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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个高一,樊林都在顾承一步之外,当无声的暗恋者。
二人唯一的交集,便只是春节当日。
那时樊林正锁着门窝在床上,客厅里放着春晚,节目恰巧是樊森最爱的歌曲“可可托海的牧羊人”,他跟着唱。
手机上,则是借住在他家的表哥解清然,在跟他吐槽樊森唱歌走调。
他一笑置之,在床上摆出一个“大”字,望着天花板发呆。
突然间,电视机音量增大,他可以清楚的听见主持人们的新年倒数声。
“五,四,三,二,一……”
伴着那句齐声的“新年快乐”,原本一道烟花划破寂静的夜,紧连着一朵又一朵,夜空成为独属于烟花的花海。
零点零分,在一片盛大的璀璨中,幸而樊林并未错过那条准时的好友申请。
他不敢显出些暗恋的迹象。樊林心里清楚一份双向的喜欢有多珍贵,他大概是不值得的。
也怕表现的太过明显,招人嫌,连靠近顾承都不敢,更别提什么主动加好友。
他只记得那个瞬间,比连片烟花声还密集的心跳鼓点。
顾承只是问他高二想选什么科目。
接着又补一句,说是想做个参考。
樊林盯着屏幕,沉默半晌。
不是,谁家偏文科生找偏理科生做选科参考?
他不解虽不解,还是老实实地打了“物化生”三字,发出去。
不多时,顾承只高冷地回“收到”。
整套聊天都很官方,樊林是高兴的,可也沾着些失落。
直至高一结束,二人的聊天框里依旧只静静躺着这莫名开启的聊天。
高二开学当天,樊林正为这段即将逝去的暗恋默哀,还不住地去算文科几个班的楼层。
思绪正乱,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少年顺着穿堂风向他走来,披着晨光。
是顾承。
樊林微微愣神,顾承却是径直走到他前桌坐下,弯起眼睛:“早上好,樊林。”
他一顿,又挺直身形,垂眸莞尔:“早上好。”
强压下嘴角,樊林故作冷静,摊开书,身侧一直趴在桌上打盹的少年起身。
显然他是处于睡懵状态,半眯着眼,头顶翘着一个卷,但还是伸出手,要跟樊林握一握:
“褚原。”
樊林怔一瞬,才将手靠上去:“樊林。”
褚原可能比较高冷,说完这句,趴回去,又蓦地起身。
樊林双手被他攥住,吓了一跳,面前褚原两眼泪汪汪,将要哭出来,他整个人都懵了。
褚原悲鸣,扭动着上身,完全崩坏了最初的高冷形象:“给我作业,我要抄嘛,补一晚上没写完。”
在家跟表哥疯玩一暑假,作业一笔没动的樊林脸色瞬间跟吃了苦瓜一样,侥幸般问道:“有说要收吗?”
褚原郑重点头,宣判死|刑。
樊林一把把书本塞进抽屉,撞上铁皮,闷响一声。他破罐子破摔:“写不完,不写了。”
褚原对对手指:“可听说新老师特别特别严,关羽长相张飞脾气,遇到不写作业的,一巴掌能把人从操场扇出六中大门。”
樊林又默默把书本抱出来:“单纯热爱学习。”
他抬头瞅一眼黑板顶上挂着的钟表,阳光下一片朦胧,光影亮堂,掩住半边,教人看不得清。黑色秒针细长,一下一下动个不停。
七点五十五分。
距离规定的到校时间还有五分钟,暑假作业褚原一晚上都没补完,更遑论这点时间。
不过是图个心安罢了,没写完跟没写,猛地一听,差距还是挺大的,惩罚自是也不能相同。
起码不是被一巴掌从操场扇出六中大门,是从教室扇到操场。
樊林正对着褚原的数学试卷皱着眉头,这人的字真不咋地,跟吃胖了肚子的荆棘一样,圆润但潦草,看不懂。
平常只有别人抄的时候说他字写的跟拼刺刀的茅草一样的份,也算是风水轮流转了。
捏着的试卷上投下一片黑影,他警觉凌厉目光,霎时合上,心脏被揪住后颈提溜起来,手忙脚乱地将桌上的一切统统塞入桌洞。
洗到泛着些白的深蓝教师装之上,无框眼镜反射出一道寒芒。来人绷着一张脸,睨他一眼,并未多言,慢悠悠地走上讲台,挑一个顺眼的粉笔,板书苍劲有力。
褚原一句“他好那个严肃的方丈”刚一出口,漆黑中透着点墨绿的黑板上赫然两个大字——法绍。
樊林无端联想到了白娘子里的法海,侧头,只一眼对视,眼底都是藏不住的笑意。
看来产生无端联想的不只是他。
讲台上的法绍还顺手抹过一把自己头上并不浓密的短茬,可怜的法绍刚过而立之年便隐隐有了谢顶之势,怕是要步校长老秃的后尘。
樊林更想笑了,尤其是看到一旁,褚原正夸张地抱头瞪眼,蹬直腿前后摇晃,抖的跟个筛子似的。
他默默咬住自己的手指,别过头去。身下乒乒乓乓响,褚原侧着坐,一下又一下的踹他的凳子。
破空声不甚明显,细微,几乎是瞬间,在所有人都还未反映过来时,一颗短小的白粉笔头正中褚原眉心。他捂着脑袋龇牙咧嘴,却不忘捞起那小半根粉笔,打算据为己有。
法绍点到为止,没再去多言些什么,屈指敲敲铁质讲桌,接着去讲些例行的开学事宜。
樊林抬头垂眸,装作一副在认真听讲的样子,双手却置于桌下,在抽屉里动作不停,不时伴随着翻动作业的声音。
他在一个语文老师讲PPT的时候补数学,尤其是明知对方“张飞脾气”的情况下,这感觉挺刺激的。
他抄的忘情,一个cosα还没写完就被人揪住,向外猛地一拉,α的一角笔尖没收住,拉出常常一道黑墨。
法绍拍拍他的肩膀:“别写了,我要收了,出去站着去,周五放学前补完交给我,写过程,要让我看出你是经过思考的。”
饶是樊林再温吞,也受不得这“霸王条款”。他细声道:“可是老师,今天周四。”
法绍拍拍脑袋:“下周五。”
话音将落,他又拍拍手,厉声道:“所有没写作业的,没写完的,都到走廊站着去,吹吹冷风清醒点,距离高考只剩五百多天了,还没有紧张的意识吗?”
被内涵脑子不清醒的樊林默默停住向外走的动作,回来扯扯褚原的袖子,拉住,向外揪着走,还不忘冲法绍解释道:“他也没写完。”
褚原:“……”兄弟我恨你。
二人先后迈出教室门,后面跟着的,是一堆同样没去写暑假作业的同学,教室内个个哭丧着脸恨不得自|刎谢|罪,教室外倒是乐起来了,还有在那玩“你拍一我拍一的”。
与此处一片乐滋滋的场景不同,教室内爆发一阵哀嚎,樊林凑过去瞅,取下别在领口上的眼镜,在法绍的遮掩下望了半晌,才看清楚这是个成绩表彰excel表格。
褚原估计着也看清楚了,抓住樊林的双手,感动地险些要掉下眼泪来:“兄弟谢谢你,要是在里面呆着,我那个丢脸成绩放出来我会直接原地变成地鼠跑路的。”
也算是因祸得福了,樊林抽出手,一丝窃喜一闪而过。
虽说他成绩不至于烂到哪去,但语文乘二都比不过数学高的偏科着实奇葩。
他总和常人反着来,随便写写就能及格的语文他考六十多,打草纸用上十来张还是不及格的数学他上次瞎猫碰上死耗子,搞了个一百四。
跟他比起来,语文比数学高上三十分的顾承看起来都正常不少。
樊林没眼看,默默后腿,靠上走廊的墙壁。
身侧同学又玩上舒克贝塔爱跳舞了,唱得正起劲。光影细碎,瓷砖上是薄薄几片,他盯着跳舞的光色薄片发呆。
耳畔脚步声愈近,樊林以为是褚原在到处踱步,没分出去过多注意力。
脚步声停了,在他身侧。
樊林这才察觉出些不对劲来,抬头,挑眉。
顾承没什么表情,看着前方,语气淡淡的:“作业忘带了。”
樊林:“?”那你鼓囊囊的书包里装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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