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纪昭扬垂下了头,埋头吃着饭。也没问时睿为什么餐厅里还有几个空位置,却要坐自己对面。

  他和时睿不熟,没什么话可以聊。吃完了他就走,不多留,所以也没赶时睿走。

  时睿撩起眼皮视线停留在纪昭扬锁骨上的纹身,又抬头盯着他的脸问:“昭扬,你什么时候纹的纹身?”

  然后很自然地抬起手,手指轻轻摩挲纪昭扬纹的狼纹身,动作很温柔。

  瞬间,纪昭扬“啪”一声放下筷子,蹙起眉心,身体不露痕迹躲开了时睿的手,拉开一大段距离,表情一言难尽。

  他讨厌不熟悉的人碰他,对不熟的人他都是软硬不吃。如果不是顾及到是时烨亲弟弟,他早就动手打掉了。

  时睿像是没看到纪昭扬反感神色,清隽的面容带着阳光般笑意,说话如流水般顺畅:“不方便回答吗?”

  沉默几秒,纪昭扬懒懒地很不耐烦说:“初中。”

  也许时睿就是把自己当成普通朋友,好奇所以摸了摸纹身,如果一句话不说显得太矫情。

  时睿盯着纪昭扬青一块紫一块的脸继续问:“你脸怎么了?对了,你怎么来这里了?”

  时睿也接了项目,来B市谈生意,自然是订了最豪华的酒店。

  他猜出来了纪昭扬来B市的原因,再问一次无非就是想试探对方怎么回答。

  纪昭扬像是对面坐着空气一样,不理不睬,完全无视。

  见纪昭扬如此抵触满不在乎的态度,时睿眸色微黯,心里隐隐涌出怒意。

  一定是时烨和纪昭扬说了他坏话。

  上次时睿本来信心满满到了日期时烨没打款,告上法庭本想让他赔偿巨额违约金,没想到诈骗公司从中搅局让他沦为笑柄。

  自己免费出了八千万广告费帮他推广,时烨做梦都能笑醒了。

  虽然时烨后来也拿了四千万,但时睿觉得这肯定是他爸告诉时烨他才会出,时烨哪有那么好心思能为自己平摊一半。

  时睿恨不得没有这个亲哥哥。

  时睿小时候,他母亲和时川程刚结婚的那几年,夫妻感情还算恩爱。

  那天时川程不在,时睿母亲招待客人。迟萍很喜欢小宠物,她朋友带了一只宠物狗,两位好友在别墅大厅闲聊,轻松愉快。

  然而时烨的出现却打破了原本好友间惬意气氛。

  那时候时烨只有七八岁,小小年龄就漂亮得不像话。时睿讨厌极了时烨这张颠倒众生的脸,每逢亲人还是外人见到时烨都要夸上几句,完全把自己忽视了。

  迟萍好友看到时烨走来,热情打招呼,说:“时烨来了,长得真好看。”

  时烨看似礼貌点了点头回应,薄唇勾着睥睨的淡笑。话虽然是跟她朋友说的,但浅色瞳孔一直注视着迟萍,染着嘲弄神色,一字一句地启唇说:“阿姨,别把小狗放在沙发上。你对它太好了它难免会遐想不属于自己的位置,它会觉得自己能和主人并驾齐驱,意识不到它只是宠物。”最后半句,时烨说话尾音勾着笑意,“宠物”这两字像是故意拉长了一样。

  迟萍脸色瞬间就挂不住了。

  时睿年幼,没听懂时烨话里意思,但看他母亲变得难看至极的神色,也能猜出来时烨没说什么好话。

  这么多年,时烨都是这样,看似和和气气,实则话里有话暗暗嘲怼。

  迟萍不好指责时烨,只能和时川程提过几次这事。可时川程根本就没管时烨,反而还觉得迟萍小心眼非得跟孩子计较。

  父亲的态度也是时睿讨厌时烨的导火索。

  同样都是他亲生儿子,时睿觉得他爸这一碗水没端平。

  有一次,时川程的朋友送了他一个价值连城的古物玉坠,只有一个。他想给时烨,但时烨委婉拒绝了,没明说理由,只是轻描淡写说不喜欢。

  因为时烨母亲临死前脖子上掉落下摔碎的也是玉坠,亲眼目睹母亲服药自尽,自然见不得这种触景生情的东西。

  时川程当时还非常纳闷这么贵重东西时烨居然不喜欢,劝说几次无果后,就把这个玉坠给了时睿。

  时睿满心欢喜接下这个玉坠,然而无意中听到的电话,让他年幼的心灵深受暴击。

  电话里时川程跟送他玉坠的好友说,本来想送给时烨,三番五次劝说他都不肯要,于是又给了他小儿子。等找个时间问问时烨喜欢什么,再送他一个,他最喜欢他的大儿子。

  说到这里,站在门口的时睿还不至于气急攻心,后半部分彻底把他推向了兄弟反目的深渊。

  时川程还说以后让时烨继承家业好好奋斗事业,时睿就给他养老,他小儿子很会照顾人,总是阳光满满一副正能量样子,他看着也舒心。

  没过几年,时川程就和迟萍离婚了,时川程坚决拿到了时睿的抚养权,给了迟萍五千万和一套房产。一向文质彬彬的时川程态度大转变,指着时睿母亲鼻子对她说:“以后不要进入时家半步,时睿从现在开始跟你毫无关系了,我最多允许你两个月看一次。这么多年好吃好喝待你,离婚我还给你房子和不少钱,你再不知好歹还想得到别的东西,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如果外人听到时川程当时说话的语气,都不会觉得他们是在一起生活十多年举案齐眉的夫妻,倒像是大发慈悲施舍一条狗。

  原来,这么多年来,父亲就真像时烨所说的,把他母亲当成一条宠物狗。

  时睿没有怨恨他的父亲,因为他的父亲给他带来众人羡慕的身份地位和花不完的零花钱,从小到大都疼爱自己,从来没让自己受过委屈。

  他要怪只能怪时烨,如果没有时烨,母亲不会受到侮辱,父亲的宠爱全部是他一个人的,而不是好东西只有一个情况下,他父亲一定会给时烨。

  与其他桌子上侃侃而谈气氛不同,纪昭扬和时睿这张桌子,直到吃完都没有对话。

  一贯健谈的时睿面对纪昭扬冷漠态度,也是毫无方法能让对方开口说句话。

  他对时烨就不是这样!

  纪昭扬吃完饭后回到了订的房间,躺在床上打游戏等着时烨回来。

  几个小时的饭局,纪昭扬都觉得时间漫长,时烨不在时候整个房间空荡荡的,甚至屋内开满暖气都有几分冷。真的很难想象如果将来时烨不在他身边,他该怎么去面对生活。

  他爱他,满心都是他。

  大概晚上九点,时烨谈完生意回到了酒店,本来金老板还要约他去打台球,时烨拒绝了。

  他不想让纪昭扬等太久。

  纪昭扬听到推门声音,立马放下手机坐直起身。

  时烨走了进来。

  他一直很喜欢时烨穿正装的模样,矜贵恣意,风度翩翩,光看他脸上洋溢轻松自信的浅笑,就能预料到这笔买卖在他游刃有余谈判下达成了想要的结果。

  时烨冲完澡后,走到床边躺在了纪昭扬身旁。

  “扬扬,想我没?”时烨挑逗性感的嗓音传入纪昭扬耳中,他身侧掌心抚摸在纪昭扬身体上,游荡在纪昭扬腰部,轻轻按着,慢慢地揉动。

  纪昭扬闻言扯着嘴角笑了笑,如果说“想”显得太肉麻,但确实是很想,只能懒懒应一声“嗯”。

  时烨侧过脸,薄唇紧贴着纪昭扬的脖颈,他的气息轻轻拂过他的肌肤,引起一阵微痒,他的牙齿轻柔地咬着他的肌肤,不是撕咬,而是在逗弄。

  纪昭扬闭了闭眼睛,沉浸在这个亲密瞬间。

  酒店窗外是深深静谧之美夜景,酒店窗帘倒映着一双人的影子。纪昭扬侧过身与时烨面对面,他们注视着彼此的嘴唇,心脏跳动、呼吸频率都快得一发而不可收拾。

  他们脱掉了睡衣,身体交织着。

  ——

  和金老板谈好项目后,翌日一早时烨和纪昭扬就回到了帝都。

  时烨回公司正开着会,对新项目工作进行任务分配。

  开完会刚进到办公室就收到时川程发来的消息,短信简短语气生硬,让他现在立刻回家。

  时烨拿着手机视线紧紧盯着这条短信,风流恣意的神色逐渐从脸上褪去。

  他沉默着没有立即回复,就在脑海里搜索究竟什么事情能让时川程如此反常,甚至没见面就能感受到对方强烈怒意。

  不祥的预感就像一把无声的利剑,虽然没有明确提示,但已经让他隐隐不安。

  这时,时川程发来几张照片,是他和纪昭扬情人节那天在游乐园路灯下相拥亲吻的照片。

  还有离开B市前在机场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里接吻的照片。

  即便时烨情绪稳定,但看到照片一刹那间也变得错愕诧异,呆呆站在原地,一时间无法反应。

  他一直认为,作为一个男人,如果连谈个恋爱都要藏着不敢让喜欢的人露面,就配不上说喜欢对方。

  所以时川程知道这些事,他并没觉得天塌下来了。

  让他不可思议的原因是,这些张照片为什么会传到时川程那里?

  将来他会找个机会和时川程好好谈,而不是毫无准备面对时川程的质问。

  时烨手心冰凉,像握着一块冰,手指不自主地微微颤抖。

  现在他最担心的是时川程会对纪昭扬不利。

  没时间多虑解决对策,时烨和周诚示意了一下,一边给纪昭扬打电话,拎起椅子上外套就走了。

  纪昭扬的电话没人接。

  又打了一次还是没人接。

  时烨的焦虑和不安达到了极点。

  他决定先找到纪昭扬再去见时川程。

  此时,纪昭扬正坐在车后座上。

  不久前,他收到了时川程发的消息,说今晚要聚在一起吃个饭,问他在哪,司机过来接他。

  纪昭扬没有暴露出他和时烨公寓位置,他正和季寻在室内体育馆打篮球,所以把篮球馆位置告诉了司机。

  纪昭扬的手机没电了,仰着头靠着车靠垫上闭目养神等着车到达。

  上车大概二十几分钟,纪昭扬睁开眼看着车前窗想知道还差多久才能到,片刻后钟突然发现车行驶的路线似乎不是时家主宅方向。

  纪昭扬确定方向不对后正打算开口询问司机,然而后视镜里出现一双阴狠冷厉陌生的眼,车里空气安静得就像死一般凝固着。

  不对,这个司机有问题。

  纪昭扬让司机停车,司机冷笑一声没任何回应。

  见对方有备而来,不会听他的话,他打算从车上跳下去,便用力扳开车把手,却怎么都打不开。

  车门被锁住了。

  “你什么意思?”纪昭扬冷冰冰地问。

  司机依然没有说话,像是提线木偶一样,傀儡般接受操控者指令。

  他只能用力踹开车门,司机见状猛地一下把车加速。

  纪昭扬起身,抬起手敏捷地用手臂勒住司机脖子,没使多大力气锁喉。他不想伤害司机,只是想让他停车而已。

  即便没用多大劲儿,司机还是感到非常不适,车明显减速了。

  这时,车载音箱传出了一声语重心长的说话声,是时川程的声音。

  纪昭扬松了松手臂,认真听了起来。

  时川程说了很多没营养的客套话,最后美其名曰让他退学说是要送他去国外留学。

  纪昭扬听出了伪善。

  时川程肯定知道了什么。

  纪昭扬心情异常不安,呼吸变得急促了起来,显然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他似乎即将要面临难以承受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