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卫玥感觉很不对。
这种异样的感觉不是出于她自身的，而是……
台上的老师还在念着经济学的发展史，卫玥却丝毫没有听的心思，她一手撑着下颚，微微侧过脑袋，打量着自己身旁的人。
路愿湫脊背挺直，面前是显示笔记本界面的ipad，她指尖纤细修长，打字很快。过了一会儿，耳畔的一缕长发滑落在肩上，她停下打字，抬手将那缕发别到了耳后。
好似才注意到卫玥的视线一般，路愿湫顿了下，接着侧眸看她一眼，问道：“怎么了吗？”
今天路愿湫穿的是一件收腰的短袖白衬衣，既突出她沉静知性的气质，又增添了几分青春的气息。
卫玥看着她澄澈的浅色眼眸，摇了摇头：“不……只是走神了。”
但是说完，卫玥心中那种不对的感觉又升起来了。
明明她和路愿湫的相处和之前看起来没有任何区别，可她总觉得有什么变了。如果非要说清楚的话……大概就是觉得路愿湫对她好像多了份疏离感。
骤减的对话、不再相交的视线，卫玥并不认为是自己的错觉。
“好，今天的课就先上到这里，希望大家课后能把一些概念知识巩固一下。”
下课铃声响起后，老师刚说完一句话，就有好几个学生拿着书跑上讲台问问题。
望着被围起来的微观经济学老师，卫玥默默收拾桌面，想着果然不管在哪个世界，大学里都会有这种喜欢拉着老师提问的存在，这可是上午第二节 课啊，不吃饭吗！
结果她收拾好，看向身旁，发现围着的人比讲台上的还多。
“路同学你好，我是大三金融03班的……”
大三的怎么会来大一的微观经济学课堂啊！这是从大一挂到了大三吗？
“路同学你好，我是电气学院的……”
电气的更没有微观经济学这门课吧？你是要转专业还是辅修啊，辅修找大一的也没用吧！
“你好，我是外国语学院的……”
看着一个身形高挑，留着利落及耳短发的女生也走到路愿湫身旁，落落大方介绍自己并直接表明对她的好感时，即便这几天已经见惯了路愿湫被人围着追捧的场面，卫玥还是有些下意识地拧了拧眉。
距离迎新会已经过去了几天，而她和路愿湫也因为话剧而在学校内彻底出了名。但比起受欢迎程度，路愿湫远超于她，这几天路愿湫好像只要出门，就会被人搭讪。
搭讪的对象，不但包括男生，也有不少女生。
而比起自我感觉良好的一些男生，路愿湫显然对女生更有耐心一些。
就好比现在，那位外国语学院的女生一开始还能保持淡然自若的样子说话，但随着路愿湫的视线望过来，卫玥肉眼可见她的神色渐渐有些慌乱和羞涩，话也是只说到了一半。
虽然卫玥认为性取向也是自由的，但系统说这个小世界是以言情为背景，即便通过卫泠那件事可以看出来她并不排斥同性恋，作为女主和气运之子，路愿湫也应当是个纯粹的异性恋才对。
如果不是，那这个世界的基础背景都变了啊。
她看着那个脸红的女生，心中默默吐槽：所以就算你这一副少女怀春的样子也是没用的，在你面前的是板上钉钉的直女啊！
说起来，好像也是从迎新会之后，她就从路愿湫身上感受到那份疏离感了。
所以是她那晚说错了什么，或者做了什么踩到路愿湫雷区的事情吗？
卫玥这么想着，心里又有些委屈，她都还没去计较路愿湫丝毫没有和她说过化妆师舞台服的事呢，怎么路愿湫还先冷落她啊。
“卫玥、卫玥，中午有空吗？”
突然，她的肩膀被人拍了拍，卫玥顺着望过去，发现是洋溢着笑容的江蕴卷。
“还不清楚……”卫玥先是下意识地看向了一旁的路愿湫，回应了一句，“是有什么事吗？”
“嘿嘿，有一点小事可能要和你说说。”江蕴卷弯了弯眉眼，当然也没错过她看向路愿湫的小动作，又贴心地说道，“愿湫看起来还要一会儿，要不问问她？”
“你们有事的话就先去吃饭吧，我这边可能还要一会儿。”但还没等卫玥开口询问，路愿湫却是先回答了江蕴卷的话。
“好嘞，那卫玥，怎么样？”江蕴卷依然是一派轻松欢快的样子，看起来这顿饭是一定要和卫玥一起吃。
卫玥抿了抿唇，想到与其继续在这儿胡思乱想，还真不如和江蕴卷出去吃饭换换状态。
因着路愿湫态度隐约的变化，她的心态也被紧密牵动着，甚至这几天她都感觉到一种难以言说的压抑。
“好。”做出决定后，卫玥呼出一口气答应下来。
“好，那愿湫我们就先走啦！”江蕴卷冲路愿湫摆摆手，又比了个wink道，“你也要抓紧时间啊，下午还有课，午休时间没多长的。”
“……谢谢。”路愿湫沉默片刻，轻声道谢。
然而卫玥才刚和江蕴卷离开，她的脑海中就有些不受控制的闪现出卫玥的面庞。
只有一瞬，但却让路愿湫的心沉了下去。
周围那些无关紧要的人的声音渐渐散去，逐渐清晰的是她心中的问话。
江蕴卷单独约卫玥出去，是要说什么呢？真要说起来的话，江蕴卷这个人的疑点才更大吧，之前一直在状似无意地接近她，现在又是出于什么目的靠近卫玥呢？
还有那个话剧，剧本的一些情节、甚至公主这个角色的心理实在熟悉，当时江蕴卷来找她和卫玥参演，那个“合适”又是否有深意？
卫玥……
想到这个名字，路愿湫微微阖眸，掩去眼中复杂的情绪。
可能卫玥已经觉察出来她的反常，她也知道现在是关键时刻，她不能、也不该和卫玥这个重要盟友产生隔阂。
迎新会后，在觉察到自己出现意料之外的情感后，路愿湫的第一反应是克制，她认为这对她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
只要回到最初的心态，把卫玥当做她计划里的一枚棋就可以。
但是只要看到卫玥，只要听到她放缓放轻的声音，甚至只是课上不经意间看到她望过来的、明亮的眼眸，路愿湫都能感觉到自己跟着柔软下来的心。
好像就这样和卫玥相处着，时而听她那些漫无边际而又不着调的话，时而起性逗弄她，再看着对方气急败坏的模样，也是一件很不错的事。
当然，这个想法并不强烈，也说明这份感情才刚刚萌芽，这正是扼杀它的最佳时机。
但经过这几天的尝试，路愿湫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好像并没有让她如愿以偿。并且由于她对感情的觉察，对于卫玥，她也越来越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在烦躁与凌乱之中，路愿湫想要先同卫玥保持一点距离。毕竟对方性格骄矜，莫名其妙被人疏远，也势必不会想着拉下脸面来找她了。
这样想着，路愿湫又想到了迎新会结束的那个晚上，自己做的荒唐的梦。
苏醒之后，她常常会梦到自己溺水时的画面，而远处一直有个身影，她知道那是周悦，却一直都无法看清对方的脸。
直到那晚，她梦到自己回到了成人礼开始之前，在休息间见到了特意从外地赶回来的周悦。
其实她们也很久没见了。
当时周悦已经开始尝试接手周家的事务，一边要应付大学的课业，一边还要忙于家族企业，根本没多少私人时间；而她那时情窦初开，却又有些不敢面对，周悦在她的人生中占据了至关重要的地位，那么对于周悦而言，自己又是什么呢？
于是借着高三学业繁忙的理由，她一直逃避似的减少和周悦见面、甚至是聊天的频率。
但周悦好像并没有被这些影响，在她成人礼那天，对方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并带给了她亲手制作的生日礼物。
那块由周悦自己制作的腕表，她虽然从没佩戴过，却一直随身带着。
也是那晚，在周悦凝视她的眼神中，她明白了对方的心意。
或许是因为她昏迷了一年，但记忆距离成人礼根本没有多久，梦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清晰，看着那哥曾经让她日夜思想的人，路愿湫却只想让她赶快离开。
不要来这个成人礼，更不要来找她。
只是话还没说出口，面前的周悦眨眼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是卫玥，是在那朦胧月色下认真同她说着话的卫玥。
于是梦境陡然破碎，路愿湫惊醒时，才发现自己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潜意识里让两人的身影重叠，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卫玥或许与周悦不同，但经历过生死之后，自己面对感情的第一反应还依然是逃避啊。
……
“上次我就想说了……卫玥你是不是口味比较重啊？”江蕴卷看了眼自己碗中清汤寡水的素面，又看看卫玥那碗中飘着一层的红油，忍不住发问道。
“好像是有点，但是味道太淡的话我觉得吃起来有点索然无味啊。”卫玥对自己的口味还是清楚的，她又端起一旁的醋壶，往碗中倒了些醋。
然而看到看着倾倒而出的醋，她又想到了此时可能还在教室被一群狂蜂浪蝶围着的路愿湫，心中的阴郁和滞涩感挥之不去。
“那个、卫玥！你醋会不会倒太多了！”
在江蕴卷的惊呼声中，卫玥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的面已经从红油面变成醋面了。
“没、没事！”她硬着头皮吃下一口，“对了，你不是说有事吗，怎么了？”
“其实也不是很紧要的事……就是，过不了多久就是那个科技展了嘛，现在几乎人人都想在这个赛道上分一杯羹，我家里人就让我来和你打好关系什么的……”江蕴卷说着，吃下一口面，又有些忐忑地看了卫玥一眼。
那边卫玥正被酸的愁眉苦脸，听到江蕴卷的话也是一愣。
她倒是没忘科技展，路愿湫还是因为这个才找她帮忙的呢，但是江蕴卷怎么也把话说得这么直白啊！
“你家里人叫你和我打好关系……你就这么直接说出来，不怕我对此介意吗？”卫玥本身倒是不在意这些，但还是有些替江蕴卷担心。
遇上别人可不一定像她这么好说话了。
“因为就算没有家里人这层因素，我也很想和你交朋友嘛！”见卫玥没有异样，江蕴卷眼神一亮，“我不想和你关系好了之后，让你听到什么说我是为了攀附你家关系才和你交好的。”
做过这么多任务，江蕴卷看人可谓是经验十足。
对于路愿湫，她只能徐徐图之，在尽可能不引起对方反感的前提下尝试拉近彼此的关系，并且大多数时候都是需要利益交换的。
但对于卫玥，她多少能看出来，这个任务员虽然有些口是心非，但本心是十分真挚的人，向她展露真心而非隐瞒，很大概率也能得到对方真诚地回馈。
真情实感说起来，她确实更喜欢和卫玥这样的人相处。
果然，那边卫玥眨了眨眼，然后又笑着说：“这样……但我们不已经是朋友了吗，我在学校里除了路愿湫，就是和你最熟了。”
“真的吗！那、那科技展的时候我可以和你一块儿去吗！”江蕴卷趁热打铁。
“我还不清楚科技展是什么样的……但一块儿也没什么吧……”卫玥说着，又尝试吃了一口自己的面，依然还是那么酸。
“太好啦，卫玥，真的很谢谢你！”
“嗯，不过，既然你说想拉近关系，那么我们可以多聊点东西吧？”卫玥放弃了那碗面，放下筷子，看起来很正经地说道。
“嗯嗯，随便聊什么都可以的！”江蕴卷笑着回应，毕竟对于女大学生来说，聊天和交换八卦或许是促进关系和谐的最有效方式。
“那……”卫玥吸了口气，又抬头看向另一边，装作是随口一问般，“我记得你和路愿湫关系也很好？军训的时候感觉你们就私聊很多了，你怎么办到的？”
江蕴卷：“……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