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匹马戍梁州【完结番外】>第062章 吃黑

  “嗯?”秦惜珩没懂她这话的意思,问道:“不会什么?”

  赵瑾淡淡笑道:“臣是说,公主只要熬过这次,以后就能百病不侵。”

  秦惜珩忍俊不禁,“唬我呢,我又不是三岁的小孩。”

  赵瑾面露认真,说道:“不是唬,臣是说真的。”

  秦惜珩默许了这话,没有追着再问,她悄悄地扯住赵瑾的一根手指拽在掌心,问道:“军中的事处理完了?”

  赵瑾道:“军中的事哪有理得完的?就像圣上的朝事,也是没有止境的。前几日羌和还来求援,说车宛一直徘徊在央吉拉错南侧。”

  “央吉拉错?”秦惜珩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是个什么地方吗?”

  “是个湖。”赵瑾道,“就处在羌和与车宛之间,这名字是他们的叫法,我们也跟着这么喊。”

  秦惜珩趁她说话,不动声色地又扯住她的一根手指拽着,继续说话转移她的注意,“你去过央吉拉错吗?”

  赵瑾道:“去过,很大的一片,像是没有尽头,跟草原上的天空一样蓝。”

  秦惜珩再牵住她的中指,嘴上问:“车宛现在还想进犯羌和吗?”

  赵瑾微微皱眉,“车宛多在秋时袭边,今年很奇怪,才进春就来了一次,败仗之后竟然还不死心。”

  边境上的事情,秦惜珩帮不了她什么,只是一个劲地担心她,问道:“是不是又要打仗?”

  赵瑾道:“臣倒是想一鼓作气打得他们不敢出声,可朝廷怕是不愿拨打仗的银子。”

  提到钱,两人同时沉默。

  赵瑾此时才发现自己的手被她牵着,慌乱中赶紧抽离了出来,退开几步说:“公主要好好休息才是。”

  “你没来的时候,我就休息得挺好的。”秦惜珩静静地看着她,“我知道你不是为了看我好不好才回府,算了,你去忙吧,别在这里耽误了。”

  赵瑾哑然半晌,豁出去问道:“公主,南厢房是不是还空着?”

  秦惜珩道:“是空着,你问这个做什么?”

  赵瑾道:“臣搬去南厢房住几日,公主允可吗?”

  秦惜珩这一刻以为自己听错了,看着她的目光都直了起来,“你说什么?”

  赵瑾重复一遍,“公主这个样子,臣实在放心不下,所以想搬来南厢房住几日,方便公主使唤。”

  秦惜珩眼睛湿红,声音有些含糊,“可你不是说营中还有好些事情?”

  赵瑾道:“这仗一时半会打不了,臣去营中也只是偶尔巡查练兵,至于其他的事情,让人送来府中给臣处理也行。”

  秦惜珩收回目光,看向床内一隅,小声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不到半个时辰,赵瑾就让人将自己常用的东西搬到了南厢房。为了让秦惜珩安心养病,自这日起,赵瑾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着她用饭吃药。

  “好苦。”秦惜珩不情愿地喝完药,照例要吃酸梅去味,但今天等着她的不是酸梅,而是一块刚做好的乳糕。

  赵瑾舀了一勺喂她,说道:“公主还未好痊,别吃太多,苦劲儿退了就行了。”

  秦惜珩抿着吃了,问道:“你一大早做的?”

  “嗯。”赵瑾道,“这东西要刚做的才好吃,等公主的身体好全了,臣再多做一些。”

  “那我给你打下手。”秦惜珩笑道。

  “等公主身子好了,想做什么都行。”赵瑾喂完这一口,听到凝香在屏风那头道:“侯爷,韩副将来了。”

  秦惜珩接过她手中的乳糕,笑笑说道:“那你先去忙吧。”

  韩遥捏着新送来的军报,着急地盯着主屋的门,一见赵瑾出来,赶紧把军报递去,“侯爷,是朔方来的信。”

  “朔方?”赵瑾愣了一下,拆开外封迅速看完,脸上阴晴不定。

  “侯爷,出什么事了?”韩遥问。

  赵瑾把信重新装回去,说道:“程新忌为了牵制住苍狼部,只带了百余人入大漠,现如今音讯全无。信是程新禾写的,希望梁州能帮忙留意一二。”

  韩遥吃惊,“百、才百来人就入了大漠?这……这小程将军也太莽撞了吧。可要是牵制苍狼部,直接从北面切断苍狼部和其它部族不就可以了?”

  赵瑾道:“我之前怀疑乌蒙嘉想勾结苍狼部,如今看来,有这种怀疑的不止我一个。”

  韩遥问:“侯爷是说,小程将军其实是想斩断苍狼部和车宛之间的连线?”

  赵瑾把军报收入怀中,点头道:“不无这种可能。你去营中传我的令,让人盯着大漠里面。还有察柯褚那边,现在怎么样了?”

  韩遥道:“正好要跟侯爷说这事。疾风营来报,说察柯褚已经摸到了车宛的青稞仓廪。”

  “那我得亲自去一趟了。”赵瑾才走一步,又回头看向主屋,她想了想,对韩遥道:“你这次别跟着我了,留在府中守着这东院。”

  韩遥抹了一把被冷风吹僵的脸,虽然不大愿意,但只能呐呐地应声道是。

  赵瑾搓搓手掌驱寒,笑道:“看把你给委屈的,留在府里不好吗?”

  “没,我就是看那帮蛮子不顺眼。”韩遥说着,偏头避了避风,抱怨道:“刚才还好好的,现在怎么又起风了。”

  赵瑾若有所思,“梁州的风,什么时候停过?”

  央吉拉错西南侧,察柯褚避风在土坡下,远远地看到一名骑士朝这边疾驰。

  “副队!”骑士下了马大步跑来,还在喘气,“侯、侯爷……”

  察柯褚压实了自己的披风,掀开遮挡风沙的面罩,露出一张苦瓜脸,“既要杀敌还要劫粮,现在又有新指令?说吧,这祖宗这次还想干嘛?”

  骑士缓过了气,说道:“侯爷亲自来了。”

  “什么?”察柯褚对着梁州的方向望了一会儿,嘀咕道:“不就是抢粮嘛,他来做什么,信不过我啊?”

  有人打趣他,“侯爷这是看重你。”

  察柯褚翻了个白眼,又问骑士,“侯爷动身了吗?”

  骑士道:“该到半路了。”

  察柯褚重新把面罩戴好,一跃跳出土坡,扭头对其他人道:“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前面探一探。”

  骑士道:“你当心些。”

  察柯褚头也不回道:“放心吧。”

  一名疾风营的先行卫道:“不用担心他,就他这个相貌,最容易唬弄那些蛮子了。”

  察柯褚耳力好,特地回头又说了一句:“那是,爷爷我可是刀枪不入,那帮车宛蛮子听到我的名头就该吓得屁滚尿流。”

  刚刚说话的那名先行卫笑他,“是是是,把头巾摘了,你那头黄毛最是显眼不过。”

  察柯褚不是大楚人,他是羌和孤儿,自小是被狼奶大的,后来被赵世安在战场上捡了回去,教以骑射之术。赵瑾接掌梁州四大营之后,将他调入疾风营充当先行卫,此后他靠着一副蛮人的相貌,多次迷惑车宛,凭着攒下的军功才升到了疾风营副队这个位置。

  “走了,等我消息。”察柯褚背着他们挥挥手,大步走出去。

  赵瑾领了百人从羌北借道,抵达察柯褚驻扎的营地时,日头已经落了。此处是车宛与羌和的交界处,边防守卫严格,他们在西边仅剩的余晖光照里看到有骑兵过来,大声喝道:“什么人!”

  “吁——”赵瑾下马,牵绳走过去,对他们道:“是我。”

  “侯爷?”羌和守卫军见到她,虽然惊讶,但恭恭敬敬地先行了礼。

  “察柯褚探路去了多久?”她问。

  一个守卫兵用大楚话说道:“约莫一个时辰了。”

  靳如对赵瑾道:“侯爷,还是先回营中等吧。不是说,察柯褚已经把央吉拉错西南侧的地形图画了一份?要不先去看看?”

  赵瑾朝着西面褐红色的天际看了一会儿,道:“先不急。对了,我让你安排人去横西五峰那边,这事做了吗?”

  靳如道:“侯爷放心,属下点的都是徐林营的好手,若是有了程新忌的消息,一定速回侯爷。”

  “察柯褚回来了!”

  就在他们二人说话的空隙间,近乎于黑的旷野中出现了一个人影,赵瑾眯着眼看过去,只见那不远处的人影抬起胳膊挥了挥手,然后大步往这边跑来。

  火把照亮了边界线,赵瑾看着灰头土脸的察柯褚,不禁笑道:“让你打探,你怎么打探成这副鬼样子?”

  察柯褚大口灌了些水,埋怨道:“差点被发现,亏得我机灵,找了个羊圈躲起来。”

  赵瑾问他:“找到青稞仓廪了?”

  察柯褚道:“苍眉山下好大的一块青稞地,粮库就在那里。我打听过了,那片青稞地就是车宛专设在南边的军屯。不过,那地方的巡守也严,我就远远地看了一眼,辨了个方位。”

  赵瑾又问:“想好怎么打了吗?”

  察柯褚被她问得一愣,“就……打呗,还能怎么打?”

  赵瑾扯了一下他的黄毛小辫,“得亏是我来了。”

  察柯褚龇牙,按住自己的辫子,冲她翻白眼,“你来了不也是照样打吗?”

  赵瑾斜睨着他,“你就这么冲过去打?”

  察柯褚这才明白她的意思,问道:“那能找个什么由头过境?”

  赵瑾弹了个响指,“我不动,敌动。”

  察柯褚问:“怎么让他们动?”

  “刚才是谁嫌我多余来着?”赵瑾似笑非笑看着他,提了一招,“如果圈养的牛羊跑过了边界线,你说他们会不会来追?”

  “可真有你小子的!”察柯褚豁然明朗,拍怕胸脯道:“包在我身上了。”

  “既然这样,那我就在营里等你消息了。”赵瑾嫌弃地扇了扇被他带起的尘土,刻意往一旁让了些许,与他保持着距离。

  “我要是真能让你吃上青稞饭,你赏我什么?”察柯褚笑露出一口大牙。

  赵瑾漫不经心道:“这话还是等你办到了再说。”

  “别啊,”察柯褚跟在她后面闹,“你总得让我有个盼头。天这么黑,夜袭可不容易。”

  “就是因为天黑,所以才要黑吃黑。这样吧,我在央吉拉错接应你。”赵瑾揶揄道,“你打头阵,我在后面负责运粮,头功都给你。看看,天大的好事都让你给捡了,偷着乐吧。”

  “你可真是我祖宗。”察柯褚每次都说不赢她,这次又只能咂咂舌认瘪。

  是夜丑时,赵瑾正在营中看着察柯褚画的地形图,突闻外面起了一阵错杂的喧嚣。

  靳如掀帘进来,“侯爷,开始了。”

  “嗯。”赵瑾把地形图收好,对他道:“那就按照既定的安排行事。”

  营外的吵嚷像是比刚才小了些,赵瑾提起枪出去,果然看到边防线上的守卫比之前多了一倍。

  羌和的边防卫们不知情,只当是车宛再次预谋来犯,现在见到她,似是看到了救星。

  “侯爷,刚刚车宛人又来了!”

  赵瑾望着边防线外无际的黑,对他们轻轻颔首,“诸位放心,他们过不来。”话毕,她提高了声音喊道:“传令——”

  “车宛无故侵犯羌北地界,梁州守备军义不容辞,当诛此敌!”

  旷野间声势震天,马蹄声打破了天地间的宁静,年轻的主帅一马当先,朝着预定的地点飞驰。

  这一片的地形,赵瑾已经根据察柯褚绘制的图了然于心,她虽是摸黑夜跑,却胜似白芒照天。风中有带着植被味道的水气飘来,赵瑾知道自己已经到了央吉拉错,她抬头,靠着北辰星断定了方位,吩咐身后的铁槊营骑兵:“左翼,继续往北,跟上察柯褚。”

  马蹄的呼啸声奔耳擦过,今夜月色清明,令整个央吉拉错像是一面透亮的镜子,无需火把就能看清周遭的一切。

  后援军驻守在此不过小半个时辰,马蹄声便再次震得央吉拉错的水面泛起层层涟漪。赵瑾眯着眼睛看向北方,细数不到十声就等来了察柯褚点亮的天灯。

  “走!”赵瑾翻身上马,才跑出几步又看到一望无际的黑暗里燃起了一团烈火。

  那是青稞仓廪的所在。

  靳如奔走回来,对赵瑾禀明着前方的军情,“侯爷,仓廪的防守已破,车宛的援兵一时半刻还赶不来。但为防万一,属下还是派人严守仓廪四周,弓箭手都部署在了暗处。”

  “好。”赵瑾赞赏地看了他一眼,又问:“察柯褚呢?”

  话音方落,就听到前面有个人扯着大粗的嗓子喊道:“这里——”

  赵瑾笑骂:“好小子,风头都出尽了。”

  不消多时,察柯褚便汇到了赵瑾身旁,他得意道:“怎么样,这差事做得不错吧。”

  “出息。”赵瑾刚笑着说完两个字,便听靳如骤喊:“当心!”

  随即,她就被靳如扑带着滚下了马背,察柯褚当下也跟着跳下马,一刀而去,斩杀了一名埋藏在此的车宛兵。

  “呸!”察柯褚忿然警惕四周,嘴里还在骂着:“他娘的,想毁老子的头功,没门!”

  “就你话多。”赵瑾赶紧站起来,眼疾手快地捅穿了又一名车宛兵的喉咙,抽空对察柯褚道:“这就是你办的事?”

  “大家当心。”靳如大声道,“这里还藏了不少暗桩。”

  察柯褚心里顿时全是气,脑子在这一刻放纵了起来,大砍大杀之下,章法全无。

  “二楞子。”赵瑾骂归骂,手上的枪法却不见半点慌乱,她绕走在察柯褚周围,替他盯着那些匿身在暗处的桩子。

  “闪开——”赵瑾又是一枪而出,稳稳地扎住妄图对察柯褚动刀的车宛兵。

  这人喷吐出一口鲜血,溅了赵瑾一脸。她的视线骤然模糊,虽然已经察觉到了身后的一抹不寻常,但眼睛里依然蒙着血雾。

  风声在后,弯刀已然逼近,赵瑾躲闪不及,只听到铠甲被撕扯破裂的细微声响。

  刀尖透过铠甲,扎进了她的后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