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以前接到钟渝电话的喜悦, 此刻这个电话像催命符一样,贺云承几乎想马上挂断。
那么晚了,钟渝打电话来做什么?是等不到他回家, 所以干脆打电话来分手吗?
不。
钟渝对什么事情都很认真,不可能那么草率,所以是有什么事?
可万一他真的是要分手……
心头转过无数念头,贺云承纠结无比, 眼瞅着电话就要自动挂断, 他深吸口气, 还是接通了电话,
“钟渝?”他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轻松,“那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话落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我电脑还在学校,可以用一下你的吗?”钟渝这样说。
贺云承长长地松了口气, “当然可以, 密码是你生日。”
“你哪天回来?”
贺云承心里的弦又一绷,“怎么了?”
“没事。”钟渝声线依旧淡淡,听不出什么:“就是……感觉好久没见到你了。”
贺云承微怔, 钟渝的意思是……想他了吗?
他情不自禁地轻笑了声,“想我了?”
钟渝没说话。
钟渝从不说谎,通常他不说话, 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默认,二是他不知道要怎么说。
并且钟渝在情感表达上向来含蓄, 即便床笫间情到浓时, 贺云承换着法儿逼他说些恋人间的亲密话语, 他也不会轻易松口。
贺云承感觉心口微微发热,焦躁与疲倦逐渐离他远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绵长的暖意,这个世界上,能让他心情如此起伏跌宕的人,只有钟渝一个。
贺云承说:“我明天就回来。”
这趟行程与其说是出差,不如说是他为了逃避,才没事找事。
无论会发生什么,都是他迟早要面对的,再躲着也没意义。
“嗯。”钟渝说,“早点休息。”
贺云承勾了下唇角:“你也是。”
翌日。
贺云承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家,钟渝刚好也在,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拥进了怀里。
“我回来了。”贺云承脸埋进他颈间,眷念地说:“我好想你……”
钟渝怔怔地抬手回抱他,“嗯。”他很轻地应道。
-
录取结果陆续出来,钟渝投的那几所高校,无一例外地都给他发了offer。
尽管在预料之中,并且如果钟渝去英国,他们肯定要短暂地分开,开始异国恋,但贺云承还是很高兴。
“你决定好要去哪所学校了吗?”贺云承问。
“嗯。”钟渝点了点头,“剑桥。”
一是他跟那边的教授有过交流,对那位 Foster教授的项目和教学方式很感兴趣,二是剑桥本来就是所有人都向往的世界顶级名校,没有人会拒绝。
至于经济方面,以他的学术能力,申请到公派留学的概率很大。
再退一万步,公派留学申请没通过,以他目前的存款,能想办法凑到第一年的学费,并且那位Foster教授还许诺会帮他争取最高额度的奖学金……
钟渝暗里叹了口气,如果没有发生那些事,他应该会选择读本校的研,压力也就不会那么大了。
贺云承问:“你打算几月份过去?”
钟渝:“应该八月份左右。”
通常来说是九月入学,没有特殊情况的话,最早八月中旬才会前往。
“哦……”贺云承话音微顿,旋即又问:“你的毕业典礼是什么时候?”
钟渝:“六月中旬。”
贺云承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唇边泛开抹淡笑:“那……我可以参加你的毕业典礼,然后再送你去英国吗?”
他眼神是如此深邃,就那么专注地看过来,眉梢眼角俱是期待,让人不忍心拒绝。
再等等吧,钟渝心想,再等等,或许他们还有时间……
于是他也笑了起来,若无其事道:“好。”
“太好了!”贺云承激动地扑了上去,把拥钟渝扑倒在沙发上,笑意盈盈道:“钟渝,我好开心啊!”
距离协议结束已经过去了半个月,钟渝没有提分手的事,还答应让他参加自己的毕业典礼和开学礼,那么是不是就意味着,钟渝舍不得他,甚至也……喜欢他?
没有比这更让他开心的事了!
这一年的除夕是在贺云承的别墅里过的,两人一起采购年货,贺云承兴致高昂,拿了各种花里胡哨的装饰,还买了对红红火火的大红灯笼——这次钟渝没有阻止。
他们一起把灯笼挂在大门口,还贴了门联福字,一套造型现代时尚的别墅,被他们布置得喜气洋洋,年味儿十足。
-
年后气温回暖,眼见天气好,两人一起去了俱乐部骑马。
他们来到湖边,暖阳高照微风拂面,那片芦苇荡再次抽出了嫩绿新芽,焕发出勃勃生机。
贺云承突发奇想,笑着问钟渝:“你觉得这芦苇,跟去年的是同一片吗?”
钟渝先是一怔,继而失笑。
贺云承是想跟他论证,哲学家赫拉克利特提出的“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的观点吗?
他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那你觉得现在的你,和去年的是同一个吗?”
贺云承竟认真思考了一会儿,说:“是我,但又不完全是。”
钟渝轻笑,露出个愿闻其详的表情。
“从生物学上来讲,我的基因并没有发生变化,所以我还是我。”贺云承有条不紊地说,“但从生物学的另一个角度,人体细胞在不断地更新换代,一批旧细胞衰竭,就会立刻产生新细胞,直到人逐渐衰老死去为止。新的细胞产生,旧的细胞消亡,我身体里无时无刻不在发生变化,现在正工作着的,已经不是原来的细胞,那么现在的我,的确不是原来的我。
如那条哲学思想所论证的那样,世上没有绝对的静止,一切都是变化流动着的。
人是会变的,只是需要时间。
就像当初他对感情不屑一顾,从未想过会像现在这样喜怒哀乐都寄托在一个人身上,为了维持这段关系费尽心机,却还是患得患失。
这一刻的贺云承竟有些陌生,和平常判若两人,还挺深沉。
“最近怎么突然对生物学感兴趣了?”钟渝神态语气带上些调侃意味,“大哲学家?”
贺云承耸了下肩膀,“最近在谈一个项目,给一个生物科技公司盖楼,对方负责人是个生物学博士,一直拉着我灌输些我不懂的生物学知识。”
钟渝了然,几乎能想象当时的场面,贺云承一定很不耐烦,但因着对方是客户,不仅不能拒绝,为了能跟对方拉近距离,不显得自己太无知,还要去了解相关方面的理论——相比以前的目空一切,绝对不会在不感兴趣的事情上花心思,贺云承的确在逐步成长……
没想到的是,即便贺云承花了很多心思,但项目还是黄了。
本来都快谈好了,但集团那边认为有风险,会上直接否了贺云承的提案。
贺云承气得当场摔了文件,景宏是集团控股,他这个总裁当得有名无实,凡事都要经过集团那边,做什么都束手束脚。
他想把公司控制在自己手里,拥有绝对决策权,就必须保证持股51%以上。
这两年公司发展稳定,规模扩大了一倍不止,他有意从股东们手上收购股权,但这并不容易,只陆续从小股东那里收回了一部分,根本远远不够。毕竟大部分都掌握在那些油滑的老狐狸手上,很难对付,想要增持到51%以上,他得大出血。
为了凑钱,他只能折价变卖名下几乎所有的豪车和房产,尤其是那些限量定制款跑车,卖的时候高彦磊都替他肉痛。
这还不够,他又跟外祖和Elsa借了一大笔钱,但也只勉强凑到37%。剩下几个关键性的老顽固,不知是贺敬海授意还是怎么着,要么说什么都不放手,要么狮子大开口,
他骑虎难下,后知后觉自己上当了,现在已经不是资金够不够的问题了,而是他们根本不打算转让股权给他。
贺云承直接去集团总部,找贺敬海理论。
他气愤地指责了半天,贺敬海岿然不动,甚至还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
仿佛一拳打在沙包上,贺云承咬了下压根,尽量冷静地问:“您就直说吧,到底要怎么样?”
贺敬海老神在在,“简单,用你手上那2%来换。”
贺云承反应过来,原来搁这等着他呢!
这2%,指的是当初贺敬海和Elsa结婚时,老爷子送给他们的新婚礼物,约定共同持有。由于股份的特殊性,离婚分割财产时不太好划分,就划到了他们唯一的孩子,贺云承名下。
虽然只是2%,但景宏和赫世比起来,量级岂止差了十万八千里!
这算盘打得可真响!
“如果我不换呢?”贺云承沉声问。
贺敬海意味深长的反问他:“你现在还有别的路可以选吗?”
没有。
要不是没有其他的办法,贺云承才不会来这里找气受!
“你不是想脱离集团吗?”贺敬海又添了一把火,“那何不更彻底一点?”
“我是你亲生的吗?”贺云承怒火中烧,“哪有这么算计自己儿子的?!”
“商场无父子。”贺敬海微微一笑,“这是我作为父亲,教给你的重要一课,你要是不打算换……”他做了个请的手势,意思是麻溜地滚蛋。
贺云承咬牙切齿:“至少给我点时间考虑吧。”
他阴沉着脸回到公司,正巧高彦磊有事过来商议,见他脸色铁青,好奇问了一嘴。
不提还好,一想起来贺云承简直怒不可遏,在办公室破口大骂。
“妈的!”他焦躁地踱来踱去,“要不是我,当初那破公司早他妈破产了!哪儿还有今天?!老贺家有我是坟头冒烟花!”
“噗……”高彦磊喷笑,忍不住纠正:“那叫祖坟冒青烟。”
“管他妈冒什么!”贺云承七窍生烟,“他贺敬海不想着烧高香,倒合着别人算计自己的儿子!”
听他这么骂自己亲爹,高彦磊乐不可支,悠哉地把腿跷到茶几上:“那你真换了?”
“没。”贺云承青筋凸起,“但我还能有其他选择吗?要么当个听话的傀儡,要么孤注一掷,现在贺家只有我孤立无援,根本没人会帮我!”
生姜还是老的辣,高彦磊心想,贺敬海好歹在商场上拼杀那么多年,又岂是贺云承能对付的?
“你不是还有个姑姑吗?”他提醒,“你姑姑那应该也有份额吧?”
“姑姑?”贺云承皱了下眉,“她在国外,忙着打离婚官司呢,再说我和她不亲,她怎么会帮我?”
老爷子身体愈发不好,说不定哪天就……家族里的人都虎视眈眈,想要瓜分这块大蛋糕,这也是贺敬海处心积虑算计他那2%的重要原因。
现在二叔三叔达成了联盟,对抗他亲爹贺敬海,只有姑姑还暂时置身事外……
贺云承捏了捏眉心,股权转让走流程至少半年,暂时先把那37%握在手里吧。
但事情并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不知怎么走漏了风声,听说景宏要从集团独立出来,一些客户开始观望,项目连着黄了好几个。
客户流失,同行打压,就连集团那边也掺和进来落井下石,一时间举步维艰。
与此同时,钟渝的情况也没好到哪儿去。
不知出了什么问题,他的提前毕业申请一直卡着,迟迟没有消息。不仅如此,他的毕设也不太顺利,一直被李教授挑刺。
“你得罪过李教授吗?”陈雁秋心直口快地问,钟渝的毕设作品名为《笼中》,无论立意还是创意都很新颖前卫,且钟渝一向追求完美,花了多少心血他们都看在眼里——可以不带任何私人感情地说,绝对是近几年的毕设中最亮眼的。
所以在知道《笼中》被卡后,除了钟渝得罪过李教授,她实在想不到其他原因。
钟渝眉头紧皱,他不是得罪了李教授,而是李教授想留下他……
如果他没法在今年9月前顺利毕业,达不到剑桥规定的入学条件,错过入学时间,那么他就不能去留学了。
不去留学的话,若他不选择T大,那么就只能向下兼容。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陷入了困境,升学毕业的压力,公司破产解体的压力,无论是钟渝还是贺云承,都被各自的压力压得喘不过气。
明明痛苦得要命,但在面对彼此时,却又要努力地粉饰太平。
但这样做并没有让对方放心,焦虑、不安、烦躁、恐慌……负面情绪每天都在积累,他们之间那些很早之前就有的矛盾从没化解过,只是被他们压抑了而已,需要的只是一个突破口,可能只是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他们就会吵得不可开交。
比如有一次,钟渝没在书房找到自己的设计图纸,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了,无非就是被贺云承当成文件,夹带到公司了。
明明再重新打印一份就好,但他还是难以抑制怒火,质问道:“贺云承,你为什么老是这么粗心?以后能不能注意点!”
他语气不太好,贺云承本就心烦不已,简直一点就燃,立刻反唇相讥:“明明是你自己没收好,怎么又来怪我!”
两人互相指责,矛盾逐渐升级,越吵越烈。
又比如今天,贺云承看到了Max发给钟渝的邮件,内容只是给钟渝介绍入学注意事项,言辞并无暧昧不妥,只在最后说了句“期待与你见面”,贺云承就揪着这点,大发雷霆。
“你和他才见过几次,就这么要好了?”贺云承阴阳怪气地问。
他的神态和语气都令人不适,钟渝皱起眉:“你什么意思?这难道不就是句简单的客套?”
“客套?他这么事无巨细地给你安排,只是客套?”贺云承压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你去英国,不会是为了这个Max吧?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你之前去交流的时候?”
又是这样,完全听不进一句解释,钟渝气得身体发抖:“你简直无理取闹!”
“我无理取闹?”贺云承面色阴沉,一步步逼近:“你要去留学,好。”他没什么笑意地勾了下唇角,“要去英国,也行,我不干涉……甚至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但你呢?”他冷笑了声,“你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是,他太贪心了,他承认。
起初他只是想占有钟渝的身体,后来他想要钟渝的关注,而现在……他想要钟渝爱他。
人的欲望是永无止境的,一旦得到,就会得寸进尺地想要更多。
可是他进一步,钟渝就会退一步……
欲望得不到满足,就会衍生出嫉妒和愤怒。而愤怒和嫉妒会让人失去理智,变得疑神疑鬼,变得不可理喻。
贺云承双眸赤红,“等你去了英森*晚*整*理国,我鞭长莫及,你想跟谁在一起都行,是吧?”这种他见得多了,国内一个,国外一个,反正天高皇帝远,谁也管不了谁。
他近乎偏执地陷入自己的猜疑中,越说情绪越激动:“先是一个宋明璟,现在又是什么见鬼的Max,你身边到底要有多少人?!”
钟渝气昏了头,口不择言道:“你自己有过多少情人,有什么资格说我?!”
贺云承表情空白了一瞬,紧接着恍然大悟般:“原来你一直耿耿于怀啊。”他低低地笑了几声,笑容怪异又讽刺,“是,我承认!但我们在一起之后,我就没找过别人,可你呢?!”
钟渝胸口急促地起伏,想解释,但又不知从何说起。
事到如今,他自己都不清楚,对贺云承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他们又是为什么走到现在这一步……
每次争吵的结果只有两种,一是做丨爱,二是冷战。
但冷战的尽头还是做丨爱。
似乎只有通过酣畅淋漓的性,累到精疲力竭地相拥在一起,才能短暂地得到放松与和平。
他们就这么吵架、和好,吵架,又和好……明明都很疲倦,但又谁都不开口说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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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余教授从中周旋,毕业的事有了转机,钟渝稍微轻松了些,贺云承的情况却更加艰难。
公司情况越来越糟了,他投入了那么多资金和心血,可现在如履薄冰,一不小心,就会全部打水漂!
贺敬海向贺云承提出了另一种解决方案,只要他接受联姻,那么不光是股权,还会为他提供一大笔资金,让他能顺利度过难关。
他原本以为贺云承会言辞激烈地拒绝,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谁知贺云承只是一直沉默寡言地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怎么?”他屈指敲了敲桌面,“不感兴趣?”
贺云承迟钝地抬起头来,“谁?”
他这反应令人出乎意料,贺敬海意外地挑眉:“你蒋伯伯的女儿,蒋蕴初,比你小两岁。”
蒋蕴初?
贺云承听说过她,小时候还见过面,但他们没什么交集,都不知道她现在长什么样。
“我对女人不感兴趣。”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就好比你对着男人,能硬得起来吗?”
他还是这么口无遮拦,对自己一丝敬意也没有,贺敬海气血翻涌:“我是为你好!难道你真的要和一个男人过一辈子?”
“我和谁过跟您没关系吧?”贺云承撇了撇唇角,讽道:“再说你真的是为了我好吗?你们为了自己的利益,这样乱牵红线,有意思吗?”
“贺云承!”贺敬海警告地拍了下桌子,“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贺云承抬了抬眼皮,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
贺敬海冷哼:“你想跟人家过,人家愿意吗?”
这句话戳中了贺云承的痛处,他倏地站起身,气急败坏道:“不关你的事!”
贺敬海面色冷肃,下了最后通牒:“明晚和蒋蕴初见个面,你可以不去,但不要后悔!”
贺云承最烦别人威胁他,满不在乎地转身离开:“随你的便。”
下班之后,他径直去了家酒吧,把自己喝了个半醉,连手机没电了都没注意到。
贺云承很晚都没回来,钟渝有点担心,可是打不通他电话。
正想问问李岩,这时一个陌生电话打了过来。
他接通,下意识问:“贺云承吗?”
电话那头安静了下,随即传来道怪异的笑声,对方意味深长地问:“你在找Austin?”
这个声音?
钟渝心脏一缩,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是许久未见的Louis!
船上那晚的记忆实在不怎么美好,钟渝回想起来还是浑身发毛,沉声问:“你想做什么?”
Louis又笑了一声,“别紧张,我只是听说了个有趣的故事,所以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诉你。”
他能有什么好事?
钟渝冷声道:“我不感兴趣。”
“怎么,觉得我是坏人?”Louis幽幽道,“你以为Austin又是什么好人吗?”
钟渝本打算挂电话,可听到这一句,明知他不安好心,还是忍不住问:“你什么意思?”
“你有个舅舅,对吗?”Louis问。
钟渝蹙眉:“这与你无关吧。”
“别着急,故事还没开始。”Louis慢条斯理地说,“从前,有个国家的王子,看上了一个平民。他想得到这个平民,但平民不愿意,于是你猜这位王子做了些什么?”
他意有所指,钟渝有种不好的预感,深吸了口气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不明白?那不如你去问问Austin,他可比我清楚得多。”Louis愉悦地笑了一声,嗓音愈发温和:“小可怜,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
钟渝心跳快得不正常,脑中嗡嗡直响,连对方挂了电话都没反应过来。
当初舅舅那边出事,他被逼得别无他法,才答应了贺云承。
他以为那只是自己天生不幸,但从没怀疑……也不想去怀疑,贺云承在这中间扮演了什么角色……
都隔了那么久,Louis没必要特意打电话来扯这种谎,何况这的确是贺云承的风格。
傲慢、自负,想要的东西一定要得到,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心绪杂乱不已,不知过了多久,门锁传来滴的一声,紧接着贺云承摇摇晃晃地进了门。
“钟渝?”
他大步走来,差点被茶几绊倒。
钟渝下意识扶住他,让他坐在沙发上,闻到他身上浓重的酒气,蹙眉:“喝那么多?”
这段时间贺云承的压力肉眼可见的大,频繁喝酒,烟更是一根接一根地抽……他说了好多次,抽太多烟对身体不好,贺云承每次都说会戒,但就没见他少抽过。
贺云承靠了过来,嗓音沙哑:“钟渝……”
钟渝任他靠着,犹豫了下,还是说:“我刚刚接到一个电话。”
贺云承鼻音很重:“什么?”
钟渝欲言又止,不知为何就是问不出口,似乎只要一开口,就会听到让自己难受的答案。
他抿了抿唇,“只是……打错了。”
贺云承直起腰,直直地看进他眼中,眸底似乎酝酿着未知的风暴。
钟渝又有事瞒着他,他心里这样想。
贺云承感觉自己快疯了,不管不顾地把他压倒在沙发上,想要亲吻他。
钟渝侧脸避开,抵住他肩膀:“贺云承!”
他的抗拒是那么刺眼,贺云承清醒了些,脑海里一直回荡着贺敬海问他的那句话——人家想跟你过吗?
三年,他们在一起三年多了,但他从来不知道,钟渝到底有没有爱过他,哪怕只是一瞬间。
或许是酒精控制了他的神经,抑或是愤怒冲昏了他的头脑,他心里腾起股郁气,几乎是赌气地说:“我问你一个问题。”
钟渝不明所以:“什么?”
名为理智的那根弦越绷越紧,发出不堪重负的警报,不断叫嚣着“快停下快停下”,但贺云承还是问了出来,好像不问,就不会死心似的。
“如果我要去结婚,你会怎么样?”
钟渝愣住了,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不敢置信地问:“你要骗婚吗?”
贺云承讽刺地勾了下唇角,“联姻而已,彼此心知肚明。”
钟渝想起他说过的那句话,“各玩各的,互不干涉?”
“对。”贺云承轻嗤,居高临下地看过来,面无表情地追问:“你还没回答我,你会怎么样?”
脑中的鸣响愈发尖锐,钟渝放空了好一会儿,忽地就释然了。
他们从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就像两条无法相交的平行线,只不过短暂地出现在同一时空,而现在终于到时候了。
要是当初早一点下定决心就好了,不这样一拖再拖,就不会发生后来这些事,起码能给彼此留一段美好的回忆。
果然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那至少还能体面一点吧?
他喉结滚动,努力控制着面部肌肉,微微笑起来,温声道:“我会祝福你。”
啪——
贺云承似乎听到了理智彻底断裂的声音,手上用力,扯开了钟渝的衣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