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步明明知道他的年纪,为什么会说错,是因为太紧张吗?
柯诺想笑,但不忍心笑。
为了缓解尴尬,乱步迅速转移话题:“你,你过生日那天,会开生日派对吗?”
柯诺摇头:“从没开过那种东西,我一般都是跟太宰和广津先生他们一起过,晚餐的时候我们会聚在一起吃几口蛋糕,然后就没了。”
乱步很诧异:“就这样吗?你连生日拥抱都没有吗?”
柯诺:“什么是生日拥抱?”
乱步解释:“就是生日这天早晨,你的爸爸妈妈会端一碗生日面到你的房间,给你唱生日歌,然后给你一个‘生日拥抱’,所有家庭都是这样的。”
说到这儿,乱步突然意识到柯诺没有亲生父母,柯诺的那位养父也不可能给他所谓的“生日拥抱”。
看着柯诺郁闷的表情,乱步立即闭了嘴。
但覆水难收,乱步那些话让柯诺情绪低落。
于是柯诺说道:“你就不要白费力气赚钱了,你没必要给我送礼物。”
乱步:“为什么?”
柯诺淡淡说了句:“因为,我们根本就算不上是朋友。”
他很难跟乱步这种生活幸福的人做朋友,因为每次乱步谈起关于家庭的事,都像刀割一样划在他心上。
身处黑暗的人,就是容易被阳光灼伤,这是无可避免的事。
*
之后的一整天,乱步都没来找柯诺麻烦,柯诺顿觉耳边清净了不少——乱步吵闹起来比100只猫加起来都烦人,他唯一比猫强的地方就是他不会掉毛。
放学的时候,柯诺和太宰路过自习室,看见乱步正躺在自习室椅子上吃零食。
太宰想过去跟乱步打个招呼,但柯诺立即拉住他,说了句:“别过去。”
太宰:“欸?你跟乱步还在吵架吗?”
倒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因为乱步正在跟别人讲话。
乱步身边站了个跟他差不多的男生,那男生穿着一身黑衣,肩上带着黑色披风,长长的头发遮住眼睛,一副毫无生气的颓废模样——而且他肩上有只浣熊。
此时太宰笑道:“看来乱步同学也不寂寞嘛,就算你不理他,他还有坡君呢。”
坡君?
柯诺从没见过那个人,不免觉的奇怪:“那个人是谁?”
太宰点头:“那个男孩是一个美国的转校生,爱伦.坡,他老是缠着乱步让他看自己写的小说,在你转学来这儿之前,乱步经常跟这位坡君在一起,他们应该算是朋友吧。”
柯诺:“我记得,学校不许任何人带动物进来。”
太宰诧异:“谁说的,你不就带了我这只猫进来吗?”
柯诺:“你给我正经一点。”
太宰又笑了:“学校是规定不准带动物来,但那只浣熊是坡君的‘伴侣动物’,校长批准它可以在学校内四处活动哦。”
等一下,原来乱步在学校有朋友吗?柯诺心想。
柯诺心里涌起一阵奇怪的情绪——他还以为,他是唯一一个有资格被乱步当成朋友的人,毕竟乱步在交友这方面很挑剔。
*
只见那位爱伦.坡用手里的书挡住脸,怯生生地对乱步说道:“吾辈……听闻乱步君因打架受伤,特来探望。”
爱伦.坡看上去小心谨慎,就连他的浣熊也是这样。他从不穿学校制服,而是一身黑衣,据说是为了方便跟黑暗或者背景融为一体——这是社恐最后的倔强。
乱步知道这句话是借口,无奈地反问道:“啊——又是小说吗?”
爱伦.坡迅速点头:“是的!吾辈新写了一篇侦探小说,请你过目。”
爱伦坡带着忐忑的心,将自己写的小说书稿交给乱步。
乱步随手翻了翻那篇侦探小说,前后大概翻阅了一分钟。
爱伦.坡带着期待表情:“乱步君!猜到凶手是谁了吗?”
乱步咬着手指,冥思苦想。
爱伦.坡双手叉腰:“啊哈哈哈哈,猜不到的,吾辈倾尽心血写下了这篇小说,不会有人猜到凶手就是——”
乱步:“凶手是路人甲。”
爱伦.坡:“呃?”
当爱伦.坡得意洋洋时,乱步将手往小说上一戳,轻飘飘回答道:“凶手就是这个报警的路人甲,我猜对了吧?”
爱伦.坡:“……”
爱伦.坡默默走到椅子旁坐下,他垂下头,用手抓住那头乱糟糟的头发,似乎下一秒他就要用手撕裂自己的面部表情。
“失败了……”他颇为沮丧,“又失败了,居然又被你猜到了犯人……”
乱步懒洋洋的挥挥手:“别伤心,上次我用1秒钟就猜到犯人了,这次我花了整整30秒才猜到,坡君有进步了啊。”
爱伦.坡瞬间开心起来,头顶冒出花朵:“真,真的吗?”
乱步咬了一口点心:“假的。”
爱伦.坡的世界在这一刻变成了灰色。
*
站在远处的柯诺,目睹爱伦.坡和乱步在一起互相玩闹的模样,他不由自主的皱了下眉。
乱步居然能跟除他以外的人玩的这么开心?
柯诺正想着,一旁的太宰开口道:“说起来,广津先生让我转告你一件事——”
“你要注意一下Guild组合的动向,他们曾派遣过一名成员潜入这所学校,监视这个学校老师和学生的一举一动。”
“现在你来这儿上学了,也许Guild派来的那个卧底也会趁机监视你哦。”
柯诺回过神,不屑道:“Guild监视我做什么?他们但凡有点出息,就应该直接去监视森先生。”
有时候柯诺怀疑,他这个养子纯粹是给森鸥外挡枪用的。敌人们觉的森鸥外不好欺负,所以就来欺负他这个小孩。
“别这么想嘛。”太宰笑道,“也许那些敌人就是特意来监视你的,因为你身上藏着太多秘密了。”
Guild的成员都是美国人,派来的间谍或许也是美国人。那么,学校这几年唯一转学来的美国学生就是这个埃德加·爱伦·坡。
不会这么巧吧。
柯诺几乎是想也没想,对太宰说道:“去调查一下那个叫爱伦.坡的学生,或许他就是Guild派来的卧底。”
太宰察觉到柯诺的语气中带有高度的警惕,以及一丝敌意,这份敌意全部指向了那个“爱伦.坡”。
太宰觉的很有趣,柯诺是个温和的人,很少会对一个陌生人抱有这么高的警惕心。
于是太宰故意反对:“这样不好吧,据我所知那位爱伦.坡同学才12岁,真的有必要调查一个无辜的小孩吗?”
柯诺:“让你去你就去,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
十几分钟后,柯诺独自来到学校的档案室,准备偷偷调取关于爱伦.坡的资料。
学校档案室是机密之地,门上挂着重锁,一般老师无权查看。
但柯诺常年跟太宰混在一起,熟练掌握了撬锁技术,成功用一根铁丝撬开了锁。
虽然已经派了太宰去调查,但柯诺等不及了,他想知道关于爱伦.坡的所有事——爱伦.坡究竟是不是Guild的成员,以及爱伦.坡为什么会成为乱步的朋友?
柯诺找到对方的档案,翻开。
但就这么翻了两页后,他突然觉得自己的行为很过分——他真的要去怀疑自己的同学吗?而且还是一个很可怜的,患有重度社恐症的可怜同学。
当然,必须要怀疑,他不能让那么危险的人待在乱步身边。
等等,他必须要解释一下,他不是为了乱步才去调查爱伦.坡的,他是为了全校师生的安全。
就在柯诺胡思乱想时,档案室的门被轻轻推开。
柯诺敏锐地捕捉到了推门声,以及空气中的脚步声,他立即将档案藏到身后。
来的人是乱步,他肩膀上趴着爱伦.坡的那只浣熊。那浣熊东闻西嗅,一副烦躁不安的模样,似乎是因为跟主人分开而出现了焦虑症。
柯诺松了口气,但立即又神经紧绷:“你来干什么?”
乱步:“我跟坡君约好了在图书馆见面,但我们走丢了。你在这儿见过坡君吗?我只找到了他的浣熊。”
哈,坡君,叫得还真亲切。柯诺心想。
柯诺冷着脸:“这是档案室,图书馆在隔壁,路痴。档案室是不许别人随便进来的,快出去。”
“哦——”乱步意味深长的应了一声,“那你在这儿干什么呢?”
没等柯诺说话,那只浣熊突然躁动起来,他站在乱步肩膀上吱吱乱叫,像极了狂犬病的症状。
柯诺:“冒昧的问一句,它打过疫苗吗?”
乱步解释:“不是的,它之所以这么不安,是因为它闻到了自己主人的气味。”
柯诺突然心里一沉。
等一下——爱伦.坡曾经用手摸过这份档案,上面带着他的气味,这只浣熊一下就闻了出来。
乱步:“你身后藏着什么?”
柯诺不动声色:“没什么,不关你的事。”
乱步狐疑的看了柯诺一会儿,突然拍了拍肩上的那只浣熊,说了句:“卡尔,去把他身后藏的东西拖出来。”
卡尔跳到柯诺背后,用嘴强行叼住柯诺手上那份档案。
柯诺体质柔弱,根本打不过像浣熊这种巨型猛兽,只能任由它将文件叼走了。
乱步捡起这份被浣熊咬烂一角的档案,掸了下灰,然后翻了翻:“这些都是坡君的资料,你特意找坡君的资料干什么?”
柯诺不悦:“还给我,我刚刚只是在这儿整理档案,只是凑巧拿到了这份档案而已。”
柯诺伸手去抢那份档案,但乱步故意将档案举过头顶,他又比乱步矮一点点,没能抢到。
乱步显然不信:“凑巧?你拿了这么多份资料,偏偏都是跟坡君有关的,这可不符合概率学。”
柯诺恼了:“上概率学的时候你不是在睡觉吗,你懂什么概率学?”
乱步站着没动,但他将眼睛睁开,扫视了柯诺一番后,他露出一种了然于心的表情。
“你嫉妒了。” 乱步平静说道。
柯诺大脑一个卡壳:“谁?”
“嫉妒。”乱步一字一句中带着愉悦的平静,“你在嫉妒我跟坡君走得近,你不希望坡君当我的朋友,所以你才来找坡君的档案,你想找到坡君是坏人的证据,然后把他从我身边赶走。”
“柯诺,你好奇怪,你嘴上说我们不是朋友,但你又不喜欢我交别的朋友。”
说到最后,乱步表情上带了一丝烦恼:“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柯诺无言以对。这番话何其恐怖,柯诺觉的自己像是一个被宣判死刑的犯人,此刻他心脏狂跳,他语无伦次。
在巨大的心理压力之下,柯诺还是保持了应有的体面,他定了定神后,冷静地回敬对方:“乱步同学,你把脑子忘教室里了,回去找找吧。”
柯诺没回头,但他的胳膊被乱步从后面拽住。
“喂——”乱步对着他喊了一句,似乎不带任何情绪。
柯诺想要甩开对方的手,但对方用力一扯,他情急之下没站稳,脚底被绊了一下后,他跌跌撞撞地转过身去。
下一秒,他撞进了乱步怀里。
乱步那双总是懒洋洋枕在脑后的胳膊,此刻正紧抱着他。
柯诺的脑袋有一瞬间的空白:“这是,什么?”
一个清醒状态下的,有着人类温度的拥抱。
柯诺想推开对方,但对方的胳膊收得更紧,柯诺就这样被勒在对方怀里,难以呼吸。
“好了,别动。”乱步凑近他耳边,小声说了句。
柯诺安静下来。
一阵风吹进,雪花在窗外翻滚,一阵清凉的寒风的气味扑打在柯诺脸上,暂时冻住了他那颗不安的心。
乱步:“你说你从来没收到过‘生日拥抱’,现在我提前给你一个生日拥抱。”
柯诺一愣,然而接下来,乱步又来了一句——
“笨蛋,你是最好的。”
乱步的声音像是萦绕在柯诺耳边的呓语,被卷进窗外的风雪中,游丝一样飘渺远去。
乱步:“你是我第一个朋友,没人能比得过你,没人能取代你——所以不要担心,好吗?”
短短几句话,是前所未见的温柔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