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云承想说什么, 但他现在说不出话来,只是大口大口地呼吸,可又不太能喘得过气, 就好像每口气只吸到一半,就被人掐紧了脖子。

  钟渝仔细观察了下他症状,很快反应过来,这是过呼吸了吧?

  他冷静了下来, 目光四巡, 没在附近见着纸袋, 就直接用手捂住贺云承的嘴巴和鼻子,说:“慢点呼吸。”

  贺云承配合他,努力让呼吸的频率慢下来,渐渐地窒息感过去, 他缓了过来, 感觉后背冰凉,都是冷汗。

  他不是第一次这样了,之前比赛的时候也有过, 偶尔情绪激动了也会这样,老毛病了——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过度换气而已, 刚才他心不在焉, 就没注意呼吸的频率,不过钟渝的处理让他挺意外, 及时又聪明。

  两人此时都面对面地坐在地上, 他缓缓地抱住钟渝, 头埋在他肩膀上,声线略显沙哑:“幸好有你在, 不过你怎么知道要这样做?”

  虚惊一场,见他没有其他不适,钟渝的心终于落了地:“体育课老师讲过。”

  “这样……”贺云承话音带笑,慢条斯理地说:“你很关心我嘛,还说不喜欢我?”

  钟渝呼吸滞了滞,掀起眼皮淡淡道:“那下次我不管你,让你死了算了。”

  贺云承轻笑一声,改为拉住他的手,偏着头看他:“哪有这么咒自己男人的?”

  钟渝皱眉,不耐道:“什么男人?”

  “难道不是吗?”贺云承意味深长地挑了下眉,“除了我以外,你还有其他人?”

  钟渝不想和他继续这个话题,转动手腕,从他手里挣脱开来,起身走向沙发:“去洗澡,你身上全是汗味。”

  贺云承低头闻了闻自己,确实有汗味,不过没闻到其他奇怪的味道。刚运动完,正常人都会出汗,洗个澡就行了。他勾着唇角走到钟渝面前,弯腰在钟渝耳边暧昧地说:“那我先去洗澡,乖乖在床上等我。”话落轻丨佻地咬丨住了钟渝耳朵,含住那柔软的耳丨垂丨挑丨逗丨碾丨磨……

  热意从钟渝耳廓蔓延开,又麻又痒,他心跳加快,不由自主地缩了下肩膀,抬手推开贺云承的脸,压下心绪的异样,不客气地刺他:“就您那身子骨,省省吧。”

  前段时间重感冒才好,今儿又差点喘不上气,也不知道贺云承那一身肌肉是不是白长的?比天天呆在屋子里上课学习的他还脆。

  他那话相当于在说贺云承不行,没有一个男人愿意被人说不行,尤其还是自己的人,贺云承不乐意了,辩解道:“这次是意外!”

  “那之前高烧也是?”

  “当然。”

  钟渝“嘁”了声,伸长手臂把杂志够回来,翻到刚才看到的位置,头也没抬:“洗你的澡去。”

  话音刚落,贺云承忽然躬身,把他拦腰抱起,接着像抗麻袋那样,将他扛了起来。

  钟渝面朝下,柔软的腹部担在贺云承肩膀上,胃部被挤压,他顿时就有些想吐,浑身都非常不舒服。

  “贺云承!”他捶了下贺云承的背,奋力挣扎:“你有病吗?放我下来!”

  贺云承一手箍住他的腿,一手在他臀上轻轻拍了拍:“乖,一起洗,让你见识下你男人的厉害。”

  他左一句“你男人”,右一句“你男人”,钟渝肉麻得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屁丨股还被打了一下,于是立马提高音量,警告道:“贺云承!”

  “在呢。”

  贺云承悠悠道,脚步迈得快而轻松,一进浴室就把钟渝按在了洗手台上,热烈地吻住了他……

  结束之后,钟渝累得眼睛都睁不太开了,浑身软绵绵的,靠在贺云承肩膀上,由着他给自己清理。

  “没有下次……”他哑声道。

  他都这样了,还不忘跟自己算账,贺云承忍俊不禁,认错态度极佳:“是,下次我一定记得戴好那玩意儿。”

  两人在浴室厮磨了一会儿,贺云承把人抱回床上,轻轻拥在怀里。

  “晚安。”

  钟渝闭上眼睛,轻声应了句“嗯”。

  -

  钟渝买的高铁票在腊月二十八号早上,贺云承开车送他去车站,停好车后,他解开安全带,下车从后备箱拿出了钟渝的行李。

  “谢谢。”钟渝接过行李箱,“我走了。”

  贺云承忽然倾身过来,单手搂了下他:“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他动作很快,也很克制,没等钟渝反应就放开了手,钟渝拉杆上的手不自觉握紧,抿了抿唇:“嗯。”

  钟渝家所在的城市离京城不远,也就2个多小时路程。

  回到家时是中午,他在小区外面的餐饮店吃了饭,拎着行李箱上楼,开门后冷意连带着尘封的气味扑面而来。

  他怔了怔,一时间竟不太习惯,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迈步进门。

  一年没有回来了,家里还是之前的模样,但总感觉清冷了很多。

  他把窗户都打开,冷风吹进来时忍不住回想,去年的这个时候,也这么冷吗?

  也是,这里不会有人等着他,问他吃饭了吗?在学校里都做了什么?为什么那么晚回来?

  他已经习惯和贺云承同居的日子了,此刻面对着空空荡荡的屋子,竟然有些怀念。

  舅舅舅妈又打电话来催,钟渝不想去,但又碍于亲情不好拒绝,一直磨蹭到除夕早上,才坐车前往。

  舅舅家在隔壁市,小区是新建的,窗明几净环境清幽,比他家那破小区看着好多了。他花了点时间才找到楼栋,在楼下的门禁系统输入了房号。

  半天没人回应,他舒了口气,心想来都来了,现在回家不太好。

  他又拨了次房号,等了大概十几秒,终于有了回应。

  略微尖利的中年女音传出扬声器:“喂?谁啊?”

  “舅妈,是我。”钟渝说。

  “是小渝啊。”舅妈笑了起来,“门开了,快上来。”

  钟渝进了门,乘电梯上楼,刚走到门口,门就打开了。

  舅妈站在门里,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笑道:“你这孩子来就来吧,怎么还带东西?”说着从钟渝手上接过了年货。

  她烫了个时髦的卷发,还化了妆,比之前看起来年轻许多,钟渝差点没认出她来。

  “愣着做什么,进来吧。”舅妈热情地招呼他,从鞋柜里给他拿了双拖鞋,“你舅舅和明轩去买菜了,你在沙发上坐一会儿,看看电视。”

  茗轩是钟渝的表弟,在上高中,原本还有个表姐茗丽,但前几年出嫁了,年后才会带着孩子回来拜年。

  钟渝坐在宽敞客厅的米白色真皮沙发上,打量四周华丽的布置,心想舅舅家什么时候买的这套房子?看得出来他们过得很好,公司危机不仅解除了,还发展得不错。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舅舅郑希明和表弟郑茗轩一起回来了,看到沙发上的钟渝,笑着和他打招呼。

  “小渝来了啊。”

  舅舅和母亲长得有点像,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钟渝纷杂的心绪平复了些,起身走去帮他们拿东西。

  舅舅进了厨房,客厅里只剩下钟渝和郑茗轩。

  郑茗轩成绩一般,又喜欢上网打游戏,总是被父母拿来和钟渝比较。这个年纪的少年多少都有逆反心理,听多了只会觉得烦,连带对钟渝——这位大人眼里别人家的孩子生出些不满,于是态度并不那么热络。

  郑茗轩进门后就开始打游戏,手机外放里全是厮杀的声音,钟渝本就不自在,此刻更多了几分烦躁,便戴上耳机听音乐。

  听着听着,忽然感觉有人在吵架,他摘下一边耳机,果然听到争吵声从厨房传来,一开始还压着音量,后面估计吵急眼了,声音越来越大。

  “说了多少次,鸡我要用来炖汤,你到底有没有听进去!”

  “你自己不讲清楚,怪我咯?”

  ……

  “有时间化妆,没时间去买菜,也不知道你见谁去了,大年三十我不想跟你吵。”

  “郑希明,你什么意思?!”

  “你自己心里清楚!”

  郑茗轩烦躁地“啧”了声,拿着手机往卧室的方向走,看样子对于父母的争吵,他已经习惯了。

  钟渝则是意外,印象中舅舅舅妈的感情一直很好,认识的人都说他们上学时就是一对,是众人眼中的金童玉女,结婚多年也一直没红过脸,可谓伉俪情深。

  可就那么短短的一段时间,他们就吵了起来,在过年这样的日子里,甚至不顾外面还有孩子。

  争吵声渐渐低了下去,钟渝垂着眸子,心想果然,大多数感情都是脆弱的,经不起时间的考验。

  年夜饭时间,一家人在桌边落座,共享这一顿丰盛的晚宴。

  饭桌上,舅舅舅妈轮番问钟渝问题,问他适不适应学校里的生活?学习忙不忙?考试怎么样?有没有缺什么?

  钟渝滴水不漏地答了,说一切都好。

  “多亏去年你那一百万,公司的难关算是渡过去了。”舅舅喝了点酒,酒意上头也不拐弯抹角了,开门见山地问:“不过你是怎么弄到那么多钱的?我去问了,你家那房子还没过户吧?”

  来了。

  钟渝心头泛起丝丝缕缕的厌倦与烦闷,这个问题他们已经问过很多次,每次他都用各种借口搪塞过去了,可现在面对着面,他总不好再东拉西扯。

  他最不擅长的事情就是撒谎,也不喜欢撒谎,可他们偏偏要逼他撒谎。

  在钟渝沉默的时间里,郑明轩夹了块糖醋排骨,随口说:“渝哥不是状元吗?又是高材生,兴许有老板看上他了,提前签他进公司么,电视里不都是这么演的?”

  “小孩子别瞎说。”舅妈嗔了他一句,“小渝,你别介意,我们也是关心你,怕你……”

  她欲言又止,钟渝在心里帮她补上,怕他去做坏事么……但再坏的事,他也经历过了。

  他淡淡地笑了笑,若无其事地借用了郑明轩的理由,“嗯,有个公司提前签了我,要我帮他们打三年工。”他顿了顿,话音一转,开玩笑地轻声说:“不然我去卖肾吗?”

  舅妈露出个松了口气的表情,复又笑起来,给钟渝夹了块红烧肉:“那我们就放心了,多吃点,你看你多瘦。”

  钟渝再也没了心情,面上却不显,一家人和和乐乐地吃了年夜饭。

  他帮着收拾了碗筷,舅舅舅妈又因为洗碗问题吵了起来,他手足无措地被赶回客厅,心想这真是个糟糕的年,或许跟贺云承一起过年也不错。

  午夜十二点将要到来时,他接到了贺云承的电话。

  “烦死了!”贺云承在电话里抱怨父亲家族那些繁复的礼仪,“都什么年代了,还那么多规矩?”

  钟渝想象着他的表情,一定皱着眉头,像条被惹急了的狗,只能四处拆家撒气,不由轻笑了一声。

  “笑什么?”贺云承问,“你现在开心吗?”

  “开心啊。”钟渝背靠着阳台栏杆,垂眸看着地面:“怎么不开心?”

  “那想我吗?”贺云承趁热打铁。

  钟渝缓缓呼出口气,沉默了许久,才低不可闻地说——

  “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