问她的冲动，也随之不言不语。
她心里像有一团毛线，乱七八糟地纠缠着，本来还有点线索和揣测，看到照片后，彻底凌乱了。
两人就这样望着夕阳一点一点地没入海岸线，天色也阴暗下来，光慢慢地消失，池念又闭上了双眼，头歪着睡着了。
章羽凝耐心等着，等到了晚上七点，天彻底黑了，池念也没有醒来。她有点担心地上前，推了推池念：“池小姐？”
池念没有反应，她又放大声音叫了两遍，忽然发现池念左耳正在渗血，鼻腔也在充血，章羽凝吓得赶紧把她抱起来，往楼下冲去。
依然看见这个情况，紧张地问：“怎么了？”
“给我准备一辆车！”她大声说着，声音在发抖。
依然迅速把自己车开过来，没有多问，章羽凝立即向医院开过去，池念晕倒了，她真该死，竟然没有发现。
她连晕倒和睡觉都分不清，她是个傻子！
“池小姐！”她一边开车一边呼唤，池念彻底失去了意识，但包套在手上没有掉下来过，可章羽凝做不到此时此刻去偷窥里面的东西。
她紧张得心跳急促，车在无人的大道开到了140码，怕医院来不及抢救，章羽凝一手操控方向盘，一手拿起手机查找席院长的手机号，实名制想找到号码，对她来说不是难事。
好在终于联系上了人，章羽凝预估二十分钟可以抵达医院，席院长应该能调动人赶过去吧。
池念不会死吧，不会的！不看到照片就罢了，看到照片她甚至有种前世今生的感觉。她和池念，真的有过关系吗？为什么会这样？
她几乎以赛车的速度，闯了好几个红灯才把人送到医院。不光席院长，就连席梦歌都已经等在那里，池念刚到就被推入了抢救室，同时一系列专项检查，全肿瘤筛查又开始了，比起上次，这次的检查会更加全面彻底。
章羽凝很慌，甚至不敢等在抢救室门口，但池念是还有呼吸的，只是人失去了意识，被推进去的时候，她把包顺手拿了下来。
等在门口的时候，章羽凝来回踱步，席梦歌一直在跟席院长交流。不管是检查还是等待池念醒来，都需要很久，检查结果恐怕天亮才能出来。
她拎着池念的包，内心挣扎万分，秘密就在眼前，只要打开就好。
她害怕，她担心，她怕包里有比照片跟更离谱的东西。
章羽凝屏住呼吸，手几次已经放在拉链扣，还是没能拉下。
她强忍耐心，想等着池念各项检查。这种深度昏迷什么时候醒来还不知道，但所有检查天亮前必定能出。
等着，再等等，她对自己说，这一刻仿佛走在悬崖边的岩石，生死一线。可池念的秘密对她来说，何尝不是生死之谜呢？
这几个小时煎熬不已，每秒每分都像在烈火上烤，在接受刑罚。章羽凝如坐针毡，时而发呆，时而冷寂，期间不管谁跟她说话，都没有回应。
凌晨五点，池念所有的检查结果出来了，席院长找到她，一脸沉重。
“章医生，这段时间池小姐身体是不是变化很大？”
听到池小姐三个字，章羽凝才有反应，她站了起来，说：“还是跟以前一样嗜睡，有过咳血。”
席梦歌站在旁边，脸色阴沉，眼神复杂，她没有听结果就转身走了，去了特加病房看望池念。
章羽凝心中一凉，紧张地背手，开始对抠，她吃力地咽了咽口水，颤音发问：“查出来病因了是么，席院长？”
“查不出病因，但她......”席院长深叹一口气，无奈地说：“她器官在衰竭，活不了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