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因着蓝山归大喊大叫的场面陡然安静了一瞬，他死死盯着卫玥，想要从这个对他来说已经全然陌生的人身上看出些什么。
但卫玥除了一开始的瞳孔震颤，竟是再瞧不出有任何不对的地方，甚至连唇角带笑的弧度都不曾有丝毫的变化。
“你一路过来，就为了和我说这个？”
“那你还真是送了份大礼……你们报警了吗？”卫玥越说，像是越沉稳，她冷静地抬眸看向保安们，“蓝少爷这一身酒味儿，得提醒警察记得带酒精检测仪了。”
“你……”
蓝山归瞪大了眼睛，这些日子先是因为校医院那件事，他被学校勒令留校观察，而后又是复苏计划的失败，让蓝家跟变了天一样；因着这些日子实在压抑，他确实喝了不少酒，不然也不会壮着胆子直接跑来卫家。
凭什么他过得越来越不好，但卫玥和路愿湫却安然无恙？不应该是这样的，他才应该是那个站在山巅上的人。
“卫玥！你敢！你就算报警又有什么用……”
蓝山归又再次剧烈挣扎起来，他的音调不断拔高，像是在为自己增加气势。
“哼，当真没用？你看看你这辆超跑，在街上应该很引人注目吧？不说别的，光看看我家这花坛，被你撞成什么样子了呢？”卫玥又走近了点，嗤笑一声，“你这么自信报警没用？那我坚持要查你，你觉得报警还有不有用？”
“从蓝家到我家这段路，重要的交通路口可有好几个，你是怎么来的，自己心里不清楚？说不准，不需要我报警，警察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卫玥的声音伴随着逐渐增大的雨势，似乎也在慢慢变冷。
“卫玥、我们没什么仇，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路愿湫给了你什么好处，我也可以给你！你别、别报警……我马上回去！”蓝山归的身体颤抖起来，只想离开，他想不到，自己居然有一天会败在卫玥的眼神上。
那种森冷的、看他如同看死物一般的眼神，是酒精所带来的热度也无法抵挡的。
更让蓝山归感到恐惧的是，卫玥应该是认真的，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喝了多少酒了，但这一路上好像确实碰撞到了好几辆车，如果真的要查酒驾的话……
“小姐，刚才已经联系了片区的警察了，他们正往这边赶来。”一个人小跑着来到了卫玥身旁，低声汇报了句。
“好，把他压好了，万一松了手让他跑了……谁知道他还会撞上什么？”卫玥看着蓝山归，却又好像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卫玥！靠，你真的要做得这么绝，我哪里得罪你了！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要与我作对！你刚刚没听到吗，你对路愿湫来说就是周悦死了之后的一个替补！你……”
蓝山归还想继续输出，他这一趟不能白来，至少也要让卫玥不痛快才行，最好能之后再给路愿湫找点不痛快，只是他的声音很快被刺耳的警笛声打破。
他的脸色唰地白了，身子颤抖得更为剧烈，在那里疯狂含着：“不、不要……”
被带走，他就真的完了！他的履历将染上污点……
警察们上来接过了保安架住、想要逃离的蓝山归，对他进行身份验证，这不是一次酒驾检测，而是捉拿。
蓝山归这一路上的10个路口闯了6个红灯，与2辆小轿车发生猛烈撞击，还间接导致了3起车祸的发生，已经是相当严重的危险驾驶，具体的情况，还要参照更为具体的受害人情况。
“滚开、滚开啊！你们知道我是谁吗，你们敢抓我？凭什么抓我，抓别人去啊！怎么不抓周靖！抓周家的人啊！”
本来已经果断转身准备离开的卫玥，在听到蓝山归的喊话时，顿住了步子。
他为什么这个时候提到周靖和周家？
蓝山归称得上是一众人中与周靖走得算近的那个，他也许确实知道什么。
卫玥拿出手机，点开和卫泠的聊天框，向她说明了今天蓝山归的事情，并希望卫泠能派人去盯住，毕竟按照蓝山归一开始肆无忌惮的样子，或许他还真有什么被捞出来的底气。
卫泠那边很快就应了下来，顺便关心了卫玥几句。
看着聊天框的内容，卫玥的眼眶有一瞬间地泛红，却又很快被她压了下去。
这段时间，她和卫泠的关系好像又回到了刚开始那样，卫泠是一如既往地殷切关心，而她却充满了回避与隐隐的抗拒。
因为卫泠明知道她不是那个卫玥了，却依然把她当做“卫玥”。
当然，现在来看，也不是卫泠一个人这么做。
卫玥很简单地回了卫泠一句，便按熄了手机屏幕。其实聊天软件的消息提示还有一个小红点，有人发了两条消息给她，但她根本不想看。
她知道那是路愿湫发来的，可能是在问她怎么出去这么久。
这段时间路愿湫的情绪低落且隐约有些不稳定，如果说之前是卫玥喜欢黏着她，那么这几天就是路愿湫喜欢黏着卫玥了。
只是，到底是喜欢黏着她，还只是喜欢黏着……这具身体呢？
这个念头一冒出，卫玥感觉大脑和胸口同时传来一阵刺痛，耳边响起了纷繁复杂的声音，让她不由自主地握紧了自己现在唯一能抓住的东西——伞柄。
直到手指与掌心传来更为尖锐的、□□上的疼痛，卫玥才微微回过神来。
从刚才到现在，她都一直紧握着伞柄，直到掌心被压出了深深的痕迹。
其实她早就想到这个可能的了，这个身体和周悦是血缘上的姐妹，她们难道不会存在长相上的相似吗？最开始那段时间，路愿湫看到她，真的不会想到已经死去的初恋吗？
那后来，看她为了救她差点溺死，是不是也想到了有相同遭遇的周悦，害怕重蹈覆辙，所以才有后面的那些主动？
她又算什么呢？
看着这片雨雾迷蒙的世界，卫玥感觉她好不容易与这个世界建立起的联系，在顷刻间崩塌了。
她融不进来、依然被排斥着。只不过之前是她主动排斥，而现在是告诉她，或许她从不曾被这个世界所接受过。
那么，现在她要去哪里？
卫家没什么好去的了，屋里常年没人，卫泠要是回来，她又怎么处理？
K大……
不、她不想回学校。
卫玥头一次感到如此强烈的，对K大的排斥，或者说，对于回去、“去路愿湫身边”这件事的排斥。
她不想见到路愿湫，至少现在、甚至未来一段时间，她都不想看到。
卫玥想，或许她该硬气一点，因为她是被当做替身的那一方，她大可去质问路愿湫为什么这么做，将这一切搅得腥风血雨。
可令卫玥感到悲哀的是，她这个想法刚冒出，就被更强烈的反对意愿所压下：现在是关键时期，那个高级任务员的身份近乎明了，她们内部不能出现分裂；复苏计划那边也还在推进，虽然只需要静候结果，但同样也不能给周家发现可乘之机。
而且……因为傅青云那件事，路愿湫现在已经很难受了。
卫玥的呼吸骤然颤了一下，灵动澄澈的眼睛被浓厚的水雾所弥漫，她深吸了几口气——卫玥，你可真是没用，都这样了你居然还在……为她着想！
……
“你确定要在这儿住？”
江蕴卷用指纹解锁后，推开了电子门，将卫玥领进了这一间还算宽敞的一居室。
学校附近通常都会有不少出租房，江蕴卷作为任务员，在宿舍中有时候也不太方便，因此就在K大对面租了这件单间，不过她来的次数也不多，因此这里的家具还算新。
“老实说，你这样的做法治标不治本，而且会增加风险。”江蕴卷双手抱臂，她看得出来卫玥现在情绪非常不好，但在安慰她之前，首先要把这些利弊说清楚，毕竟她们是肩负着小世界存亡任务的任务员。
“我知道……只是，我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卫玥理了理自己有些被打湿的发尾，一些雨淋到了她身上，让她有些不舒服。
她当然知道现在这个情况，如果高级任务员就在周家，保不准他这几天就会做出什么极端的行为，如果她们能尽量一起行动的话，安全系数也会增高。
江蕴卷看她这幅无精打采、大受打击的样子，眉头微蹙，也是叹息一声：“其实，我之前去许梦宁家找周悦的信息的时候，看到过她们以前的合照，那时候就发现……”
“真的很像吗？”
卫玥突然打断了江蕴卷的话，她抬眸，用一种带着期盼却又易碎的眼神，盯着眼前的江蕴卷，好像她还没有完全接受这件事，仍渴求着转机。
只是这样来看……卫玥此时的这幅眉眼，简直和周悦一模一样。
江蕴卷只能带着重重的叹息说道：“你们的眉眼很像。”
卫玥眼中的光亮兀地破碎。
“原来是这样……我知道了。”
之前的几次亲密，在休息的间隙，路愿湫很喜欢轻抚她的眉梢眼角，那时卫玥几乎要化在她琥珀眼眸的柔情之中。
所以、所以那么钟爱其实是因为……
“对不起，我先……”卫玥抬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声音已经抖得不成样子。
“卧室在左手边。”江蕴卷很贴心地让开了路。
卫玥来不及向她表达感谢之意，快步走进了那个卧室之中，将门关上。
只是过了好一会儿，江蕴卷也没有听到哭声，这栋楼的隔音其实没有多好，只能说明即便进了房间，卫玥依然在压抑自己。
江蕴卷走到阳台，轻声说着：“我以为她是不介意……原来，是在自欺欺人？”
【刚开始执行任务的任务员很容易出现这类情况，因为过度代入小世界，到最后无法自拔，倒是你几次尝试安慰她，这可和你之前的态度不一样。】系统的声音似乎带着点其他意味。
“人类的通病吧，看到她，我就想起了最初的自己。”江蕴卷笑了声，后面一句话却是屏蔽了自己的系统，“我在第一个世界遇到你的时候，你也是这样啊。”
她还想陷入一会儿自己的思绪中，但手机的动静将她脱离了回忆。
看着消息提示，江蕴卷又忍不住叹了口气，觉得自己一时心软决定掺和这件事，真的是让她的麻烦越来越多了。
发来消息的是路愿湫，卫玥这半天都没有与她联系，这在过去来看简直不可思议。
【卫玥早上出门的时候是说要和你交流关于我母亲的那段线索，但到现在都没有消息，她是和你在一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