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转眼，便已经七年了。
原来，上山的前九日，便是她的生日。
原来，十五岁的那个泠之，用力的握着她的手，带着昂扬的青春跟她说。
“师父，我今年已经十五岁了，我，想要写话本。”
容雪姬点了点她的额头。
“你，有何事可写话本。”
容雪姬只是觉得，小人不用写话本。
无论是怎样的话本，都无可避免的透露着悲色。
就连幸福美满的故事，那么话本中，一定有许多横生的波折。
才成了话本故事。
她的小人，不能和不幸相关。
但是，她的小人，何事都能做。
任何事情，在这个天下，都能做。
所以，纵使容雪姬小小的担忧了一下，也未曾阻拦。
只是静静的看着小人，想要得到答案。
想要得到她的烦恼。
只是，被她注视着的小人，支支吾吾半天，看着女人一直盯着她不放，非要一个答案，才勉强说出了口。
“师父喜欢看。”
是啊。
话本有悲欢离合，阴晴圆缺。
但自己品读话本的时候，能感受到字里行间该有的感情。
那么，怀揣着这样的动机写的话本。
它，不会让泠之悲伤。
“那，可否让我做第一个读者。”
谁知季泠之哇哇咋咋的退了好几步，连声说不行。
不行不行。
容雪姬心里笑了一下，面上无甚变化，只是微微偏头，好似不喜这般毛躁的样子。
只是余光将她的窘态，从头到尾都收入了眼底。
有一次季泠之的作文得了满分。
题目《同经天纬地的天人论五行道》
论五行道，却不说五行。
只说冰雪道。
她在里面的角色，是无所不能的天人。
而小泠之在里面的角色，是博览万卷的白须老者。
通篇老夫自称，文章呈对话进行。
夫子给的评语分析是，角度切入深入透彻，不讲五行，却从另一个角度，将五行作为一个整体，细细的从道法自然的角度剖开。
对话的形式，让见解自然的融入其中，对话中掺杂了不少思考，不仅仅是照搬书上的内容。
比当着全班的同学表扬更无措的是，女人听说作文得了满分之后。
不仅要来看了好几遍，还一人分饰两角的自己同自己对起话来。
话多的就是天人，话少的就是老者。
情绪就在文字里，容雪姬感觉自己在念小人写的字句间，都能皱眉蹙眉轻轻摇头了。
偏生小人就在面前，还是控制一下罢。
只是她越念，小人越脸红。
终于在又一个老夫开头的的句子，猛然将写着作文的本子夺了回去。
“你，不许想。”
容雪姬顺着被抽过去的书本看过去，只见少女双颊绯红。
想必用老夫自成，装成大人模样，自己这般举动，已然是调笑她了。
罢了。
“纵然道法交错，循应天机，但五行仍各有不同，不可一言而语。”
罢了。
“你同我修冰雪道，只需稍知五行即可，专注我道。”
谁能在十四五岁的年纪，从冰雪道延展，答出这般的见解？
天下间，只有一个季泠之。
想必不让自己看她写的话本的缘由，大概也类似二八少女，却字句称老夫。
不见人还好，见人多难为情。
或许说服力都要下降些档次。
毕竟，她的泠之，如今已经二八年华了，已然有了少女心态，多少好些面子。
那么今日的小人，会给她什么礼物呢。
一本不能看的话本。
少女红着脸将册子递了上来，没有封面，略微一瞅，密密麻麻写了薄薄一本，本子干净整洁。
大概是重新腾了一遍吧。
这小人。
将不能看的话本递上来，还偏生说不许自己看，却又不管自己到底看不看。
小人。
想自己看。
但不想自己是被喊了，才去看。
可是。
可是你平时写话本子的时候，看着我来了立马就正襟危坐，开始练字。
练字。
“无事，皆可练字。”
分明不许我看。
递上来了，也不许我看。
小孩。
你是要我，不小心看到吗。
我没有那么多的闲心去揣摩你的可爱，我会等你告诉我。
“师父，你快去看我写的话本子吧，是泠之给你写的，你一定喜欢。”
小孩，你的存在我就很喜欢了。
她轻轻摩挲了下次整洁干净的话本子，脑子里想的是那个红着脸，慌慌张张跑走的人儿。
突然，那个慌慌张张跑走的人儿猛地停了下来。
容雪姬有点好笑，这小人，平日从来都不毛毛躁躁的。
怎么今天，想一出是一出。
罢了，要是你有话要说，有事要让我做。
我何时没答应过你呢。
“师父，有一处我始终想不明白怎么写在话本里，你，能教我一下吗？”
容雪姬右手环抱话本子，慢慢的朝着小人走去。
“何事。”
小人扭扭捏捏的靠过来，看了她好几眼。
容雪姬只感觉，这小人，或许是要一些难做的事。
无妨。
这世间，没有容雪姬难做的事。
“说罢。”
小人呼了一口气，慢慢的走过来，却狠狠的抱住了她的身体。
“我想你，抱抱我。”
容雪姬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
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到时，送你下山。
不，只需要一年。
一年我便可以送你下山。
世间的一切浪漫与璀璨，都能是你的。
她怜惜的用左手摸了摸小人的头，不知不觉，小人已经快长到她肩那么高了。
要知道，自己本就算高的，小人如今才十六，要是日后再长高一点，便是一等一的高挑女子了。
不会很好嫁了。
无妨。
容雪姬的徒弟，想嫁给谁就嫁给谁。
突然，她感觉自己右手拿的话本子被抽走了。
然后一只手在自己手上摩挲着。
蓝眸下垂，小人还依偎在自己的肩上。
罢了。
总归是听话的，她要怎么做便怎么做吧。
话本子被放进了自己的衣袍兜里。
她的右手被带着，放在了小人的腰后。
我。
还以为你在闹我。
泠之，不要怕。
泠之，我的小泠之。
纵然白山只有满山孤寂。
可有我，有我的一切。
她也会是你的一切。
而且。
白山的一切，在过去的几十年里，我未曾见过它到底何许颜色。
如今，它再也不只是一座白色的山了。
容雪姬右手下意识收紧了怀抱，左手轻轻的抚弄小人的发丝。
蓝色的眸子，只容了一个人。
天地间雪白一片，好像只有在庭院中依偎的两人。
她们好似心意相通，只想享受这刻相拥。
也就忽略了，探究为何。
要教如何拥抱。
话本子，自己不能看。
却将话本递来，任凭自己处置。
季泠之原以为这个拥抱，自己会有惊涛骇浪般的雷鸣。
却没想到，如投海般的沉静深溺。
压在心里的有好多，好多，却被女人温柔的接纳了。
这女人根本不知道她接纳了什么。
那个论道的天人是你。
那个话本子的主角是你。
我的世界。
全是你。
我也会将阿娘写在我的话本子里。
可阿娘永远不会是我话本子里的主角。
师父，你明白吗。
16 第十四章
◎这个世界还好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