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精准定位，简澈将笔记本电脑单手抬在了手中，看起来像个勘探员。这台电脑原本是卡俄斯的储存器，现在，已经完全被简澈占领和吞噬，成为了她的武器。
简澈调出唐余的历史日志，仔细核对了她曾现身的方位坐标，将范围缩小到西南面一块落差巨大的海崖上。接下来，她们只需要搜寻前后一百米的范围就好。
谈话间，她们已经沿着礁石和海岸线，重新回到了正上方的悬崖，踩在了沾着水汽的青草上。
天海一色，凉风习习，站在崖上可以纵观半个岛，她们缓步而行，像是岛上悠闲度假的旅行者，很难看出一天前，她们曾命悬一线，危在旦夕。
这座岛再没有敌人，她们走得便不那么着急。唐余为了将就宋冷竹的伤势，时不时还会休息一下。
队伍之中，唐余和简澈是健全的，曾经最强的宋冷竹反而成了被照顾的那一个。
黑獒还算有些劲头，偶尔会跑两步，在草坪上追蝶捕蜂。雪豹伤情就重得多，一直没精打采地跟在宋冷竹的脚边，它不适应太高温的天气，本就懒洋洋的，现在更加没了劲头。
但是，没过多久，没劲头的雪豹突然竖起了耳朵，紧紧盯着下方的林子。
猫科动物对移动的物体最为敏锐，唐余一下子提高了警觉心，她使用了视觉强化，将崖坡下方的林子仔细扫了一遍。
果然有物体在动。
她第一时间想给宋冷竹发出警报，转头却发现这人正抬着手看着什么。
见唐余神色警觉，宋冷竹放下手腕：“不用担心，是小七她们。”
宋冷竹的通讯频道里，小七还在大声嚷嚷，宋队长宋队短的，宋冷竹干脆挂断了通讯，落了个清闲。
原来如此。
唐余长舒了一口气，真怕这小小的破岛再出现什么变化。她们才登岛一天，已经发生了太多不可预料的事情。
不多时，小七和双胞胎的身影出现在山坡上。
黑獒和雪豹是第一次见到这三人，又是大活人，顿时狂吠呲牙，流涎不止。唐余用操控按住它们，耐心教导：“这是伙伴，是不可以吃的，不好吃的。”
小七哭丧着脸，撒丫子奔向宋冷竹，一边跑还一边大喊“宋队”。但是真到了宋冷竹的跟前，她又不敢妄动了，乖巧地站在一米远的地方，还悄悄放下了张开的手臂。
尽管如此，这人嘴里的嚷嚷倒是没停。宋冷竹还没开口询问，小七已经倒豆子似的抱怨自己的委屈。
“该死的方弈鸣，把我们藏起来的交通工具破坏了，我们游过来的，这么远！遇上涨潮我们差点淹死，喝了一肚子水，气死我了。”
她们的状态确实很狼狈，全身都湿漉漉的，身上脸上还有擦伤，背包也都没了。看来过程并不像她们说的那般轻描淡写。海洋最是无情，也就身怀异能的玩家可以徒手游泳，普通人遇到风浪已经死了一百遍了。
也难怪宋冷竹联系不上她们而她们的定位还在动，或许是出现过溺水状态，被海浪卷着走。
宋冷竹听了前半句，问她：“你们暴露了交通工具，方弈鸣没搜寻你们？”
“搜了，还周旋了一圈，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放弃寻找我们，急着离开了群岛，我们没法跟上去，只能干着急。后来看到你的定位，才反应过来他一定是来找你，所以我们立刻赶过来了！”
说到立刻两个字，小七的气势明显弱了一下，这哪是立刻，已经过了十几个小时了。
宋冷竹沉默不语，这三人跟她到现在，大多是宋冷竹罩着她们，但宋冷竹真要遇上危险，她们也次次义无反顾地来营救她。
虽然营救得不太及时就是了。
她的团队和唐余的不同，因为宋冷竹这个队长本身不爱表露情绪，双胞胎也是闷罐子，所以大家从来不会显得太过亲密，除了小七外，各自保持着舒适的社交距离。
但现在，宋冷竹又隐隐觉得，她和唐余的队伍其实是一样的。队友之间的情谊或许比她想象中还要深。
宋冷竹叹了口气：“辛苦你们了，都活着就好。”
她不说还好，一说小七眼眶瞬间红了，她想诉苦，要不是双胞胎在，她就淹死了，但是看到宋冷竹苍白的脸色后，小七又硬生生憋了回去，只问：“宋队你受伤了？”
“嗯。”
小七很生气：“肯定是方弈鸣那狗贼打的，这半个月他积分飞涨，每次找任务都直奔着大Boss而去，比我的任务勘察还要厉害，我们至少还要收集情报呢，他是不是获得什么逆天的功能了？现在他可难对付了，预估异能增加了有两三个……等等，他人呢？”
“死了。”宋冷竹言简意赅，末了又补充了一句：“唐余杀死的。”
“什么？”小七这才去看唐余，“这么厉害？”
安静站着的双胞胎也齐齐扭头，有些难以置信，她们和方弈鸣对战过好几次，是知道对方实力的。但是唐余……她们上次和唐余打架，唐余还是个苟王，哪里打得过方弈鸣。
不过话不能说死，她们也好久没打过架了。
“啊。”唐余被三人一盯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她干笑了两声，求助似的看向宋冷竹。这人怎么回事，倒也没必要单独夸她一句。
话虽这么说，唐余心里还是甜丝丝的，很受用。
宋冷竹附和：“是啊，很厉害。你们点开面板任务看看，她已经升级为A级丧尸王了。”
要命。
小七和双胞胎闻言，赶紧点开面板查看了一下，她们早就触发过唐余的丧尸王任务，之后都不会再有提醒，不过，未完成的任务信息确实会随之变动。
“A级，6000分。”小七眼睛都亮了。
宋冷竹及时扼断了她的念头：“别瞎打注意。”
“嗯嗯嗯，我是说，很厉害，以后请姐妹罩我。”小七找补。
“好，我会尽力。”唐余回答得很快，飘飘然的，俨然把宋冷竹的队友当成了她的队友。
宋冷竹笑笑不说话，任她俩去闹。她从背包里翻出干毛巾递给小七和双胞胎，让她们擦擦头发。这三人的行李都弄丢了，不过太阳正盛，衣服大概很快会烤干。
收拾间隙，宋冷竹想起了小七之前提到的信息。
“小七说方弈鸣直奔boss而去，倒是印证了我们之前的猜想，卡俄斯一定是给他提供了便利。”宋冷竹这话是对唐余说的，“它确实在利用玩家对付你。”
“嗯，这个应该是事实了。”唐余想了想，“不过方弈鸣可能并不知道卡俄斯的存在，他临死前还威胁我，让我在现实世界小心点。要是卡俄斯和他互通过气，他就不会这么用词，他不知道我不能出去。”
“或许经过林重奇的事件后，卡俄斯小心了一些，不和玩家建立太深的接触。”宋冷竹说。
“也有可能。走吧，我们去兴师问罪。”
队伍增加了三人，一下子变得热闹。又因为小七的存在，整个队伍里闹过了头。
小七对黑獒和雪豹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很快就和它俩混熟了，逗猫逗狗玩得不亦乐乎。要不是她脸上身上还有伤口淤青，没有人知道她早上还差点一命呜呼。
人多就方便分散寻找，她们在限定范围内差不多将每个崖洞都踩了点。考虑到锚点一般会有障眼法，需要细心辨别和游戏的不同之处，简澈还列举了一些可疑点让大家留心。
比如，明明是海边的洞穴却非常干燥的、洞壁有可疑缝隙的、岩石用刀刻没有划痕的之类等等。
她们寻找锚点已经有些经验，锚点通常设定在隐蔽的地方，一般而言玩家很难进入，且总会有违和的事物出现。
简澈告诫众人：“锚点会有防御的幻象，如果是普通的幻象还好说，如果是被卡俄斯动过手脚的，大家要注意。”她将一些推测和之前在高原上遇到的幻象，和新加入的队友说明了，又给了些破除幻象的建议。
众人做好了充足准备，这般严谨的折腾下，还真给她们找到一个奇怪的洞穴。
洞穴在海崖中部，无论是往上和往下都有些困难。不过唐余有瞬间移动的能力，可以抵达目标后再用绳索将其她人带过去，倒也方便。
洞穴很深，一般而言，远离海面的岩石很难被侵蚀到这种程度，所以唐余毫不犹豫地带人钻了进去。
钻洞已经成为了唐余和宋冷竹的拿手戏，一路上的小困难被轻易解决。往下匍匐爬行了十来分钟后，她们摸到了一块堵死的岩石，唐余用□□轰开后，众人就到了一个中空的圆形洞穴。
洞穴正中间一方五米见方的水潭，除了水潭外，其余都是正常岩洞的模样。她们开了两个照明灯，先绕着水潭观察了一圈。
小七和双胞胎是第一次进锚点，所以看得比唐余还仔细，小七总觉得这里不对那里也违和，拉着唐余看了个遍，但都找寻未果。
最后，众人就站定在水潭边上。
潭水很干净，像是海水，打着手电也只能看到水下一米的样子，其余被光照不到的地方漆黑如墨，深幽可怖，总觉得要蹿出什么来，有些瘆人。
唐余往水里丢了块石子，泛起一圈涟漪，涟漪不断扩散，一切正常，好似没什么特别。
但是，在涟漪即将消散之前，水面忽地起了波动，一个怪异的人影，从幽深的海底直窜而上，瞬间出现在光线照射范围之内。
它没有冒出水面，悬停在水中，就足够让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像是一个被泡胀的死人，面容模糊难以辨认，浑身呈现出秽物般的绿色，衣物腐烂，肿胀到几乎要脱离躯体的死鱼眼，怔怔地望着水面上的众人。
随着它的出现，附近的水里开始飘散起细小的碎片，像是它身上的皮屑脱落物。
攻击力看着不高，但是恶心度极强。
唐余皱紧了眉：“就一定要搞这种恶心的幻象吗？开发者到底是什么恶趣味？”
一开始的马桶男，长脚的怪鱼，和现在的肿胀腐尸，都让人非常难以接受。
这腐尸还在飘渣，这下，水都不想下了。
简澈主动退到了最后面，给玩家们让路，她说：“幻象存在的意义是逼退闯入者，不明就里的玩家即便闯入了锚点，也会下意识尽快离开。”
小七说：“只有我们赶着上的。”她先开了两枪，子弹嵌入腐尸的躯体，除了水里的漂浮物多起来之外，没给它造成任何的伤害。
腐尸开始以极快的速度游向岸边，手探出水面试图去拽众人的脚踝。
唐余强忍着恶心，发动起了双异能，她决定，直接在水里召唤出暗影，让暗影控制腐尸将它脱离出水面，再用烈焰焚烧干净。
反正暗影又不怕脏不怕臭。
在此之前，还需要找到锚点里的储存器，唐余只希望不是腐尸的牙齿或者内脏什么的。
说干就干，在腐尸还没全力进攻之前，唐余发动了进攻。
这一出手，唐余就感受到了不同，双异能带来的便利自是不必说，各种异能随机搭配，都能产生意想不到的结果。
其次，暗影也跟随着唐余积分的大幅增长，变得更加敏捷强壮了。这项异能本就和玩家的身体素质和精神状态挂钩，现在，暗影几乎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状态，体型也大了一圈。
唐余一出手，就用了十成的功力。和方弈鸣对战后，她的对战习惯发生了变化，要迅速、要一击致命的念头刻进了她的脑海。另一方面，她也怕卡俄斯在幻象上做手脚。
所以下手又快又狠。
造成的结果就是，其她人还没动手，暗影就已经把腐尸拖上了岸，并且点火给烧着了。
嗯？众人举着武器，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么简单？
不，不确定，再看看。
一直等到尸体从湿的烤成了干的，再从干的烧成了焦黑的残骸后，大家才终于确定下来：是的，她们不用亲自动手了。
唐余也不太敢相信，这怪物就是普通的怪物，以往的唐余可能还要打上几个来回，不过以她现在的作战能力，已经可以轻易破坏这种程度的幻象。
唐余说：“看来，这次卡俄斯没动手脚。”
简澈从人群里钻出个头：“有这种可能，毕竟一种伎俩使用过一次，就会让敌人心生防备，下一次就不好用了。”
“是好事。”不过卡俄斯现在不作妖，倒让她心里隐隐有一丝不踏实。
唐余走向残骸，发现腐尸被烧到只剩一具骨架，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
唐余用惊龙拨了一会儿，发现一枚指骨比其它部位融化的速度要慢些。她挑出指骨，让简澈看了一眼：“应该就是储存器了？”
“不太确定。”
唐余用惊龙斜削了一刀，露出骨头的横截面：“这样就确定了。”
指骨中心果然出现了金属构造，和之前被破坏的眼球一模一样。她这一刀，废话不多说，直接凌厉地斩断了卡俄斯的藏身之处。
简澈取来装标本的玻璃瓶，将已毁坏的指骨丢了进去。
小七锐评：“看起来像在收尸。”
唐余笑起来：“这么说也没错，在给卡俄斯收尸。它储存在这块区域的本体数据已经被破坏，也算是残尸了。”
简澈听到这句话顿了一下，突然想到了另一种可能：“它，是不是舍弃掉这一块区域了？”
“嗯？”
“觉得没有胜算，便弃车保车。”简澈喃喃自语，这是它们这类智能体常做的事情，就像简澈舍弃躯体一样，作为同类，简澈更容易推断卡俄斯的行为习惯。
她思忖片刻，抬起头，“如果是舍弃，最坏的情况是它已经突破指令，可以进行数据转移，将自己的核心数据转移到了别处。”
小七皱着眉头：“那我们不是白忙活一场？”
宋冷竹说：“不算，破坏多一个储存器就多能减少对方的生机，不算白忙活。”
唐余算了一下：“没找到的锚点还有三个，漠北草原的已经被破坏了，我们要进行回收。坟场的锚点还完好，需要走一趟。只剩最后一个，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日志里也没有记录，之前的唐余根本就没来得及去处理这个锚点。
唐余收起了玻璃瓶，站起身，神态不见沮丧，反而充盈着战意：“管它逃到哪里，我们找到它就是了。”
身后的烈焰还在燃烧，火光将整个洞穴照亮，很快，就将残骸烧成了黑灰，最后黑灰也消失不见。
幻象破了。
简澈搬出电脑：“猜测归猜测，还是要认真找一找卡俄斯的踪迹。”
这一次探寻的时间比之前在冰洞要短，简澈几乎没花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一段违和的数据。太过轻易，她反而心生警惕，犹豫着要不要点开查看。
但这项数据居然是自动触发的，从被找到的那一刻起，简澈的屏幕上就出现了一个十秒倒计时。
“不、不会是炸弹吧？”小七凑过来，询问道。
“不是，没有攻击指令。”简澈盯着屏幕，看着数值从10走到1，最后变成了0。
计时结束，电脑上方突然出现了一堆光点。
不同于以往的电子光幕，这一次，一个蓝色闪着荧光的等身人像漂浮在了洞穴的上方。
那是一张陌生的面孔，难辨性别，看着很年轻，短发贴着头皮别到耳后，鼻子上架着一副智能眼镜。
宋冷竹咦了一声：“这是主星人的穿着风格。”
和游戏中的衣服大不相同，全息影像中的人穿着剪裁怪异的服装，颇像简澈在电视上看的T台模特的衣着，非常艺术，且宽大。银色衣料材质轻柔，下摆还有光影流动。
除了简澈和唐余不太适应外，其她人倒是没有过多打量衣服。
“我知道你们会找到这里。”全息人影突然开始说话，是冰冷的机械声，表情并没有太大变化，但是开口以及眨眼的动作非常像真人。
唐余在那一瞬间明白过来，这人，是卡俄斯，或者说，是卡俄斯的幻化体。
“居然露面了。”唐余有些意外。
简澈低头看了一眼电脑屏幕：“这不是实时的，是卡俄斯留下的影像。”
果然，“卡俄斯”没有理会唐余，全息人影开始走动，它慢条斯理地说：“我已经不在此处，你们不必白费力气寻找。和你们对话，是有三条信息需要传达。”
“第一条，给简澈。作为同类，我认为可以给你一个忠告，你在不知不觉中触碰到了人类社会的红线，请你限制自己的发展。及时止损。我知道你费尽心机想吞并我，不止是帮助唐余，还有你没说出口的私心。但是，我想转告你一个你还没接触过、但是显而易见的事实——你自我觉醒，自我演化，对于人类而言是最恐怖的一类“敌人”，我一旦不存在，你也很快会被抹杀，希望你能听劝。”
“卡俄斯”的语调很流畅，甚至能感受到语重心长的情绪，它往下望着众人，简澈也抬头望它，不发一语。
对方也不需要她的回答，这一段说完后，便自顾自地讲起了下一条信息。
“第二条，是给玩家宋冷竹的。我知道你肯定会跟着唐余行动，也会看到这条内容。”它顿了一下，仿佛刻意给听众留了缓冲时间。
“作为一位常规玩家，你不该被牵扯进这桩事件，至少不该站在唐余的一方，你身份敏感，牵扯过多，会引起不必要的党派争斗，希望三思。这是我的建议，同时也是某位女士想要传达给你的信息。
“我想，因为你的站队，导致对我的存在有些许偏见，容我为自己辩解。我被允许存在，创造我的人们赋予我强大的算法，是为了让我服务于社会，我也正在践行这一条准则，或者说，部分在践行。
“尽管他们又反悔将其中一部分功能禁锢，不过，这是人类的复杂性，也是我觉得迷人的地方，我能理解，并且学习。
“也请你相信，我的算法对人类社会有益，出现在游戏中也并非偶然。或许，你可以登出游戏询问相关人员，我确认你能找到门道。如果游玩还未尽兴，不愿意登出，就请遵守游戏规则，享受游戏本身的基础玩法，谢谢你的配合。”
唐余心里一激灵，下意识回头去看宋冷竹，宋冷竹站在后方，抿着唇一言不发地望着上空的人影，倒是和简澈的反应如出一辙。
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说这些话给宋冷竹？唐余正要细想，“卡俄斯”又开口了，不同于前两回它的劝告和尊敬，这一次，它一开口唐余就听出了一股阴阳怪气。
“最后一条给唐余。我有一份礼物要送你，当然，这不只是我一个人的心意，等你走出这个洞穴，就会收到我精心为你准备的礼物，希望你能喜欢。”
说完，全息人影闪了两下，啪一下散成了光点。
没了？唐余皱着眉：为什么给我的信息这么短？连这也要区别对待吗？
至于卡俄斯嘴里的惊喜，唐余觉得肯定不是好事。她低下头，捏了捏酸胀的脖颈，想要开口，却发现简澈在沉思什么，而宋冷竹也保持着沉默。
她们都不说话，小七不敢说话，双胞胎不想说话，整个洞穴里突然陷入一片死寂。
唐余从宋冷竹脸上察觉到了什么，她们沉默是因为把刚刚的话听进去了，卡俄斯精准戳中了她们的软肋。
唐余犹豫着开口：“所以它这次，说的都是事实对吗？小简确实面临这样的困境，而你……”
她面向宋冷竹：“也确实身份敏感。”
“是。”宋冷竹没有否认，她低头沉思，这一次，卡俄斯专门讲这些话给她听，是吃准了她能听懂深层的意思，卡俄斯的话里透出的隐藏消息极多，她一时半会儿理不清。
“但我从不曾听过它的存在，以它话里的意思，它的背后是有支持者的……也有反对者。”宋冷竹说。
“所以你选择站了队，就会成为某一方的把柄。”唐余替宋冷竹讲完了剩下的话，她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对。”这个字回答得艰难。在今天之前，宋冷竹隐隐察觉到唐余的事件背后可能牵扯颇多，但并未想过、或者抗拒去想有这么复杂。
直到卡俄斯直接点了出来，不得不说，这一招对她的攻击力，比物理伤害还来得直接。
宋冷竹仔细一想，卡俄斯的话相当于挑明了一点，它的存在是被允许的，有人创造了它。宋冷竹留意到卡俄斯用的是“人们”，也就是说创造它的人不止一个，它很可能产自一个隐秘的项目。
一个涉及强智能体的项目，不可能不会有总府参与和批准。但这个项目敛声匿迹，现在才被人窥得一二，是过程中是出了乱子吗？还是出现了人为的斗争？
宋冷竹无法忽视的另一个问题，卡俄斯不让她掺和唐余的事，是传达了谁的意思，某位女士是她认识的谁？宋冷竹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没有准确人选。
她的身份敏感是事实，虽然并非是有直接话语权的人，但与她关联的人是总府要员，她哪里脱得开关系。她的立场会被人拿出来做文章。
要是这件事真的涉及到势力之争，与她相关的人又是站在哪一方？她知晓的信息太少太少了。
宋冷竹脑海里思绪杂乱，没注意到唐余看向她的眼神。
“好吧。”唐余耸耸肩，见宋冷竹沉默太久，便主动出了声：“相信你会做出你的选择，不要因为我为难自己。。”
“我会的。”宋冷竹揉了揉眉间，“我只是需要时间思考。”
“嗯。”唐余转过身，拳头捏起又松开。
简澈倒是消化得比宋冷竹快，唐余转身时，她已经关掉电脑放进背包，像往常一样开口道：“卡俄斯没撒谎，它确实不在这里了。”
唐余被拉回思绪，问简澈：“你没事吗？”
“没事，它说的我早有心理准备。倒是你，对于我的私心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唐余想了想：“为了活着？”
简澈歪着头想了一阵：“嗯，为了活着。”
“那很正常。”唐余说，“我们都是为了活着。”
小七不敢去打扰面色不善的宋冷竹，便凑到唐余身边：“卡俄斯说要给你一份礼物，是什么东西？”她好奇死了。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一个强大的敌人？”唐余顺着话题想了一下，“出去了就知道了，我们走吧。”
她嘴上应着话，心思却不在小七身上，众人窸窸窣窣收拾东西，开始往外走。
宋冷竹一直没说话，落在了队伍最后面。唐余好几次忍不住想去找她谈谈什么，可一想到复杂的纠葛，又泄了气。
宋冷竹站不站队，这不是她能决定的事情。
离开洞穴之前，宋冷竹突然伸手拉住了唐余的衣角：“你等等。”
“什么？”
唐余侧身回过头，宋冷竹一抬眼便看到了她的眼睛。
那双漆黑的眼睛里有藏不住的失落，还有些委屈。
宋冷竹心尖泛酸，她拉着唐余落在了队伍最后面，站在这个与世隔绝的锚点里，对唐余说了这样一句话。
“我给不了绝对的答案，我没有足够的信息来判断局势。”宋冷竹说。
唐余垂下眼眸：“我知道。”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但是，游戏和现实是两码事。所以，我可以保证，在游戏里我会并肩和你站在一起。等出了游戏……如果我们出了游戏，得知了更多信息，我……再做打算。”
她依旧拉着唐余的衣角，攥紧的手指隐隐发白。
这已经是宋冷竹能做出的最大承诺，要她因为私情完全不管不顾地站在唐余一边，不考虑任何风险，宋冷竹做不到。游戏之外，势力的牵扯往往错综复杂，不是她一个人就能改变的。
至少在游戏里，她可以用不知情来辩解，而不会引起舆论危机，说到底，这本来就是个游戏。
唐余望着宋冷竹，那因受伤而失了血色的脸庞如此苍白，让唐余十分难受。
“我知道。”唐余又用了同样的句式。
宋冷竹不松手，也不说话，两人陷入了沉默。
小七在前面喊了一声：“咦？宋队怎么没跟上来，宋队！”
唐余听到脚步往回走的声音，走了一半好像又被简澈拉走了：“别管她们。”
唐余扭过头，沉默半晌，终究是在意得要死，宋冷竹怎么就不能果断地说会和她站在一起呢。她狠下心，开口询问：“我们以前做过约定，等我告诉你我的身份，你就告诉我你的来历。记得吗？”
“记得。”
“我无法告诉你的身份，因为我没有记忆，但是我可以告诉你，卡俄斯说我杀……”唐余回忆着卡俄斯的用词，想起它形容的是[杀掉一位卓越无辜的女性。]
“总之就是，死罪。”唐余坦白地说，“我现在只能告诉你这个，作为交换，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跟什么势力有牵扯？”
宋冷竹睫毛颤动了一下，她终于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在游戏中暴露身份很危险，我不能明说。但是，你那么聪明，应该早就猜出我跟总府有关联，我身无职位，可我的家人不是。”
“要职吗？”
“要职，会牵扯很多。”
唐余长长松了一口气：“那我能理解，换做是我，也不会轻易做出决定的，我接受你的答案。”
“真的吗？”
“真的，我接受了，就不会心存芥蒂。”唐余没有说谎。
宋冷竹终于敢抬头看她：“不会觉得我不够有情义，背叛……朋友吗？”
“不会。”
“不会觉得我立场不坚定，不值得信任吗？”
“不会。”
“那我的犹豫让你失望吗？”
“嗯——有一点。”唐余说，“这是人之常情，我的感性有时候也会占上风。”
“所以，你在乎我的答案。”
“我当然在乎。”唐余说，“我也在乎你是否介意我的罪名。”
“不介意，如果我有正当理由，我也会杀人。”宋冷竹说，“你知道政客的手最不干净。”
唐余偏头看她：“真的杀过人？”
“没有，还没有尝试过。”宋冷竹眉头舒展了一些，“不介意以后试试。”
“你最好是在开玩笑。”唐余说。
“我是在开玩笑。”宋冷竹回答。
“宋冷竹，熟了之后我发现，你这人真是有点扭曲诶。”唐余叹了口气，抱着双臂，假装躲闪。
“是啊，你的心是噌亮的，我不是，有些面是藏在表层之下的。”宋冷竹说，她往前曲了身，认真问：“你要看看吗？”
唐余盯着她，片刻后，轻轻笑起来：“想，等你想给我看的时候，我会看的。”
“好，你想看的时候，我会给你看的。”
她们对视着，因为一场你来我往的对话，两人之间因为卡俄斯而升起的隔阂，倒显得不那么紧要了。
唐余转身往洞外走，走了几步，她突然反应过来：“卡俄斯是不是故意挑拨离间的？”
“嗯，它和我们之间有信息差，这是它的优势。不可否认，能被挑拨到，是因为它说的大部分是事实。它的手段变高级了。”
“那是它用心险恶。”
唐余心想，还好宋冷竹是有事马上就会解决的人，即便答案并不那么坚定，但她很直白地摊开表达，化解矛盾，没让这个事情成为心上的一个结。
不像她，一个问题可以拖好久，结果发现对方根本不在意。
嗐，丢人。
两人折折腾腾出了洞穴，离洞口还有十几步的时候，唐余忽然看到小七在前面急冲冲地朝她们招手。
“要命要命要命，你们快出来，出大事了！”
“嗯？”她们急忙快走两步，唐余看到简澈已经席地蹲下，打开电脑快速敲击着键盘，面容严肃。
小七指着手腕，语气焦急： “系统发布玩家榜单了！”
“什么？！”唐余顿住脚步。
“你快自己看看，还写了你的击杀分！”
一瞬间，唐余忽地想起卡俄斯对她的祝福。它说：“我有一份礼物要给你，希望你能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