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唐余心下骇然，这行古怪的文字让她产生一种强烈的不安。
浮空屏的光标闪烁了好几秒，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出现新的文字，仿佛这句话只是一个早已留下的讯息，像是恶作剧，又像是恐吓闯入者的手段。
定是林重奇那家伙装神弄鬼，唐余哼了一声，握刀的手稍微松了一些。
可是，就在唐余放心下来的一瞬间，光标自动换了行，屏幕上出现了一排新的文字。
“我是谁？你应该早就知道了。放轻松，你现在很紧张_”
唐余胸腔起伏了一阵，她收敛神色，不再外露情绪，心中却惊骇不已。
这行字透露了三个信息，这是即时通话、对方听得懂她的语言、她的现状被对方监视着。
唐余终于明白过来，一进房间就察觉到的被偷窥感从何而来，这里真的有人在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唐余一开始以为是林重奇，但是耳朵里宋冷竹和对方谈话的声音还在，林重奇不可能分出心神用这种小把戏来吓唬自己，他要是知道自己闯入了他的住宅，应该早就派人追击自己才是。
……
林重奇确实没有心思处理其他事，因为他的注意力全放在了宋冷竹的身上，当宋冷竹说出“锚点”两个字后，林重奇陷入了很长时间的沉默，他终于拿正眼瞧宋冷竹，眉头却越皱越深。
好几次他看着宋冷竹，示意她再次开口说些什么，可宋冷竹不再说话，只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看向对方。
双方暗中较起了劲，多说一个字都怕泄露了什么额外的信息。
时间过去了几分钟，林重奇终于坐不住了，他叹了口气：“看来我低估你了。”
宋冷竹猜不透林重奇沉思了什么，他看起来似乎心思已经绕了好几个大弯，或许已经完全曲解了自己的本意。
于是宋冷竹依旧安静地坐着，只微微点头，当做对林重奇那句话的回应。
沉默，有时候能重如千斤。
林重奇没想到这个年轻的女性有这般定力，他觉得自己再不说话，这股气就会一直憋在胸口顺不下来，他深吸一口气，再度开口：“所以，你也找到那东西了？”
什么东西？宋冷竹不知道，但是她平静地点了点头。
林重奇表情松懈了一些，又谨慎地试探：“随身带着吗？”
宋冷竹内心有一瞬间的惊慌，不是惊慌林重奇的试探，而是她听到耳麦里，唐余突然发出了声音。
唐余没有敲击耳麦发送警报，也并不像在和自己讲话，她嘀咕了一声，声音里充满了警觉，像是在和什么人交谈。
小丧尸碰上敌人了？宋冷竹冒出些担忧，可眼下这种情况，自己没法出声询问，也不能做过多的表情。
宋冷竹的沉默使得林重奇的脸上重新浮现出了警觉，他追问：“没带吗？”
宋冷竹只好强稳心神，把心思拉回到眼前，下定决心赌了一把。她从口袋里掏出那颗玻璃眼珠，用手握着，只露出了一部分完好的区域。“不方便展示更多了。”她平静地说。
“啊，看起来确实不是游戏中的物品。”林重奇曲着身子仔细打量了一眼，相信了宋冷竹说的话。“那卡俄斯说谎了，看来它不止服务于我一个人。”
“卡俄斯。”宋冷竹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无波无澜的语气，仿佛只是觉得这个名字顺口，忍不住跟着念了一遍一样。
……
唐余怔在了原地，她听不到林重奇的发言，但是宋冷竹的声音清晰可辨，透过耳麦传进了她的大脑。
那个曾经在便签纸上见过一次的名词，出现在了这里。
“卡俄斯？”唐余低着头，将信将疑地复述了一遍。
谁知浮空屏竟然起了反应，上面的光标迅速闪动，出现了一瞬间的花屏，紧接着，一个个白色的字体出现在黑色的背景里：
“你恢复记忆了？_”
唐余的心跳如擂鼓一般，对方这个反问很有问题。
浮空屏上的过往交谈会保留，上下三句像代码样的对话排在一起，唐余抬眼看到上一句话“你应该知道我是谁”，她的脑子里闪电般蹿过一个念头：很有可能，所谓的卡俄斯，就是和她对话的人。
唐余没想到自己阴差阳错地得到了信息，可她不能表现出任何的情绪，她的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的监视之下。
不等唐余应答，浮空屏上又出现了字迹：“不对……你没有恢复记忆_”
唐余的脑子又飞快地转了一圈，给她发送信息的人这么笃定，一定是有手段可以查到她的状态，这个人不可能是玩家，很可能，是游戏外的人。
难道卡俄斯是工作人员？某个制作人员刚好和远古的神同名？
唐余想询问对方是不是游戏公司的人，但话语冲到喉咙又被她咽了回去，她不能做假设，万一对方不是的话，她一开口就会暴露自己所得的信息有限，之后就会一直处于被动的地位。
唐余学起了宋冷竹处理事情的方式，她突然收了刀，扬起了嘴角，笑吟吟地伸出手探向了浮空屏，手指毫无障碍地穿透了屏幕：“我没有恢复记忆，但不妨碍我得到你的信息。”
浮空屏的光标跳动了好一阵，才弹出了一行字：“你很顽固，我不确定是不是你以前留下了什么线索，不过没关系，你很快就会死了_”
唐余歪着头噢了一声：“是吗？由你来杀我吗？”
“对，由我来杀你_”白色的字迹在黑底上依次展现，等到最后一个字符出现后，头顶的灯，突然间熄灭了。
黑暗笼罩了整个房间，只剩下浮空屏一圈淡蓝的光晕映照着唐余的脸。
唐余握着刀的那只手紧了紧，黑暗中依稀可以听见她的心跳声，一下、两下，铿锵有力。
除此之外，耳边就只有宋冷竹那没有波澜的平静声调。
……
“看来林先生得知的信息也不是完整的。”宋冷竹轻易地抓住了林重奇话里的漏洞，他在怀疑卡俄斯骗了他，宋冷竹幽幽开口：“既然如此，我们可以交换信息，这一次，我算是有交易的本钱了。”
林重奇脑子转了八十个弯，他实在拿不准宋冷竹的话几分真几分假，出于直觉，他没有拒绝，也没有立刻应承：“你可以先拿出点诚意。”
宋冷竹很果断：“第一条信息：锚点有七个。”
林重奇表情一震，忽地又放开：“保真？”
“保真。”宋冷竹拿出之前临摹的地图，将便签纸递给林重奇看了一眼，她指着新州西侧的一块区域：“这块区域，就是松明城的锚点，我发现的是东边这块。”
宋冷竹大方地给了真实的信息，真真假假的，才最难辨认。
“好好。”林重奇心里信了八九分，他再要细看，宋冷竹收回了手。
林重奇并不介意，他哈哈大笑，第一次表露了如此大的情绪波动：“七个，卡俄斯有七个，要是集齐都可以在游戏里称王了。”
“到你了。”宋冷竹不悲不喜地接话。
林重奇止住了笑容，但神情放松了许多，宋冷竹给的信息让他确信这生意有利可图，他打算也给对方一些信息。给一点实际的东西才能得到更多好处，作为商人他再明白不过。
等信息套完了，再考虑下一步是要杀要放。
“唔……我这里的信息嘛……卡俄斯现在还弱小得很，能操作的东西不多。”林重奇止住了话头，打算点到即止。
“林先生，卡俄斯能力有限我也知道，毕竟我也找到过锚点，你给的消息有些不对等了。”宋冷竹将纸条和眼珠放进口袋，语气里略有不悦。
“你真的很精明，要真是从商的我也相信。”林重奇的蒙混没有起作用，他继续说：“接着刚刚的那条信息，它很弱小是真，现在只能修改些细小的数值，或是做一做接入系统监控的附加功能，但它的学习速度很快，再过不久，它就可以随意掌控这个游戏了。”
“卡俄斯可以修改数值？”宋冷竹眉头轻轻皱了起来，“学习速度”这几个字让她非常在意，她压下心头的惊讶，反问：“这不是打破游戏平衡性了？”
“一些非常微小的数值，不碍事的。”林重奇躺倒在椅子上，很欣赏宋冷竹疑惑的情绪。
“那他有能力直接抹杀一个人吗？”宋冷竹心底升起了担忧。
“为什么这样问？你有仇家？那可惜了，当然是做不到的，它不能直接动手。”
“做不到，那就好。”宋冷竹放在口袋里的拳头握紧，她已经猜到了唐余的处境，算算时间，唐余应该已经到达了锚点，突然间和别人对起了话，一定是遇上所谓的卡俄斯了。
……
唐余放缓呼吸等了许久，卡俄斯熄灭了灯光之后，她暗中启动了预知，一直防着对方下一步的攻击行为，但黑暗中除了水龙头的哗哗流水声，再也没有其它的动静。
她不动不言，浮光屏上也就没再出现新的文字，两边僵持在了一处。
直到唐余听到宋冷竹重复着一个又一个关键信息，她提起的心才微微回落。她放平了呼吸，直视着屏幕：“你伤不了我，你现在没有这个能力。”
浮空屏沉默了几秒，很快闪现出了一行字：“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得来的信息，但很快，我就有这个能力了_”
看着上面的字迹，唐余忽地笑起来，对方确实很弱小，甚至不能获取宋冷竹和她的无线电通讯，也无法给林重奇发送警告。
唐余出声询问：“为什么你要杀我？因为我在破坏锚点？”
“是_”光标又开始跳动。
“你还挺诚实。”唐余冷哼一声，“你能修改数值，所以我在禁区的意外是你捣的鬼，还是说你的同伴捣的鬼？”
“是我。不要觉得难以理解，你要杀我，我来杀你，这很合理_”
唐余偏了下头，她只是破坏锚点，破了幻像，并没有真的动手杀掉什么人，难道卡俄斯就是锚点本身？还是说，寄住在锚点的某种东西？
寄生物，那就不可能是什么制作人员了，唐余逐渐对卡俄斯的身份有了猜测。
她不知道自己以前为何要破坏锚点，如果锚点里是这种能够干扰别人性命的东西，那确实是种威胁。
唐余再次开口：“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你知道我只有一条性命吧？所以人命对你而言不值一提吗？”
“你是罪犯，我不杀你，你也无法离开游戏_”
“那正好我想请问一下，我到底犯了什么罪？”
“杀人罪_”
黑底上的白字显得格外刺眼，光晕在唐余的脸上投下一大片阴影，唐余定在原地，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发出声音。
她不像之前那么冷静了：“我……杀了谁？”
“杀掉谁？一个卓越且无辜的女性，好好赎罪吧唐余_”
白色的字迹撞进了唐余的瞳孔，她的呼吸慢慢变得急促，唐余生怕自己看错了，又来回扫视了一遍，最后才不可置信地后退了一步，无辜的……她杀了一个无辜的人吗？
原来金叶说的法律混乱是安慰人的，她真的是个重罪犯。
“啪”，唐余突然伸手按掉了旧电脑的开关，猛地合上了电脑的盖子，浮空的屏幕在一瞬间消失不见，室内的灯光突然亮起，白晃晃的光线照着弯着腰撑在书桌上的唐余。
那种被监视的感觉依旧没有散开，唐余知道，卡俄斯还在，它一直在注视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