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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此刻,我们不得不感慨一句:应不迟真的是很敬业一男的,就算这样还在尽心尽力维护自己酷哥的人设,尽管旧伤未愈,又添新创,他还是不动声色,只是皱了眉,看向桑丛,问道:“摔了吗?”

  桑丛摇头,又火急火燎地去看应不迟的,这场面其实很似曾相识,以至于他捉住应不迟的手掌就开始跑神,片刻后笑道:“你觉不觉得这个场景有点熟?”

  应不迟愣了片刻,也微微地笑起来,然后慢吞吞地说道:“你上次说,摔倒是很正常的。”

  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桑丛才慢慢走进了他的视线里,他开始真正注意起这个人,说是爱情开始的地方也不为过。

  只见桑丛又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摸出创可贴来,仔仔细细地帮应不迟贴好,才应声:“当然是正常的,况且——”

  他一下子住了口。

  应不迟却觉得有哪里不对,他迟钝地反应了一下,又想起病房里桑丛的拼命找补,线索被串联起,指向一个最有可能的结局,他问:“你知道什么了?”

  “……”

  桑丛本来就不擅说谎,此时此刻更是不知道该如何说出来,他支支吾吾地:“没什么。”

  他想:怎么应不迟总在该迟钝的地方敏感?

  已经来不及了,应不迟眉头皱起来,手掌也从桑丛的手里挣脱,他一字一句地问,却没有什么质疑的意味,好像说出来的话都是经年难以吞咽的瘀血:“你都知道了。”

  桑丛只能点头,然后又急急地说:“这没什么!应不迟,你……”

  “有什么。”应不迟本来已经往前走了几步,和桑丛拉开了一点距离,听到这话又回过头,分外暴怒,但说话仍旧不疾不徐,思维让他永远不能加快语速,可是并不妨碍他露出与从前截然不同的面孔,“你知道了,出于某些原因,你不说,是在可怜我?还是我妈告诉你,要让着我?”

  应不迟的崩溃从内里开始,并不如何在外表上显露,他思绪一团乱麻,说出的话也表现不出自己一丝一毫的真正所想,他其实想说:为什么事情总会这样?

  出于对自己的关心告诉朋友真相的妈妈没有错,出于对自己的爱护而小心翼翼的朋友也没有错,可是这些事实合在一起,怎么就变成了这个世界上最大的错?

  他只不过想要以平等的身份做一个人而已。

  应不迟快步走着,时不时吸一下鼻子,中途几度踉跄,但桑丛并没有追上来。他回到家里,看见总是满面忧愁的妈妈,更加不知如何面对,想一想,也并没有什么对峙的理由,只好生自己的闷气,把自己反锁在屋里,晚饭也没有出门。

  应妈妈有点担心,只能给桑丛打电话:“丛丛吗?……应不迟今天回家怎么不开心?”

  桑丛也正难受着,说话都带浓重的鼻音,他抹了把眼泪,蔫蔫地说:“阿姨对不起,应不迟发现我知道他的事儿了,特别生气。”

  “哎哟,别哭了丛丛。”应妈妈立刻母性泛滥,轻声细语地哄了桑丛好半天,连本来的目的都忘了,结果挂了电话一回头,看见自家儿子站在楼梯上,脸色黢黑,跟个门神一样,吓了她一跳,“饿吗?想吃饭?”

  “你跟谁打电话?”

  “……”

  “是不是桑丛?”

  应不迟下楼梯,好像只是随口问了一句,但是姜还是老的辣,应妈妈一眼看穿,自家小孩这是在关心对方,于是存了心思,添油加醋地说道:“丛丛哭得好伤心。”

  应不迟咀嚼饭菜的嘴巴停住了,过了好久,才慢慢地喝了口汤,面无表情地说道:“又怎么样。”

  他看向自己妈妈,很冷静地说:“我没法跟他做朋友了。”

  笨蛋在哪里都是笨蛋,他早该知道的,就算这个秘密不被桑丛知道,自己也早晚有一天会露馅,又不能骗别人一辈子。

  可是……

  应不迟又难受起来,他想他在现在搞懂了这种难受的来源,包括从前异常加速的心跳,时不时升温的脸颊,这些都指向一点:他喜欢桑丛。

  看吧,他就是这样迟钝,所以也不配去喜欢什么人。但兴许迟钝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现在他的心痛依然还是完全可控的,可能要过很久很久,他才会迟来地感受到失去一个人是什么滋味,但那时候,一切也早已经成为过去式,无从追回了。

  他早就应该认清自己必将与一切脱轨的现实。

  第二天,桑丛肿着两个眼泡去上学了。

  何大壮见他这憔悴模样,在一旁大惊小怪地问道:“哎哟,怎么可怜成这样了,谁欺负我们丛丛哥?”

  “没谁。”他往桌子上一趴,恹恹地说。

  但是何大壮也不是第一天和桑丛做朋友,他观察了几节课,就琢磨出不对劲,唏嘘地说:“你没发现吗,你最近和应不迟闹多少次别扭了。”

  桑丛被戳中心事,在座位上扭得像只虫,没底气地说:“谁和他闹别扭了!”

  “嗯嗯嗯没有,你俩好着呢,行了吧?”何大壮持续敷衍,而后又问道:“说说吧,这次怎么了?”

  桑丛犹豫片刻,还是回答:“说这个之前,我先问你个事儿。”

  “嗯?”

  “要是有人,可能先天有什么无法治愈的疾病,但是他又很想融入正常人的生活里,于是选择了隐瞒;结果被另一个人不小心知道了这件事,那这两个人最后会怎么样?”

  何大壮敲自己脑袋:“会绝交吧。”

  “啊?”桑丛的心凉了半截。

  “其实也不是说被发现了才绝交,因为谎话总会被拆穿的,如果想要感情长久地延续,就不得不一直用谎话骗人;另一种角度,从被骗人的那一方,知道这个秘密,一定也不能像从前一样自如地对待……哎呀,说到底,正常人干嘛要和这种人做朋友呢?”

  结果桑丛急眼了,按着他脑袋往桌子上一扣,大声说:“人家乐意,管得着吗你!”

  何大壮:……

  所以说,你说的这个朋友就是你自己吧!

  放学后,桑丛没再死皮赖脸地颤着应不迟要一起走。

  但这也不代表他放弃,只见他鬼鬼祟祟地跟在应不迟后面,和对方一同穿梭过好几个路口,他很想上去和应不迟搭话,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也怕对方更讨厌自己,硬生生把眼圈都憋红了,眼看就要到平时分别的路口,他急得要命,却见应不迟停下,慢慢地说:“出来吧。”

  “……”

  桑丛蔫头耷脑地从后面走出来,其实也并没做错什么,可就是有点怯:“你怎么发现我了?”

  “我妈以前也常常在这条路上跟踪我回家。”

  完了。桑丛绝望地闭上眼,合着自己又办坏事,种种因素堆砌之下,他红着眼睛说:“对不起。”

  “……”

  眼泪越来越多,他转头抹了一把,还要强撑着,外强中干地说:“我知道我错了嘛!”

  “可是、可是……嗝!”哭得太伤心,他中间还打了个哭嗝,于是愈发觉得丢脸,索性也放开了,大声说,“我这么喜欢你!喜欢你又没错!”

  桑丛觉得自己今天绝壁是要失恋了,多新鲜啊,还没恋爱就失恋,他更加伤心欲绝,加上半天没等到应不迟说话,心一横,拽着书包带子就往回走,嘴里还嘟嘟囔囔地说着:“算了。”

  身后依然静悄悄的,他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却忽然听见重物落地地声音,扭头一看,原来是应不迟追着他跑了几步,又结结实实摔了一跤。

  他用被眼泪浸湿的手掌去扶对方,结果却被反捉住手,应不迟抿着唇,全身脏脏的,像一只被丢弃的小狗,唯独只剩眼神是亮的,语气里充满了犹豫和不确定,“你说……你喜欢我?”

  桑丛瞪大眼,随后有点着急又有点生气地说:“我昨天也说了!你怎么忘了!”

  “你不会觉得…我很奇怪?”

  “刚开始知道的时候会有一点,但是还是喜欢你。”

  桑丛生怕应不迟走了似的,恳切地剖陈自己:“可能我的喜欢就是不够纯粹,夹杂了崇拜和怜惜,但是心动是真的,想要一直陪着你也是真的,怎么可以因为这点就把我否定掉呢?”

  “……”

  “你总得,给我一个……”机会。

  应不迟骤然拥抱过来,两人的距离变成零,桑丛嗅到对方身上好闻的洗衣液味道,哭倒是不哭了,但开始结结巴巴地脸红:“你、你什么意思?”

  “我也喜欢你。”

  亲爱的桑丛,未来我依旧还是这样,迟钝,在不该敏感的地方格外敏感,我依然还是与人群格格不入,但是我很想和你走完这一段路,等我老了,所有同龄人都变得不再灵活的那一刻,是否我会不再那样特殊?

  一定会的吧,等到那一天,我会再用我笨拙的大脑,一遍遍地描摹今天。

  春光美景应不迟,恋爱正当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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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单元完结!

  明天更个小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