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你。”江云锡漫不经心的说:“反正以后,你怎么叫我我怎么叫你。”
闻此,陆毓轩眸底含笑,眼神也逐渐变得不对劲。
他若有所思地搭上江云锡的肩,明知故问:“你说真的?”
“当然。”江云锡肯定地回了一句。
就在刚刚,他打定主意,从这一刻开始,他以后就叫陆毓轩的全名。
“宝宝。”
“宝——”江云锡急转音,表情突变,“宝?”
“嗯,我在呢。”陆毓轩弱弱答应。
你的宝宝在此。
咳——撩拨完,陆毓轩自己倒先不好意思了。
不仅两只耳朵染上了几分可爱的粉红,两颊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一片红晕。
还是先溜吧。
回头瞄了下止于原地的江云锡,陆毓轩放慢步子,一边等江云锡追上,一边得寸进尺安慰起自己来。
虽然不及某些称呼好听,但就当前形势……
从锡锡口中骗来一句宝宝,已经很不容易了。
所以,还是知足吧。
有个老词怎么说的——
知足常乐,顾名思义:只有知足,才能常乐。
而此时江云锡,正陷入自我与他人怀疑中——
宝宝?
是在叫他?
江云锡嫌弃到眉头紧锁,张望了下四周,只他一个人。
所以,就是在叫他?!!
江云锡惊出表情包。
拜托!他可是钢铁直男。
这要被别人、尤其是他或者对他有意思的女孩听到了,他就是把东西南北四个海都跳个遍都说不清。×l
追上陆毓轩,江云锡出其不意给了还沉浸在窃喜的人一拳,“陆毓轩,你是来医院的路上把脑子扔了?还是晚上没注意,让脑贩子把你大小脑盗了?”
“让你偷了。”并且,这个傻不愣登、没头没脑的脑贩子,还顺带着把他的心捎走了。
想到这儿,陆毓轩认命般扶额。
反正就是,不管他怎么明示暗示,这个江憨憨,就是不懂自己什么意思。
“算了……不说这个了,说说砚尘吧,你刚才和他聊天,他说什么了?”
提起墨砚尘,江云锡一改嬉笑模样,神色也在顷刻间变得凝重起来,“许盛说,许念安已经走了。”
“所以,砚尘知道了?”
“嗯。”
“那他…”陆毓轩顿了顿,没把话说下去。
江云锡懂。
就算陆毓轩不说,他也清楚陆毓轩心里在想什么。
无非就是墨砚尘。
了解墨砚尘的人都知道,没有许念安的墨砚尘,好比一朵被太阳抛弃的向日葵。
慢慢失去生的希望……而一旦生气消失,那向日葵的结局,大概率就是枯萎。
另一边
寂然无声的病房内,一道颀长却透明的身影正静静立在病床前。
得知真相,他第一时间赶到墨砚尘家,但却怎么都没找到墨砚尘的人。
就当他要离开这里时,他猛地记起自己还有个地方没去——
他曾经住过的房间。
果不其然。
没等许念安踏进,混杂了各种东西的味道便扑鼻而来,他别过头不停咳嗽,等到稍缓过神,才捂住口鼻踏进。
除了屋内的陈设还和他离开时一样,其他地方,比如床尾和桌前,一片狼藉;大大小小的酒瓶堆在一处,无数的空烟盒堆起来能有一个小山丘一般高。
而让许念安更崩溃的,远不是这些。
最让他心惊胆战的,是地上还未来得及处理的血迹。
血?
难道?
许念安转身,飞快冲下楼,赶去就近的医院。
到医院,他又一层层找起,找到十楼时,他无意看到了从病房出来的许盛。
许念安垂眸注视着那张他日思夜想的脸。
渐渐地,晶莹的泪水无意识地顺着同样惨白的面颊滑落。
不过短短几天,他竟已经快认不出墨砚尘了。
该有多累。
才能让他的阿砚,从几天前那个意气风发的警察,变成如今这个自暴自弃的人。
“墨砚尘。”许念安张了张嘴,一张泛白的嘴唇不住颤抖。
我好想你。
真的……好想。
许念安凑近墨砚尘,即便除他之外的人听不到声音,他仍蹑手蹑脚趴到墨砚尘怀中。
生怕动作一大,就会吵醒墨砚尘。
过后他仰起头,情不自禁地在墨砚尘脖颈上落下看似轻柔实则深沉的一吻。
多好啊……
这温馨有爱的画面,许念安在生前幻想过无数次,从墨砚尘把他带回家那天,他每天都在期盼这美好一幕。
可惜最后,可惜直到死,他都没有这个荣幸。
又或者,不是他没有这个机会,而是他“不识好歹”,一次次推开向他走来的人。
“安安——”一道猝不及防的男声响起,墨砚尘睁眼,猛然从梦中惊醒。
额头的汗珠一滴滴掉在被子上,方才的噩梦让他惊恐地大口喘气,等到意识回笼些,墨砚尘起身环顾了下四周。
“别怕,我在呢。”许念安急切地想要抱墨砚尘给人安慰。
以至于他完全忘记,自己是魂魄之身。
下一秒,许念安的胳膊直接穿过墨砚尘的身体,上身倒在墨砚尘身后。
穿过去了……
抱不到墨砚尘了。
许念安把手举过头顶,当看到自己的双手被灯光刺穿时,他一脸无措。
“墨砚尘……”许念安又不死心地去抱墨砚尘,但结果都是不出意外地穿透墨砚尘。
为什么?
一次次尝试,一次次失败,一遍遍轻唤,一遍遍无人回应。
终于,许念安再也绷不住,所受的委屈,爱却无法相守的心痛,在这一刻化为泪水,不过分秒,许念安便泪流满面。
“若知道放走你的结果是阴阳两隔,我无论如何都不会给你一点逃走的机会。”墨砚尘哭着把许念安的照片放进怀里,“都怪我,是我没用。”
得不到你的心就算了。
最后还留不住你的人。
“不是的……墨砚尘,和你没关系。”许念安疯狂摇头,哭到沙哑的声音夹带了几分心疼。
墨砚尘就是这样,哪怕不是他的错,哪怕事情和他没有一点关系,他也会把所有的责任全部揽到自己身上。
傻不傻啊……
墨砚尘,我的死,明明和你没有关系。
为什么总怪自己?
“说好要带你回家,不能说话不算数。”
墨砚尘嘟囔着下床,趔趄地往门口走,许念安留意到,紧追上墨砚尘,生怕跟丢了人。
一人一鬼先后走出病房,由于中间有段距离,使得许念安只听了只言片语。
每走几步,墨砚尘都会驻足看几眼手中的相片。
安安,别怕,我这就来带你回家。
接着又一步步向前走。
医院的走廊很长,长到从病房到电梯口,墨砚尘走了足足半个小时。
揩去脸上的泪水,许念安歪头瞥去强撑的男人。
在他毫无光亮的眼中,也表现出数种情绪——心疼、担忧,以及强烈的忐忑……
他怕,怕墨砚尘做傻事。
怕墨砚尘因为他,舍弃自己的生命。
电梯门开,墨砚尘狼狈地踏进电梯。
电梯上升的过程中,墨砚尘身侧的一个小男孩,在观望到墨砚尘露出的手腕处伤痕累累时,错愕地碰了碰墨砚尘的衣角。
“哥哥,你的手。怎么这么不小心?”小男孩真心的一问,顿时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
霎时间,包括许念安在内的所有人先后看向小男孩和墨砚尘的手臂。
墨砚尘浅笑着摇摇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柔:“不疼。”
时间像是静止了一般……
当墨砚尘那一条条伤疤毫无征兆地闯入他的视线时,许念安眉头拧作一团,棕黑的眼睛无限放大。
震惊不足以他的表情,绝望也不足以表明他的感受。
他说不出一句话。
也实在不知道说什么。
只是悄悄到墨砚尘左手边,蹲下身靠在墨砚尘腿边,认真察看墨砚尘的伤势。
“安安。”女人摸了摸小男孩的头,想要出声阻止男孩再聊起对方的伤心事,但小男孩却不知她行为何意。
反倒是一声安安,引得墨砚尘低头,观察起那个眼神始终在自己胳膊上的小男孩。
探了眼墨砚尘的伤口,男孩默默转向女人,女人弯腰抱自家小孩时,惊奇地发现,泪花在孩子眼中反复打转。
小男孩趴到女人肩膀,闷闷开口:“哥哥好可怜,明明就很疼,但哥哥却说不疼。”
“是啊,哥哥很坚强。”女人投去柔和的目光,墨砚尘拽了拽衣袖,遮盖住伤痕。
许念安蹙了蹙眉。
对墨砚尘,他生气疼惜,却又无可奈何。
只能抬手,让自己尽量与墨砚尘十指相扣。
像是想起了什么,小男孩突然来回翻起衣服上的口袋,刨到想找的东西,小男孩轻轻拍了拍母亲,示意女人把自己放下。
“哥哥。”小男孩轻柔地拉了下墨砚尘的衣服安慰:“吃了糖,伤口就不疼了。”
墨砚尘一腿弯曲,蹲下身平视男孩,“你叫…安安?”
“是呀。”
“你的名字,很好听。”
“妈妈给我取的,是平安的安。”
“要平安、也要快乐。”
话落,电梯门适时打开,临走前,小男孩把手上的糖塞到墨砚尘手中,“哥哥,不开心的话就吃点糖,让生活甜一下吧。”
墨砚尘点点头,电梯门关闭时,冲小男孩笑了笑。
一句话、两颗糖,让周身被悲痛笼罩的男人,脸上浮现出久违的暖笑。
现在,或许也只有将一切尽收眼底的许念安知晓,墨砚尘为何盯着手里的两颗糖。
在回忆。
回忆两个人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第二次看见那个掩面抽泣的男孩时,许念安把仅剩的一颗糖递给了墨砚尘,
“甜和苦是好朋友,苦到了,甜离你也不远了。”
墨砚尘警惕地抬头,凝着许念安面上的笑与手中的糖,他第一次觉得——
这个世界,好像不只有黑暗的那一面。
可惜,结局往往不像开头如此美好。
可悲,他与许念安,再无相见之时。
他这一生,因有许念安乐,也因许念安不在悲。
许念安,是他的救赎,亦是他的“深渊”——
故事的开头,他给了他一颗糖;
故事的结尾,他带走了那颗糖。
那之后,他再也没碰过糖。
再后来,他长眠,他常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