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不知道多少次的周考、月考、模拟考之后, 转眼,又到了期末。

  期末考试前一天晚上,郝奕在家临时抱佛脚复习, 有些题不会做,就拿着书本去敲方承熙家的房门。

  方承熙正在卧室里低头看书, 没有听到敲门声,是何梅去开的门。

  “阿姨, 熙熙睡了吗?”郝奕站在门口很有礼貌地问。

  “他还没睡。”何梅和蔼地说, 看到郝奕手里拿着书本知道郝奕是过来找她儿子一块学习,正想转身喊一下她儿子,只见她儿子已经从卧室里满脸欢喜地跑出来迎接了。

  她儿子估计是在卧室里听到郝奕的声音,迫不及待地就出来了。看着她儿子一脸开心地领着郝奕进卧室,何梅眉心皱了一下,终是什么也没有说, 也没有打扰他们,回房间关上门休息去了。

  “你复习完了吗?我有几道题不会做, 你给我讲讲。”一进到卧室, 郝奕就很自然随意地坐到方承熙的书桌前。

  方承熙点点头, 搬来一个椅子,坐到郝奕的旁边,把郝奕的书本拿过来, 眼神询问他,哪些题不会做。

  郝奕给他指出了不会做的地方, 方承熙看过题目,拿笔开始一点一点地给他写下解题思路, 郝奕在一旁专心地看着,方承熙写的解题思路非常清晰, 郝奕一看就看懂了,只是方承熙不会说话,一道题需要多花一倍的时间才能给郝奕解答清楚。

  等方承熙给郝奕解答完所有的题,已是深更半夜了。

  “太晚了,我不回去了,今晚就在你这睡了。”郝奕打着哈欠说。

  方承熙脸颊微微一红,没有拒绝,同意了,贴心地给郝奕找来一套新的洗漱用品,让郝奕去刷牙洗脸。

  趁着郝奕刷牙洗脸的功夫,他把床整理了一下,把被子铺了铺,从衣柜里拿出一个新枕头摆在床头上,上次郝奕在他这里留宿过一次,后来他就偷偷买了一个新枕头,预防哪一天郝奕在他这里留宿时有枕头枕,不再枕着毯子。

  郝奕洗漱完出来看到新枕头,含笑着问:“什么时候买的新枕头?”

  方承熙不好意思回答,红着脸,进浴室洗漱去了。

  郝奕笑笑,感到很窝心,他也很困了,枕着新枕头就睡下了。等方承熙洗漱完毕出来他已经睡着了。

  方承熙凝视着他熟睡的容颜,轻轻掀开被角,钻进被窝里,在他旁边躺下,听着耳边传来轻浅的鼾声,很快也睡着了。

  这一觉,方承熙睡得很安稳,一晚上都没有做梦,第二天,闹铃还没响,他就醒了。

  醒来后发现,他的腰上有个沉沉的东西压着他,他的脊背也被什么东西紧紧地贴着,他吓了一跳,慢慢才反应过来,压在他腰上的是郝奕的胳膊,紧贴着他脊背的是郝奕的胸膛,他不知什么时候被郝奕抱着睡了。郝奕还没有醒,脑袋正埋在他的颈间发出均匀粗重的呼吸声。

  方承熙的脸迅速地红了,脸颊变得很滚烫,心砰砰砰的乱跳着。他不敢动,生怕把郝奕吵醒了,他悄悄地闭上了眼睛,假装还在沉睡。

  不知“睡”了多久,屋里突然响起了一阵闹铃声,是方承熙定的闹铃响了,闹钟放在床头柜上,方承熙睡在床的里侧,没法伸手按停闹铃,继续假装还没睡醒。

  铃声把郝奕吵醒了,郝奕睡在床的外侧,他迷迷糊糊地伸手按停了闹铃,手臂再重新放回原位,感觉到手感不对劲,他倏然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正搂着方承熙睡,他的胳膊正环抱着方承熙,方承熙躺在他的怀里好像还没睡醒,理智告诉他要松手,可是怀里的人森*晚*整*理儿软乎乎的,抱着很舒服,抱着还有一些异样的感觉,他舍不得松开,鬼使神差的,他也闭上了眼睛,继续抱着方承熙睡着。

  而此刻,方承熙躺在郝奕的怀里,双眸紧闭,看似睡着了,实则清醒着,他的心里既紧张又甜蜜,不敢动一下,害怕郝奕发现他在装睡。

  两人各怀心思装睡着,空气安静,气氛朦胧。

  “熙熙,今天不是考试吗?怎么还不起床?”

  门外忽然传来何梅的声音,打破了一室的暧昧与美好。

  突然响起的声音把两人都吓了一跳,两人同时睁开了眼睛,郝奕的手倏地从方承熙的腰上挪开,方承熙一骨碌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两人都心虚地没有看着彼此,都在手忙脚乱地穿衣服。

  方承熙穿好衣服,等郝奕穿好衣服了,赶紧去开门。

  何梅刚从厨房里端出早餐,看到她儿子起来了,身后还跟着邻居同学小奕,她怔了一下,昨晚她睡得比较早,不知道小奕昨晚在这里过夜,如果是以前的话,她完全不会在意,可是自从发现她儿子……

  何梅在心里叹了口气,收起担忧的神色,挤出笑容,温和地对两个孩子说道:“起来了,赶紧去刷牙洗脸,都坐过来吃饭,别迟到了。”

  “……那个,阿姨,我不在这吃了,我走了。”郝奕不好意思道,表情有些不自然地看了眼方承熙,抬脚就要往外走。

  方承熙想叫住他,发不出声音,何梅拦住他了,说:“在这吃吧,今天阿姨做的早餐比较多,你回去又没有早餐吃。好了,你俩都赶紧去洗漱,一会儿该迟到了。”

  郝奕不再推托了,留下来和方承熙还有何梅一起吃着早餐。

  平时方承熙和郝奕两人相处是非常自然的,今天两人的气氛却有点微妙。

  何梅也感觉到他们今天的反应有些奇怪,眼睛来回在他俩人的脸上逡巡,几次想张嘴询问,说出她心里的顾虑,又忍住了。

  吃完早餐,郝奕回了一趟自己家换衣服拿书包,方承熙收拾好就站在走廊里等他。

  不久,郝奕就背着书包出来了,方承熙装作镇静地冲他笑了笑,这一笑,郝奕也没那么尴尬了,也回给了他一个微笑。

  今天要期末考试,两人匆忙下楼,骑上自行车迎着刺骨的寒风向学校赶去,赶到学校,预备铃正好响起。二人匆匆跑去各自的教室,再拿着文具盒去各自的考场。

  期末考试持续考了三天,考试结束,开始放寒假。只是只放了两天假就又开始补课了。

  这次寒假补课,任务比较重,因为他们已经是高二的学生,下学期期末之前必须学完高中三年所有的教学内容,每个科任老师都在拼命地赶课,学生们也在拼命地学习。

  方承熙和郝奕每天早早就出门,两人一起骑着车顶着寒风去学校。每个寒暑假,郝奕都要参加集训,不管训练多晚,方承熙都会等着他,晚上一起放学回家。

  深冬时节,天气冷得呼一口气都能结成冰。天气再冷,方承熙和郝奕都选择骑车上学。

  不过这天,空中下了很大的雪,路上积雪比较多,路面湿滑,骑车不安全,两人只好去坐公交车,等了半天公交车也不来,郝奕干脆建议道:“要不咱们走着去学校吧,路上积雪这么多,估计路上都堵车了。”

  方承熙也赞同,雪下这么大,路上肯定很堵车,坐车耽误时间,还不如走着去学校还快一些。

  两人遂一起步行往学校方向走,路上厚厚的积雪被两人踩出了几条长长的脚印。

  空中还在飘着雪花,郝奕走在前头,时不时地回头望一眼跟在他后头的方承熙,道路结冰,路面湿滑,方承熙走得比较慢,还差点摔了一跤。

  郝奕不放心,停了下来,向他伸出手,说道:“手给我,我牵着你走。”

  啊?

  方承熙愣住了,看着郝奕伸过来的手,半天没反应。

  “快点。”郝奕催促,手一直停在半空中。

  方承熙犹豫着,慢慢伸出了手,他的手刚递出去,郝奕就一把握住他的手,牵着往前走。

  方承熙跟在后面,望着他挺拔的背影,耳根慢慢红了,手心也越来越热。

  两人在风雪中,手牵着手前行。有郝奕牵着,方承熙走得快多了,也稳多了,没再打滑过一次脚。

  半个多小时的路程,郝奕牵着他走了一路,快到学校时,路上行人多了起来,很多都是附中的学生,方承熙没好意思再让郝奕牵着他,主动把手从郝奕温暖的掌心里抽了出来。

  郝奕看着空空的手心,皱了皱眉,没有说什么。两人若无其事地往学校门口走。

  “郝奕。”有人在身后亲切地叫道。

  郝奕和方承熙听到声音脸色微微一变,郝奕停下脚步转身面无表情地看着叫他的人:“何事?”

  白识予笑吟吟地走上来,眼睛状似无意地往郝奕和方承熙的手上瞥了一下,说:“你们今天怎么走路来学校呀?两位的家是不是离学校比较近?”

  “是。”郝奕冷淡地说,说着和方承熙继续往前走去。

  白识予跟上来,走在郝奕的旁边,又微笑着问:“我一直很好奇,你们怎么经常一起上下学,你们是住一个小区吗?”

  郝奕停下来,眼神危险地盯着白识予:“你想打听什么?”

  “没想打听什么,”白识予讪笑道,“只是很好奇而已。”

  郝奕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警告地瞪了他一眼,带着方承熙大步往前走去。白识予在后面看着他们,唇角勾了一下,神色自若地后面跟着。

  到了教学楼,郝奕和方承熙分开了,两人各自去各自的教室。

  由于下雪,天气太冷,郝奕今天不用参加训练,一整天都在教室里上文化课。

  今天期末考试成绩也出来了,这次期末考试,郝奕考得还不错,每科都及格了。方承熙退步了两名,从年级第二,掉到了年级第五,不过他也不伤心,因为郝奕进步了,他由衷地为郝奕感到高兴。

  晚上放学时,两人又一起结伴回家,这时,外面的雪已经停了,路上的积雪也已经被环卫工人堆扫到路边了,道路畅通无阻,两人没再步行,一起坐着公交车回了家。

  ***

  寒假补课了三周,终于结束了,这时也临近春节。

  今年春节,方承熙还是和他妈妈回外公外婆家过年。外公外婆年纪越来越大,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二老放心不下女儿和外孙在外地生活,让他们早点搬回来住。最主要的是,方承熙的父亲快刑满释放了,万一出来又找他们娘俩麻烦,到时候可不好脱身。

  何梅这一次终于松口,答应二老等孩子念完高中二年级,把高中的知识学完就回去。为了不让方承熙分心,影响学习,何梅暂时没有把这个决定提前告知方承熙,想等着合适的时机再告诉儿子。

  这个春节,郝奕家难得有些过年的气氛。郝永富一改往年过年经常加班的习惯,今年难得的在家好好陪儿子一起过年,还贴了春联买了年货,也不再邀请狐朋狗友来家里胡吃海喝了。除夕那天晚上还做了一桌丰盛的年夜饭和儿子一起吃饭。郝奕自然是很高兴,也有些狐疑,尤其是看到他爸竟然一口酒也没有喝,还老老实实地吃着米饭的时候他就更加纳闷。

  “马上你也该十八岁了。”郝永富吃着饭,突然说了一句,面色看起来很感慨又有些凝重。

  郝奕不知为何心里倏地跳了一下,总感觉他爸这两天的反应有些不对劲,他不安地看着他爸。

  “没什么事,吃饭吧。”郝永富安慰他说,神色又恢复正常了。

  郝奕身子放松了下来,不过心里还是有些疑惑,不明白他爸怎么突然变得那么感慨,见他爸神色如常,也就暂时放下疑虑。

  大年初三的时候,郝奕出去逛街,打算给方承熙买生日礼物。过两天就到方承熙的十七岁生日了,郝奕想给方承熙送一份好的礼物。去年他过十七岁生日时,方承熙送给他一双好看的篮球鞋,他一直穿着。今年方承熙十七岁生日,他也要送给方承熙一件特别的礼物,最好是能一直随身带着的。

  逛了半天街,郝奕也没有挑选到好的礼物,后来看到一家玉器店,他走了进去,看到展柜上有一个好看的玉坠,就是价格有点贵,他咬了咬牙,用攒下来本来想买手机的钱买下了那条玉坠。

  大年初五这天,方承熙回来了。一到家,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先去找郝奕。

  郝奕估摸着方承熙这两天会回来,这两天他哪也没去,一直在家里等着方承熙。

  几日不见,两人看到彼此都十分欢喜。方承熙又从外婆家那带回来一些特产给郝奕吃。

  郝奕也把他过年时特意去超市买的一盒奶糖送给了方承熙。

  方承熙很惊喜,非常开心地给他比划了一个“谢谢”的手势。

  “不客气。”郝奕说,微笑着看着方承熙,眼里布满了说不出的宠溺。

  因为明天才到方承熙的生日,郝奕没有拿出前几日买的生日礼物送给方承熙,计划明天再正式送。

  第二天是方承熙十七岁的生日,一大清早,方承熙的家却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你……”何梅满脸震惊地望着原本应该在监狱里服刑,此刻却衣冠楚楚地出现在他们家门口的前夫,愕然地问,“你不是还没……”

  “我在里面表现良好,得到减刑的机会,提前出来了。”方东平解释说,他望了望何梅住的房子,面露愧色地问,“你们怎么搬来这里住了?我打听了好几天才打听到你们住在这里。”

  方东平说着,朝站在何梅身后的方承熙伸出两手,估计是想要拥抱一下儿子。

  方承熙看到他,身子下意识地往后退,眼里充满了恐惧,脑海中不由地浮起一幕幕被眼前的男人狰狞地掐着咽喉,他拼命地想要呼救却发不出一点声音的绝望的画面,那些画面他一辈子也忘不了。

  方东平也看到方承熙对他的恐惧了,他往前走了一步,神情无比忏悔:“熙熙,生日快乐,以前是爸爸不好,爸爸向你道歉,你原谅爸爸好不好?”

  方承熙没有回应他,往何梅身后躲去。

  何梅挡着门,不让方东平进屋,她千算万算没有算到方东平竟然提前出狱了,这真的是让她措手不及,她迅速让自己冷静下来,语气冰冷地说:“请你回去吧,孩子是不会原谅你的,你之前对孩子造成的伤害有多大,你还有脸来求他原谅?!你走吧,我和你已经离婚了,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们了。”说完,就要把门关上。

  “小梅,”方东平用手挤开了门,愧疚地说道,“我知道我以前做错了,对不起你们母子俩,我也受到惩罚了是不是,你们就原谅我吧。今天熙熙生日,我就想陪孩子过个生日,多陪陪孩子,弥补我这几年没有做到一个尽父亲的责任。你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他说得情真意切,也的确是受过惩罚,又一副真心悔过的样子,而且又是孩子的父亲,何梅狠不下心来,同意了,答应让方东平陪孩子一天。

  方东平感激得差点流下眼泪,但何梅不放心让儿子单独跟方东平相处,也留下来看着方东平。

  方东平想带孩子出去逛街,给孩子买礼物,再一家三口吃顿饭庆祝儿子生日。

  何梅没办法,同意了,陪着儿子和方东平出去了。方东平刚出狱也不知道从哪里借来的钱,很大方地给儿子买了一身新衣服作为生日礼物,方承熙很排斥,不想收下礼物,被方东平硬塞进了手里。

  逛街买完礼物,方东平还给儿子买了一个大蛋糕,带着何梅母子去了一家高档的饭店。

  “熙熙,许个愿,吹蜡烛吧。”

  方东平帮儿子点燃蜡烛,对方承熙说道。

  方承熙没有许愿,很平静地吹了蜡烛。

  “来,这块大的给熙熙。”

  方东平拿刀切了一块大蛋糕给方承熙,方承熙垂眸看着蛋糕,没有一点胃口,象征性地吃了两口。

  吃饭途中,方东平关心地询问儿子现在在哪里上学,方承熙低头不想回答他。

  “他现在上高中,我警告你不许去找他。”何梅严肃地说。

  “……好好。”方东平含糊地应道,夹了两筷子菜放到方承熙的碗里,“这是你最喜欢吃的菜,多吃点。”

  方承熙望着碗里多出来的菜,皱了皱眉,半晌,夹了一小块放进嘴里漫不经心地吃着。

  郝奕站在走廊里不停地来回踱步,外面天色已经黑了,他今天守了一天,都没有见方承熙的家里有人。

  今天是方承熙的生日,早上他过来敲门,想把礼物送给方承熙,再对他说一声“生日快乐”。可是他敲了半天门,屋里一直没有人来给他开门,方承熙和他妈妈都不在家,也不知道去哪了。

  他想着方承熙的妈妈应该是带着方承熙出去玩过生日去了,想着等方承熙回来,再把礼物送出去,然后他今天就在家一直等着,从白天等到天黑,也没有见到方承熙回来。

  他焦急地等啊等,终于等到方承熙回来了。

  “熙熙,阿姨,你们回来了。”郝奕望着从楼道口走上来的方承熙和何梅欣喜地打招呼道。

  何梅愣了一下,说:“是小奕呀,你怎么在这里站着呀,是在等熙熙吗?”

  “是。”郝奕不好意思地说,目光看向走在何梅后头的方承熙。

  方承熙刚才上来时一眼就看到郝奕了,刚刚他还很欣喜来着,可是一想到今天发生的所有的事,他又被一股难以诉说的自卑感给压了下去,他脸带笑意地看着郝奕,心下却是一片苦涩。

  郝奕没有发现方承熙的异样,还在眉眼含笑地看着方承熙。

  “那你们好好聊,我先进屋了。”何梅说道,拿钥匙打开门,又对两个孩子说,“外头冷,要不你们进屋聊吧。”

  “不了,阿姨,我就跟熙熙说几句话就回去了。”郝奕很有礼貌地说。

  “好,那你们慢慢聊。”何梅颔了一下首,进屋去了。

  等何梅进屋,郝奕走上前,低头看着方承熙,认真道:“生日快乐。”

  这一句“生日快乐”让方承熙一天烦闷压抑的心情瞬间一扫而光,方承熙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发自内心的微笑。

  “这是给你的生日礼物。”郝奕从外套兜里摸出一个精美的盒子,交给方承熙。

  方承熙好奇地接过盒子打开看了看,盒子里面装着一枚晶莹剔透的玉坠,玉坠形态非常简单,方块形状,上面没有任何花纹点缀。款式虽然简单,做工却是非常精致,手感也很温润。

  方承熙抬头正想问郝奕这块玉叫什么,郝奕不等他问,就给他解释说:“店员说这是一块无事牌,无事无事,寓意平安无事。”

  郝奕顿了一下,说道:“我觉得它寓意很好,就买来送给你,保佑你平安无事。”

  郝奕说完,问方承熙:“喜欢这块玉坠吗?”

  “喜欢。”方承熙无声地应道,鼻子酸酸地点头。

  “我帮你戴上。”郝奕说着亲自给方承熙戴上玉坠。

  方承熙爱不释手地摸了摸胸前垂着的玉坠,拉开衣服拉链把它放进了胸口里。冰冰凉凉的玉坠贴在胸口,让方承熙不由的感到一阵心安,直到这时他才想起来这么贵重的礼物一定很贵吧,然后他从口袋里掏出纸笔,写下一句:谢谢,这块玉坠花了不少钱吧?

  “没花多少钱。”郝奕撒谎说,他一说谎,表情就不自然。

  方承熙瞧出来了,然后笑了,心里很感动。

  “笑屁。”郝奕笑骂,使劲揉了一把方承熙头顶的头发,说:“今天没有钱给你买蛋糕,等明年十八岁生日,一定给你买一个大蛋糕。”

  好。

  方承熙颔首,眼角慢慢潮湿了……

  过完年,没多久就开学了。

  开学几天后,学校组织召开了一次家长会,主要是针对高二年级组的学生开的家长会。这次家长会比较正式,每个学生的家长都来参加了,郝奕的父亲和方承熙的妈妈也都出席了家长会。

  会上学校领导主要讲接下来这一整学期的教学计划,最重要的是如何配合好孩子复习,还有关注孩子身心健康、杜绝早恋,等等问题。

  家长会持续进行了两个多小时,会议结束,家长们陆陆续续离开学校。何梅也往学校门口走去,刚走到校门口,她就愣住了,只见她的前夫方东平正站在校门外往里张望着。

  何梅很震惊,也很生气,走过去沉声质问:“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警告过你不许来孩子的学校找孩子吗?!”

  “……我,我主要是想看看孩子的学校怎么样,我也是关心他。”方东平支支吾吾地说。

  “不需要你的关心。”何梅冷声道,再次警告说,“如果你真的关心孩子,以后请不要再来打扰他的生活,也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好,我知道了,以后我不会再来学校找他。”方东平解释说,“我只是突然很想看看孩子在学校生活得怎么样,有没有人欺负他,前两天打听到他考到这里,很欣慰,就迫不及待地过来看看,没想到今天正好召开家长会,我也是孩子的父亲……”

  方东平说到最后,声音小了下来,神情很懊悔难过的样子。

  何梅于心不忍,可是一想到方东平以前对他们母子二人的伤害,她的心又硬了起来,恨声对方东平说:“你也知道你是孩子的父亲,你早干什么去了!如果你真的为孩子好,以后请不要再出现在我们面前,你自己好自为之。”

  说完,何梅头也不回地走了。

  晚上儿子放学回来,何梅把今天在学校门口看到方东平的事告诉给了方承熙,并跟方承熙说:“以后他要是再去学校找你,你就当作不认识他,你安心地在学校学习,其他的事不用担心。”

  方承熙还不知道今天方东平去学校找他了,闻言,大吃了一惊,心情沉重地点头。

  “还有,有个事妈妈想跟你说一下。”何梅表情凝重地说,“等学期末,妈妈想给你转学,咱们离开这里,不在这个城市了,咱们回你外公外婆那去,到时候再给你找一所好的学校去上。”

  方承熙一听,脸都白了,用手语着急地问为什么要转学。

  何梅心痛地给他解释:“妈妈也不想给你转学,可是你外公外婆年纪越来越大,妈妈还没有尽过一日孝,妈妈想回去在跟前好好地照顾他们。另一个原因我主要担心你爸还会再来骚扰咱们,本来我想等你读完高中二年级,正好学完高中三年所有的教学内容再转学,我本来也想等期末了再告诉你这件事,谁知你爸他提前出来了,他还找到了咱们,如果他真能变好了那是最好,万一他又死性不改,再来纠缠咱们,咱们恐怕不好脱身,所以得随时做好离开的准备。”

  方承熙听完,眼眶红了,一想到他要离开这里,他就很难过,他舍不得离开这里,更不舍得离开郝奕,他从初二下学期开始认识郝奕,到现在三年了,这三年来,他们几乎天天在一起,一下子要分开,叫他怎么舍得。可是他又无能为力,只能含泪听从他母亲的安排。

  次日,和郝奕一起骑车上学时,望着郝奕的背影,方承熙不禁有些伤感,一路上郁郁寡欢,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郝奕骑车在前头,几次回头看他,终于瞧出来了不对劲,停下车子,关心地问他:“怎么了?怎么看着这么没精神,是不是生病了?”

  说着,抬手就去摸方承熙的额头。

  方承熙鼻子酸了,强挤出笑容,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郝奕不相信,手掌在他的额头上摸了摸,确认是没有发烧才放心地把手拿下来,不过还是很怀疑,遂问:“没有生病脸色怎么看着这么差?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

  方承熙镇定地摇头。他不想跟郝奕说他爸出狱了,来找过他,觉得很难启齿。他也不想告诉郝奕,他期末可能要转学的事,现在告诉郝奕,只会让郝奕也跟着自己天天闷闷不乐,还不如到跟前了再说。

  郝奕见问不出来什么话,又见方承熙神色恢复如常了,也就不再盘问,两人接着骑车去学校。

  到了学校,二人各自去各自的教室上课。

  (1)班第一节 课是语文课,上课铃一响,语文老师也就是班主任魏申明准时地出现在教室门口。

  “上课之前,我先讲个事。”魏申明把教案放在讲台上,对同学们说道,“学校将在三月初举办一次艺术节晚会,要求每个班都要出一个节目,咱们班也出一个节目吧,这个事由文艺委员负责,哪位同学若是有才艺,愿意上台表演可以去文艺委员那报名,文艺委员这两天把名单报上来给我。”

  班主任说完,同学们都没多大反应,看来是都不太感兴趣。而这时班主任也开始讲课了,大家都翻开书本认真地听起课来。

  领着这么一个差事,一下课,身为文艺委员的周佳倩就赶忙去问大家有没有人愿意出节目上台表演,可是问了一圈同学,要么说自己没才艺,要么说害怕上台,就是没有一个人愿意报名。

  一筹莫展之际,周佳倩看到刚去开水房接水回来的学习委员高源,她心头一喜,飞奔出去,把人截在走廊里,央求道:“学委,我听我朋友说你会弹钢琴,这次艺术节你能不能上台表演一个节目啊?我实在没办法了,咱们班的同学都不想报名,我只能求你了。”

  高源敛眉不语,就在周佳倩以为学习委员也要找理由拒绝的时候,学习委员沉声开口说了一句:“可以。”

  说完,他眼睛状似无意地往教室里的某一处掠了一下,接着收回视线,说:“不过,我不想一个人上台表演。”

  “那好办,我再找一个人跟你一起同台演奏,咱们班有好几个女生也会弹钢琴,我去问问有没有人愿意跟你一起上台表演,我敢保证,只要听说跟你一起合奏,大家肯定争着报名。”

  听到高源说愿意上台表演,周佳倩很兴奋,说着就要回教室给高源寻找合奏的搭档。

  “等一下。”高源叫住了她。

  周佳倩回头,疑惑地看着他。

  “方承熙同学会弹古筝,”高源假装漫不经心地说,“你去问他一下,问的时候别说是我说的。”

  “方承熙同学会弹古筝呀?”周佳倩很意外,瞧着学委的意思应该是想让方承熙跟他合奏,周佳倩也没去琢磨学委为什么要叮嘱自己不要跟方承熙提到是他提议的,她满口应承了下来,“好的,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去问。”

  方承熙正坐在教室里低头认真地看书,忽然听到头顶传来文艺委员周佳倩讨好的声音:“承熙同学。”

  方承熙抬头不解地望着她。

  “是这样的,”周佳倩装出一副非常可怜的样子,恳求道,“这次艺术节我们打算出一个钢琴与古筝合奏的节目,听说你会弹古筝,你能不能帮帮忙,报名参加呀?”

  周佳倩说完可怜巴巴地望着方承熙,那神情让人不忍心拒绝,方承熙思忖片刻,点了一下头,答应了。

  “谢谢承熙同学,你真是太好了!”周佳倩激动地说,脸上立马换上了开心的表情,生怕方承熙反悔,赶紧在表上登记,“那就这么说定了,我给你报上名了,跟你一起合奏的是学习委员高源,回头咱们再一起商量表演什么节目。”

  周佳倩登记完,又谢了一遍方承熙,雀跃着回座位去了。

  方承熙有点懵,才知道是和高源一起上台合奏,不过他也没有反悔,只是有些意外,然后扭头去看刚刚回到座位的高源。高源一副好像还不知情的样子,他又扭回了头。

  下午放学时间,周佳倩过来找方承熙和高源一起商量要弹奏什么曲子。

  经过几个人一起商量,高源和方承熙定下了合奏的曲目。第二天,周佳倩把曲目上报给了班主任,班主任对于他们的节目没有什么意见,只是让他们好好排练,争取在艺术节上为班级争光。

  离艺术节还有不到一个月时间,合奏的曲子之前方承熙没有学过,他还得抽时间练弹这首曲子,晚上下晚自习回到家,他都要练习一个小时才去洗澡做作业。

  练习了几晚之后,他就把曲子熟练弹下来了。接下来他还要和高源一起排练怎么合奏。

  学校音乐室里正好有一台钢琴和几架古筝,高源向学校领导申请晚自习借用音乐室的钢琴和古筝让他们排练。学校领导批准了。

  这天晚上,高源和方承熙一起来到音乐室。音乐室锁着门,一位老师给他们打开了门,叮嘱他们好好使用乐器,练习结束记得盖上琴布,离开时记得锁好门,交代完老师就走了。

  音乐室里只剩下高源和方承熙,高源关上门,看了看方承熙。方承熙也看了看他,随后走到一架古筝前,揭开琴布,找地方把琴布放好,然后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精美的盒子,从盒子里取出几枚墨绿色的义甲戴起来。

  高源看着他熟练地用胶布把那一片片义甲缠绑在指头上,那几枚义甲很漂亮,特别适合方承熙的气质,高源忍不住夸赞了一句:“指甲很漂亮。”

  方承熙微微笑了一下,还在低头专注地缠戴着义甲,凝望着义甲的双眸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温柔。

  戴好义甲,方承熙坐到琴前,手指在琴弦上刮奏了一下,立马就听出来有一根琴弦音不准,便低头开始调起音来,他也不用调音器,只靠耳朵辨别,就把音校准好了。

  高源本来就很欣赏他,看到这,更加佩服赞赏了。

  时间紧迫,他也赶紧坐到钢琴前,试弹了几个音,确认钢琴没有毛病之后开始和方承熙排练起来。

  郝奕站在(1)班教室外的走廊里,时不时地抬手看一眼手表时间,晚自习放学时间早就过了,方承熙还没有回来。

  最近下午和晚上他要参加训练,晚上训练结束他过来等方承熙一起回家,没有看到方承熙在教室,向(1)班的同学打听才得知方承熙去排练节目了。前段时间方承熙跟他提过艺术节他有表演,最近在忙着练琴。

  方承熙的琴技很好,初中的时候就上台表演过,听到方承熙说这次也会上台表演,他当然是支持方承熙了,还鼓励他好好练琴。

  现在方承熙去排练还没有回来,他也没有等得不耐烦,耐心地站在走廊里等着。又等了几分钟,方承熙终于回来了,不过当他看到方承熙是与高源一起回来时,他的脸色倏地就变了,脸色阴沉地看着他们。

  方承熙一看到郝奕眼里就涌出笑意,可是看到郝奕脸色乌沉沉的,好像很不高兴的样子,他愣了一下,也不知道是谁招惹郝奕了,他纳闷地走过去。

  郝奕看着他,又看了一眼走在方承熙森*晚*整*理旁边的高源,强忍着怒火,对方承熙说:“进去赶紧收拾东西,准备走。”

  方承熙点了一下头,迟疑地走进教室。

  高源面色平静地跟在他后头,一起进了教室。

  郝奕深吸了一口气,在外头等着方承熙。

  两分钟后,方承熙背着书包出来了,郝奕什么话也没说,沉着脸大步往前走着。

  方承熙跟在他的旁边,扭脸望着他,想问他怎么了,张着嘴又发不出声音,想拿出纸笔写一句问问,郝奕又走得太快了,他没法停下来摸出纸笔写字。

  到了楼下,郝奕走得慢一些了,脸色也缓和了些,这才沉声问方承熙:“晚上去排练了?”

  “嗯。”方承熙点头。

  “和高源一起?”郝奕几乎是咬着牙问。

  方承熙不明所以,又点了点头。

  “他也跟你一起上台表演吗?”郝奕又问。

  方承熙疑惑地颔首,不明白郝奕为什么一提到高源就那么生气。

  “你之前也没跟我说,你跟他一起上台表演。”郝奕非常不悦,脸色又沉了下来。

  方承熙张口结舌,他之前的确是没有跟郝奕说他会和高源一起同台演奏,他只是跟郝奕提过一句艺术节他要上台表演,真不是他故意隐瞒,只是觉得没必要说那么详细,而且郝奕当时也没问他啊。

  方承熙不知道怎么解释了,垂直脑袋不语。

  郝奕一看到他耷拉着脑袋,顿时就心软了,也反思了一下自己,好像是自己脾气太火爆了,莫名其妙地冲人家发火,他收起脸上的愠色,用尽量温和的语气说:“好了,不说了,走了,回家。”

  方承熙终于露出了笑容,冲他笑了笑。

  “切。”郝奕没好气地揉了一把他的头发。

  两人笑闹着回了家。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方承熙每天晚自习第二节 课都会和高源一起去音乐教室排练,郝奕晚上经常去等他,每次看到方承熙和高源有说有笑地回来,他都会生一场闷气,他甚至不想让方承熙上台表演了,又找不到理由,只能无端地发着火,都没能专心地训练。

  教练说明年三月份他们就要参加统考了,为了更好地迎接统考,下个月开始他们这批体育特长生将要进行一次比较全面系统的训练,训练采取全封闭式,场地在校外,让他们提前准备好鞋服和生活用品,准备参加训练,不许任何人请假缺席。

  教练在前面讲着重要事项,郝奕站在队伍里心不在焉地听着。

  教练一宣布解散,他就跑了,径直跑去电教楼音乐教室等方承熙,刚走到门口就见方承熙和高源面带微笑地出来,他心里非常不爽,又不忍心冲方承熙发火,只能忍气吞声地带着方承熙一起离开。

  回到小区,走到家门口,他也没有跟方承熙道一句别就进了屋。

  方承熙望着阖上的门,皱了皱眉,拿出钥匙开门走进自己家。

  刚一进来,他就呆住了,只见屋里一片狼藉,像是被打劫过了一样,他的妈妈正眼神空洞地呆坐在沙发上,头发凌乱,衣服狼狈,完全没有平日的优雅。

  方承熙大吃了一惊,急忙跑上前,打手势问他妈妈发生了什么事。

  “熙熙。”何梅看见儿子回来终于晃过神来,她望了望凌乱的屋子,喃喃地说,“咱们看来要离开这里了,你爸他出来之后一时找不到工作,又去赌了,今天他过来找我借钱,我不借,他就翻箱倒柜,还威胁我要去学校找你,没办法我只好把钱借给了他。”

  “我担心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咱们得尽快离开这里,离他远远的,让他找不到咱们,咱们才能过上安稳日子,我想了想过段时间就给你转学,咱们离开这里好不好?”何梅双眼通红地征询她儿子。

  方承熙大脑一片空白,他本来还以为还可以等到期末的时候再转学,没想到这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方承熙的眼睛湿润了,过了许久,他无奈地点了一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