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
好遥远的词，一想起来，就会觉得好难过。
她想对怀里的少女说。
凡尘都是负担，特别凡间的皇族。
她想对怀里的少女说。
你强大之后，所有人都想凭依你。
她想对怀里的少女说。
我，只想你看我一个人。
容雪姬听到自己心里有一个声音。
你真是一个恶鬼啊。
喜欢上自己亲手养大的徒弟，还想让她有家不能回，想她跟你一样被世人遗忘，过着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
不是。
不是这样的。
不是！！！
“好，到时候，我会带很多很多求娶。”
是啊。
娶走她，不就好了吗？
是啊。
给一个君王，不能拒绝的条件，不就好了吗？
“我们，先看看伤口。”
好似是慌不择路的往隐隐欲见的皇城下落，不敢去看少女欣喜的表情。
"师父，我，可以叫你的名字吗？你，真好。"
少女欣喜的声音，却径直的钻进了她的耳朵，在心里闷闷的回响。
“好。”
容雪姬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也听到了自己心里的回响。
真好。
你真好。
宛如惊雷。
够了，那便再多点。
她，不能离开。
但此时，先疗伤。
容雪姬打量了在皇城远处列队的一应禁军，在最里迎接的是一个仙风道骨的老人。
那老者一看见她便连连拱手，作揖作拜，嘴中仙尊仙君不停。
如今，才入有字便可以当国师了？
也是，此地犹如弹丸，倒也应如此。
她正欲张口，而后一位玄服男子姗姗来迟，嘴上用着低沉的声音，快速的说道。
“寡人忙于政务，未能远迎，仙长莫怪。”
容雪姬扫了他一眼，心中本就有些难说的话，此刻微微压眉。
或许他们看不出来压眉了，但骤然变冷的周身，都在说这位大人心情似乎不太美丽。
而那位仙风道骨的国师仅仅是被掠过，便一下子跪下了。
“仙尊风采，某望如高山，只可仰观。”
那皇帝强压着国师的肩，硬生生的没跪下去，而是打起了补丁。
“国师常说大能呼吸吞吐日月，如今见真如此，还请仙尊尽情吩咐。”
好似君臣二人，常常对谈世间几多仙神。
真是大不敬啊。
容雪姬突然很想问，你们可知我尊号，道承如何。
但这两人实在是窝囊，多看一眼都是伤身。
便掠过他们，抱着少女往太医馆走去了。
“宣太医，有功便是你我善缘。”
无功便有恶缘。
显然皇帝还是十分有眼力劲的，话音刚落，整个皇宫的人气便迅速的流通了起来。
总不可能一位强大的仙人抱着一位明显虚弱的少女，来皇城寻欢吧。
不会吧不会吧。
无非是龙脉特殊之地，皇家特殊之血，祖上特殊之物，皇帝特别之能。
那皇帝撇一眼不争气的国师，心里就明白了，这仙人多多少少是有求于自己的，不然自己都不用出面。
无论皇帝是怎么样的心路历程，命令仍是加急加急在加急，有名有姓的御医走不过来也要绑过来。
容雪姬路上用冰细细冻了一路，临到了医生这一步，才猛然的想到了。
医不好会怎样，医得好又会怎样。
连带着，心里的难堪浮上了眼眶，开始嵌上冰寒。
但好在，少女已经昏过去了，看不到她的脸色了。
明明是痛昏过去的，苍白的脸上，居然还带着笑。
笑什么呢。
笑自己不可理喻的霸道？
容雪姬只感觉自己的心被抛上了高台，要爱她，爱她。
把一切都献给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少女。
她轻轻冰裂粘合伤口的衣物，看见了三指宽的一口豁口，就想起了那个只看得到结果的侧影。
像是重回噩梦，心里就如同有刀在砍，火在烧，血流啊流，男人在惨叫，妇孺在啼哭。
明明什么都没看到。
就是什么都没看到。
就是没看到。
没看到。
没在。
你不能不在我身边。
真的，不能放你太远了。
我，真的是，又懦弱又自私还卑鄙。
我爱你。
她收敛起心中的情绪，抬头便又是眼里淬了万载玄冰的世道。
前后不过十息，就有了第一批的医官赶到，纵然她是压着步子，生怕怀中的人感到一丝一毫的抖动。
但，对于凡人来说，实在是太快了。
“进。”
最先打头的是一位清秀的少年，纵然老成的医官服给他带上了许多沉稳，但飞扬的眉目和嫩秀的面庞兀自显出了真实的年纪。
她对上了这个少年的双眼。
少年双腿一软，跪了下来，随后被门外的侍卫快速的架走了。
后面跟着进的老者微微一顿，还是迈步进来了。
只是再也没有男医官了，第一波进了四个人。
是一位老妇打头说话，跟着走在第三位的。
让容雪姬描述了一下大概场景。
“贯穿伤，铁器，棍状物。”
老妇人见女人不怨多说当时场景，心里也明白回想受伤的场景确实不好受。
虽然见多了贵人，甚至身份不能说的仙人，但这种被轻慢的感觉，仍然很不好受。
你，有求于我。
尽管你，呃，确实可能是唯吾独尊的那种仙人，但是好歹在医生面前收敛点吧。
老身，好歹是。
容雪姬向她们举了一躬，淡淡的留下了一句话就走了。
“请你们治好她。”
将空间留给他们，任由医生全力施为，不插手，不过问一句。
但老妇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似被这个冷漠的人郑重的托付了。
她不是没有被拜托过，也不是没有被当做救命恩人过。
但眼前女人这种风轻云淡的嘱托，却让她有了一种错觉。
好似这个女人在哀求。
一个无所不能的仙人，在求她。
到了她这地步的医生，或者她这个身份的医生，很多时候是要和患者保持一个朦胧的距离的。
但她还是想要了解这个女人，哪怕只是多看见一个背影。
然后她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目光沉沉带着寒冰的凝视着自己这一群医官。
、、、、、、、、
那一瞬的温柔果然是错觉，眼前这个站在门口，把守住唯一出入口的女人。
她果然完全就是那不一点都在意人命随便就凭借着心情草芥人命的仙神，好似出了一个差错就会说一句。
那你们都去死吧。
果然高官仙人全都一个样，不把人当人看。
全都毁灭吧！
然后开始战战兢兢的和陆陆续续前来的同事激烈的讨论了起来。
开诊疗会。
来的时候已经勉强午时，手术结束的时候已经酉时了。
老妇对这女人的伟力有了更深的一层理解。
她当时跟同事商量着去专门的无尘手术室做开刀引导手术，还更好缝合上药。
那女人轻轻嗯了一下，两手轻轻拍了两下，随后整个房间骤然气息激荡，连浑身的衣物都好似被熨帖了一般，室内充满了一种清冽的香气。
像是脑袋沉进了春天老家里面的河，骤然感受到残留的冬日气息，却因着身处春季，只觉得太过沁人心脾，痛呼过瘾。
“约莫，无尘了。”
虽然是估计的语气，但那神色，定然是不让人质疑的。
她再一指地面，凝了一块方方正正有人两手张开那么宽，小腿那么高的冰。
老妇可以用命在医圣的画像面前发誓，她这辈子没见过这么透明而纯净的冰。
也没见过这么方正的。
有点过于艺术品了。
旁边那个老男人倒是看也不看的便炫了一块，眼中只有手术。
你，知不知道你没看到的东西是什么！
你又破坏了什么！
所以，手术结束后，有些怅然若失。
刚才是感慨仙神随手赋予的奇迹，现在就要和这尊仙神面对面了！
“仙尊，这伤太重，尽管我们已经全力施为，但”
话还没说完，一股浓浓的寒意便直直的冲入了心肺，让人恐惧得说不出话来。
偏偏那女人只是曲了曲手，收成了拳头。
她竟然还淡淡的说了一句。
“别停，你继续说”
！！！！
你倒是让我说啊！
我没不说啊！
很好，心里有了怒火，一下子就没有那么冷了呢。
“但肌肤是大概是要留疤的，最理想的情况，也是新生的血肉只在结合处有疤痕和褶皱。”
“最坏的情况，就很坏了。仙尊。”
还是没敢使劲刺激这个仙人，没把最坏的结果说出来。
眼前的女人并没有发怒，也没有变换脸色，还没有伤心。
她只是轻轻的点了一下头，接受了这个事实。
“辛苦你们了。”
老妇倒是没矫情，承下了这声不冷不热的“道谢”。
向她鞠了一躬，接着大概说了一下注意些清淡饮食，就准备领着人走了。
不料这个人却问了是哪种清淡。
“何种清淡。”
老妇：？
“吾精通八国菜系，清淡之意，各有不同，你说得详细些。”
她接着又接了一句。
“菜谱上总写不清。”
很好，仙人也是人。
活人！
但老妇心里却一咯噔，我不懂菜式啊！
“无妨，你报些菜名即可。”
老妇挑挑拣拣，说了好一些菜名，还绘声绘色的描述了一下口感和色泽。
“多谢，可做河宋南郡炖菜，多叶菜与薯类，互偎火气，只是，如何都不能有肉？”
老妇连忙说寻常鲜河鱼肉即可，禽鸟肉太浊，海鱼肉湿寒，于调理无意。
说完之后女人淡淡的点了点头，然后看着老妇。
然后又点了点头，让她走了。
？
我觉得，她刚刚在想一些很话本的食材。
算了，去要加班费了！！！
不给我二十倍的加班费，真的走人了！
容雪姬自然不在意医生的心理活动，她对着医生温和有加，不过是因为，因为受伤的不是她自己。
仅有的几次招来医官，都是医生如侍奉醒虎，战战兢兢的一个字不敢多问。
她在意眼里那个少女。
27 第十章
◎她必须要如我一半爱她那般爱我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