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一些亲吻这类举动，拥抱似乎要克制和平缓得多。
可拥抱是要将身体完全展开，暴露在对方可触碰的范围之下，肌肤与肌肤之间的大面积接触，可以感受到的同频心跳……
在路愿湫看来，拥抱是远比其他行为更亲密的存在。
对于卫玥，要是说多么喜欢，她自己也不觉得，因为这点喜欢要面对的东西太多了。
可此时，即便在她询问之后，卫玥并没有出声应答，但仅仅是望着卫玥的眼睛——如琉璃般，光华而又易碎，她仿佛就已经了解了对方未说出口的话。
于是，路愿湫覆在卫玥手背上的手并未移开，将左臂抬起，再缓缓地搭在了卫玥的肩上，略微侧过的身子，稍稍拢住了卫玥。
这是一个很轻很轻的拥抱。
卫玥忍了忍，但当路愿湫的气息和温度传来，她无处宣泄的负面情绪、被高高抛起而充斥着不安的心脏，都有了着落点。
来到这个世界，她本来一直都生命值威胁着。虽然说她是已经死过的人，但既然有机会再活一次，谁不想活着呢？
但是长久以来，她融入这个世界也很慢。
一方面她前期一直要维持原主的形象，张扬任性的性格也很少有人想来接触她；另一方面，她自己也十分抗拒原主的关系网，因为那是原主的“所有物”，不是她的。
因此，一边是想要活下去的强烈求生本能，一边却是游离在这个世界之外的灵魂，即便卫玥很少刻意往这方面去想，可很多不经意的时候，都会让她感觉到割裂。
而这种情况下，路愿湫就成为了她和这个世界联系最深的“桥”。
如今告诉她，这座唯一的桥可能会在顷刻间坍塌，她又怎么能去接受？
好在，好在。
卫玥闭上眼，一直束缚着的情感洒落出些许，驱使着她向着路愿湫的方向靠去，将额头微微抵在了对方的肩上。
说是“拥抱”，但两人之间还是横亘着一点距离，看起来并没有多么亲近。
可在无声之中，有更为隐秘的感情在蔓延。
司机是在卫家做事多年的，深刻地知道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当哑巴，即便车子已经在卫家大门停了有一会儿了，他也没有过多动作。
鼻尖嗅着的是熟悉的淡香，卫玥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渐渐平复，前所未有的安宁感萦绕心头。
只是……她等会儿终究是要找个理由来解释自己的言行的。
毕竟在旁人看来，她刚刚还和路愿湫聊的好好的，结果不知怎么突然就一副失了魂的样子，真是怎么看怎么奇怪。
“唔……我……我只是觉得委屈……”
她开口呢喃着，声音带着几分喑哑，不复往日的清亮。
卫玥靠着的力气其实很轻，比起那靠在肩膀上的重量，少女在呼吸间起伏的发丝一下一下划过下颚，带来的痒意倒让路愿湫的感觉更明显。
她轻声应着：“嗯，我知道，但是没事的。这是拙劣的谣言，但凡有眼睛的都知道。”
真的会没事吗？
按系统所说，她现在面临的是一个不知道有着什么目的的高级任务员，对方有着极大的权限，一次两次的世界线调整或许影响不到路愿湫，但如果一直持续下去，谁有能保证会不会有一切归零的那天？
不，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卫玥握紧了手，路愿湫明明什么都没做，这个高级任务员又凭什么要调整世界线，去试图消去路愿湫的自我意识，让她变回那个机械的角色？
这和杀人又有什么区别！
恐慌和茫然的情绪褪去，升起的是前所未有的斗志和积极性，卫玥下定决心一定要找出那个莫名其妙的高级任务员。
这不单是出于感情上对于路愿湫的保护意识，从直觉和理智分析来说，卫玥认为这个人恐怕和她的关系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或许也是因为有这个任务员的存在，她的主线任务才会那么奇怪。
卫玥激动起来，认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很重要的方向，现在可能就是要找时间，把这段时间她注意到的一些疑点串联起来，进行一个汇总。贤祝赋
“路愿湫，谢谢……”卫玥准备直起身子，向路愿湫好好道谢。
结果这时，她手旁的车门被突然打开，卫泠喜悦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玥玥，我看你们到了就好久了，怎么还不下……”
被“突然袭击”，卫玥惊得一下子蹦了起来，脑袋直接砸上了路愿湫的下颚，她清楚地听到路愿湫难以自控地“嘶”了一声。
“路愿湫！你没事吧！”卫玥这下也顾不得卫泠来了，赶快扶住路愿湫紧张地问道。
“……没、没事……”
路愿湫捂住嘴，烟柳般的细眉紧蹙着，卫玥甚至注意到她原本澄澈的眼眸里涌上了一层水雾，虽然含糊说着“没事”，可总让人读出了几分委屈，看起来好不可怜。
“等一下，你别捂着，要不要看看？”卫玥更心急，又朝着路愿湫靠近了一些，声音轻柔地近乎哄道。
从卫泠的角度来看，就是她女儿刚刚还靠在人家路愿湫身上，两人搂在一起好不亲密，然后在她发现的那一刻，自己女儿仿佛做贼心虚一般反应过激，撞上了路愿湫。
卫泠：“……”她是不是干了什么错事？
司机：“……”快点让他下班吧。
“那个……怎么了吗？”卫泠试探性地开口，“是愿湫磕着哪儿了吗，严重吗，要不先进屋里我叫医生来看看？”
路愿湫摇摇头，她觉得还没到要喊来医生的程度，但卫玥却是立马应下来：“妈，我刚刚撞着路愿湫了，不知道情况怎么样，还是叫医生来吧。”
于是在卫玥和卫泠的强烈要求下，路愿湫还是只能老老实实地坐在沙发上，任由卫家的家庭医生来对她进行检查。
“看起来舌头上咬了了个小口子，涂点蜂蜜或者含华素片，不然容易溃疡。”医生拿着手电照了照，嘱咐着，“小姑娘牙口倒是挺好，牙齿也很漂亮。”
卫家的家庭医生看起来明显随和轻松一些，甚至还能和卫泠轻松地聊上几句：“你们家好久没有私下来的客人了吧，今天可是个好日子。”
“呵呵，是呢，这是玥玥的朋友，她俩还从小认识的，大学倒成了室友了。”卫泠丝毫没有什么架子，笑着同这位医生聊着。
“大学……”
路愿湫感觉到眼前这位医生拖着她下颚的手臂僵硬了一瞬，清冷而不失韵味的眉眼间闪过一丝恍惚，却又很快恢复了正常。
“没什么事，你们别担心。”医生站起身，呼出一口气，“没什么事的话，那我就先回去了。”
“唉，顾学妹，如果没什么事的话要不今晚一起吃吧？”卫泠客气地挽留，但这位顾姓医生并没有领情的样子，甚至只是摇了摇手，就直接走出了卫家的大门。
“唉，这都几十年了还是这个样子……”
听着卫泠的感叹，路愿湫心中微动，带着些好奇问道：“卫阿姨，这位顾医生……在你们家做事很久了吗？”
“她是我妈的学妹，好像毕业之后就被我妈邀请来当家庭医生了吧。”坐在她身旁的卫玥倒是抢先回答了，“K大的医学也是强势专业，而且做家庭医生大部分时候还是挺悠闲的。”
“玥玥说的没错，我和她在大学的时候关系还不错，那时候家里也需要再找一个新的家庭医生，就找上她了。”卫泠说着，又关心起路愿湫的伤，轻声细语说道，“那愿湫你是用蜂蜜还是华素片呢？家里这些都有，要蜂蜜的话我去给你拿。”
即便岁月在脸上留下了些许痕迹，但卫泠的一言一行都尽显气质。
路愿湫摇摇头，拿起桌上刚刚那位顾医生放下的药片道：“不麻烦卫阿姨了，我含着药就行……”
“你这孩子真是客气，明明是玥玥砸伤了你。”卫泠柳眉稍蹙，带了些忧虑，“真是抱歉，邀请你来本是想感谢那天宴会上你对我和玥玥的照顾，却反而……”
听着卫泠这不由自主地“长篇大论”，卫玥担心路愿湫拘束，于是起身从后背推着卫泠走向厨房道：“好了妈，你不是说今晚要亲自下厨吗，还在这儿东拉西扯什么……”
“哎呀你这孩子，妈妈和愿湫多说几句话怎么了……”
看着母女两人走远的身影，路愿湫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她简单环视了一下四周，卫家的主产业是高新技术，因此家产不像路家那样是集中的别墅群，但同样奢华气派。
不同的大概是住在里面的人，卫玥和卫泠的相处显然极为融洽自然，在K市的一众家族里，这也是很少见的。
想到自己的母亲，路愿湫的长睫颤了颤。
不过……
她现在都有八成的把握认定，这个“卫玥”绝非以前的卫玥。连她这个“外人”经过不到两个月的相处都能觉察出来，那作为对卫玥关怀倍加的卫泠，难道毫无觉察吗？
联想到方才在车上卫玥的反常，路愿湫想，学校里那些人奇怪的反应，卫玥应当是知晓其中的原因的，只是并没有透露给她的意思。
那么……作为卫玥母亲的卫泠，是否也和其他人一样，存在着某些疑点？
路愿湫一边思索着，一边拆开药盒的包装，含下一粒华素片，药物刺激着伤口，传来些微的痛感，让她眯起了眼。
从那位顾医生的话来看，卫家多年未有客人，那么卫泠让卫玥喊她来，必然是有什么其他的目的。或许今晚，就能揭晓。
……
卫泠说要下厨招待贵客，显然是对自己的厨艺十分自信，而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看着满满一桌子各种各样的菜肴，即便是见多了大场面的路愿湫也有些惊讶，毕竟这年头愿意自己花心思做饭的人可不多。
不过这些菜的口味也有些两极分化，摆在她这边的口味是十分清淡的，而卫玥那边的菜颜色则鲜明许多，显然是口味较重。
卫泠夹菜主要是在她这边，看来是照顾卫玥的口味。
“唉，也很长时间没练手了，不知道味道怎么样。”卫泠一面说着，一面开始同两个小辈聊天，她也确实没什么架子，丝毫没让人感觉到压迫感。
“愿湫你是不是喜欢清淡点的口味？那K大的食堂应该挺适合你的，像玥玥这种重口味可就难说了。”卫泠笑着，回忆起自己的大学时光，“那时候我有个口味很重的同窗，对食堂的菜苦不堪言，于是我俩经常自己做着吃些。”
被卫泠问道话，路愿湫细嚼慢咽地吞下嘴里的食物，然后回答道：“偶尔吃点重口味的也可以，不过我整体饮食偏清淡。”
“哎呀妈，你还当现在是你们那时候嘛，K大现在有快10个食堂了，不管什么口味儿都有的吃。”卫玥则是回答了另一句。
“那也确实，K大的面积也比我们那时候大了不少。”望着卫玥，卫泠眼里盛了一些光亮，“不过我那位同窗嘴挑，一般外面做的饭菜还吃不惯，一个人吃天天跑去买菜又不方便，于是就叫上了我，我也是那时候学会了做饭。”
这明显带着怀念与感慨的话，作为之前听过蓝山归“爆料”的卫玥和路愿湫很容易就能联想到所谓的“同窗”是个什么身份。
甚至知道得更详细的卫玥想着，卫泠现在说的这个人应该就是周悦的母亲了。
而路愿湫听着这“口味重”和“口味清淡”的话，眸色也暗下来。
她本身的口味是偏清淡的，但周悦口味重。
中学时期，她有几次离经叛道的时刻，不想按部就班地回家去面对路鸿安排的一堆额外课程，周悦就会带着她去往K市的大街小巷闲逛。
两人一起吃饭的时候，虽然口味差得有点多，但总能互相迁就，一段时间下来，偶尔吃点口味重的对她来说也没什么了。
“嗯……那得谢谢你那位同窗了，不然我今天可就吃不到这些了！”一旁的卫玥还没觉察到路愿湫的情绪变化，她不想卫泠完全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中，开口将她拉回现实。
“是啊……”卫泠笑着，慈爱地看着卫玥，轻声说，“倒是便宜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