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冷!!!

  一时间,前所未有的寒意,以摧枯拉朽之势,将他的理智冲垮冲塌。

  受外物攻陷的意识,使他仿佛成了一具牵线木偶,无意识顺着那顽劣的牵引,脑袋无意识地摆动着。

  即便那冰块的外层温度,经过他的唇舌加温,软化了不少。

  却依旧没能真正将那层彻骨寒意真正剥离,稍一贴上,冷意便如附骨之蛆。

  短短几秒,竟让他分不清那不断深潜的冷,是冷还是痛。

  直将他冻到怀疑人生。

  脑子里只剩下那冰块的形状跟针扎般刺透骨髓的冷。

  男人神情痛苦,失神地哆嗦着:“好冷……”

  他想挣扎逃离,那条伤势尚未痊愈,无法行动自如的腿,却成了限制他逃离的最大阻碍。

  alpha目光不离男人的眉眼,说话间,冰块缓缓送进几分。

  霎时间,宛若置身冰天雪地的寒冷,从沦陷区疯狂涌入四肢百骸,将男人身上热度节节逼退。

  原本尚有几分血色的面色,肉眼可见地被那惨白中透着青灰的寒意覆没。

  几分钟前丰盈殷红的嘴唇,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开始被不正常的青紫裹挟。

  高畅咬牙,竭力抵制那突击猛进的冷,清朗声线夹着难以自抑的颤意:“快把它……拿掉……”

  他好冷。

  真他妈冷。

  视线触及男人惨淡的脸颊,alpha顿了下,语气莫测:“让我拿开可以,只是在这之前,学长是不是该说下实话?”

  高玚声音迟滞,受寒气挟持的理智,早已无法正常分辨出alpha话里的潜台词:“……说什么?”

  邢奚厌:“学长现在,可是还没死心,还想着逃离?”

  高玚一僵,匀了会儿失序的喘息,面带讽刺地反问:“嗬,就你这么对我,你说……我逃不逃?”

  邢奚厌静默不语,与此同时,冰块募地陷得更深。

  “焯你妈……”

  突然的袭击,将高玚刺激得身躯猛地一弹,眉头紧紧皱起。

  “我要听你亲口说。”

  alpha眸色发冷,按着男人的手抓得极紧,语气里掺着似有似有的压迫。

  一时间,病房内传出比起彼伏的鸣咽。

  几近逼人瘫痪的冷,跟濒临死亡的痛意愈演愈烈,将高玚的求生欲推到最高峰。

  使他再支撑不住,神志不清地选择了服软。

  只是他的服软,没能换来邢奚厌的停手,对方最后甚至以他身上太冷要升升温为由,将他强行拽入冰火交替,冷热并进,地狱般的双重折磨里。

  自那天后。

  男人像是被剐去了一身傲骨,被剜掉了先前的暴脾气。

  对alpha言语跟身体上的羞辱,压榨,不复先前的歇斯底里,动辄反击。

  话越发的少,整个人越发麻木颓丧,时常一整天目光失焦,呆滞地望着窗外。

  两人关系,不知觉间直跌冰点。

  邢奚厌亲了下男人耳尖,唤回对方的注意。

  思及那怂恿男人逃跑的声音已经很久不曾出现,想来早已躲起来,近期不会造成威胁。

  他破天荒地兑现了高玚半个月前,想离开病房透透气的渴望。

  出门前。

  周逢鸣按照自家少爷的吩咐,找来了几件深色系的冬装替高玚换上,里三层外三层的,将他裹得严严实实,浑身上下只露出一颗脑袋,脖子上再缠上一条灰白菱格围巾。

  根本不剩多少喘气的空间。

  所幸眼睛还露着,能见着路。

  很快,他就发现自己方才的想法,还是乐观了。

  快出门的时候,他头上忽然就被扣了顶黑色帽子。

  帽檐宽且底,戴上后别说让人看清他的样子,他看清路轮椅下的路线都成问题。

  蓝色瞳眸闪过几分不耐,伸手就要摘掉那挡眼睛的帽子:“我他妈不戴这玩意儿。”

  alpha深谙如何才能有效劝阻对方,抬手覆向男人脑袋,语气幽幽,直掏软肋:“学长要是不想中止今天的散心机会,大可摘下。”

  果然,听他这么一说后,男人抓着帽檐的手抖了抖,迟疑片刻,最后不情不愿地撒了手。

  出了走廊,冷风迎面刮来。

  直到这一刻,高玚才恍然想起,距离他第一次被囚禁的时间,似乎已经过去很久。

  高家、军校、加布拉多星,歪出天际的攻略任务……像是昨天刚发生的事,又像是很久以前发生的事。

  他甚至有些想不起来,当初逃了几次,又被抓了几次。

  只隐隐记得,一开始被关进了四面都是金属墙面、密不透风的地下室,之后又被转到了满屋子监控的起居室。

  再之后就被打残了腿,送到了医院,后来又聋了半边耳朵,直到现在还被拘在医院…

  苦涩如潮翻涌。

  就在这时,耳边忽然传入几声抽抽搭搭的啜泣声,声线稚嫩清脆,似是几岁小孩子专有的声音。

  高玚一僵,按下心里纷杂,抬起头。

  他撩起有些遮挡视线的帽檐,耐着性子细听了会儿,才隐约辨出那哭声的出处。

  似是离他几十米外的花丛。

  即使是冬日,那花丛里的花依旧开得娇艳,花叶交迭簇拥,花色繁艳,为这寡淡无趣的医院一角,贡献着几分格格不入的生机。

  他握着把手,循着那声音的方向,调转轮子,正要前往,身后椅背忽的一沉,轮子硬生生被固在原地。

  竟是遭到了一股强劲而不可撼动的阻力。

  高玚沉下脸,搭在把手上的指节不由得紧了紧:“……瞧一眼也不行?”

  “学长不该总把心思放在其他人身上。”

  alpha垂眸,理了理男人滑出肩膀的围巾,落在椅背上的力道却是分毫不动,姿态强硬,拒绝的意思不言而喻。

  显然并不希望高玚,将注意力投放在不必要的人身上。

  哪怕是个情感体系不完善,甚至连喜欢跟依赖都分不清的孩子……

  高玚心头一颤,只觉alpha的强硬,比信息素压制更要压抑窒息。

  像块压顶的重石,沉沉地压着他。

  使他脱不了身。

  更断了他所有念想。

  他成了邢奚厌的阶下囚。

  一个牢笼里断翅的小雀。

  邢奚厌眼睫忽闪,隐隐感受到那具裹藏在衣物下、极具力量感的漂亮躯体,在某个瞬间,因他的一句话成了一具被掏空了傲骨的空壳,成了被抽去了生机的河床,正在走向干涸,枯竭。

  近在眼前,却离他越来越远。

  心底陌生的不安,扩散又聚拢,将他层层裹紧,将他撕开又缝合,顷刻间,在他心底留下千疮百孔。

  按着椅背的手悄然压实,一言不发地将男人推了过去。

  高玚吃愣,心底郁结却没有因alpha的暂时退让得到分毫的缓解释怀。

  等看清了那哭声的主人,他心里不禁闪过几分复杂。

  那制造哭声的主人,的确是个孩子没错,却不是他预想中的寻常孩子。

  那孩子穿着一身病号服,身材瘦瘦小小,埋头缩在草堆里,瑟瑟发抖,像极了一只小鹌鹑。

  一头色度极浅的银色短发,在光线下泛过丝丝缕缕剔透明晰的光泽,一双枯枝般干瘦的手,旁若无人地抹着泪。

  “小孩,哭什么?!”

  听见头顶上的声音,那孩子哭声截然而止,睁着一双泪眼,满是疑惑地看向来人。

  抬头的一瞬间,一双被泪水浸泡过的银色眼瞳,跟着暴露在高玚面前。

  他心里暗暗一惊。

  眼前满脸冻得通红,却有着一双银色眸子银色头发的孩子,跟寻常孩子的样貌特征,似乎有点不同。

  他斟酌了会儿,用着在自个看来相较温和的语气,接着问:“你……一个人在这做什么?”

  谁知在他问完后,那孩子双眼睁得极大,银色眸底瞬间凝起惊慌。

  有些营养不良的身躯,打了个激灵,连快要坠到嘴边的鼻涕都顾不上,可劲地往后缩。

  很快,身后密集的花叶便在他的坚持不懈下,凹出一个等身大小的圆坑。

  看着那像小兔子似的,将自己缩进花丛里面的小孩。

  高玚呆了下,有些意外对方的胆小。

  正思考着该怎么把人叫出来,

  花丛内里面,冷不丁冒出一句:

  “……你是要……把我的灵魂带到那个地方了么?”

  声音怯怯,有些吐字不清,夹着明显哭腔。

  高玚消化了会,反应过来那小孩在说什么,一时有些懵:“???”

  他怎么不知道自己还有这等本事?!

  似是觉察他的犹疑,那小孩哭着说:“阿姆说,不乖的孩子会被死神勾住鼻子,拖进地狱。我还不想,不想这么快就去那个地方……你可不可以……再等我三十天?”

  高玚抬到半空的手僵了一瞬,余光瞥到自己自己的黑手套,以及身上的黑袖子,接着后知后觉脑袋上的黑色帽子。

  心里闪过几分微妙。

  他这是吓到那小子了?

  眼看那凹坑越来越深,小孩的身影几乎隐没在花枝里边,高玚顿了顿,将手套摘下,语气不禁带了几分自嘲:“那你可真看得起我。我人正坐在轮椅上,连站起来都费劲。就是能站,怕是连你都跑不过,怎么带走你?”

  闻言,花丛里突然没了声音。

  高玚还想着将那碍事的帽子摘掉,手刚搭上帽顶,转眼就被邢奚厌捞住了手腕。

  脑海中忽而晃过今天上午那句威胁,高玚忍了忍,放弃摘掉帽子自证的打算。

  想抽回手,却被牢牢攥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