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躁闷, 半开的窗户毫无作用，吹进来的风连吹起窗帘都费劲。
早早回房间的苏西故，失去了向来引以为傲的睡眠质量, 辗转反侧了快两个小时还全无困意。
睡不着。
苏西故人生里很少出现的词。
翻了个身坐起来，看了眼旁边的手机, 屏幕暗着。
明明解决了一件事, 心里压着的大石头也不见了, 但没有痛快。
过去的事情频频冒出来, 像是身体和大脑发出的潜意识行为。
明明他拒绝了。
过去近二十年的人生里，没遇到过这种事，毫无经验可谈。
又不到需要和人倾诉的程度。
一片漆黑的房间里，苏西故坐在床上, 抓了抓头发。
真烦人。
果然说得对，谈恋爱只会影响他打游戏的手速。
虽然和手速没什么关系，但他现在睡不着，明天就会起不来, 而且训练时长毫无增加，怎么不是影响。
拿起手机看了下时间，才一点半。
苏西故拿着手机翻身下床，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就往外走。
训练, 投入训练的时候，其他任何事都没办法干扰他。
放轻了脚步往外走, 拉开门后探头朝外左右看看, 黑魆魆的过道和小客厅, 只有外面的光照进来。
没人。
苏西故松了口气，走出房间后轻轻锁上门, 然后才往楼下训练室走。
蹑手蹑脚下了楼，站在训练室门口苏西故才想起来，他这是正当训练，怎么弄得跟做贼一样。
直起腰，伸手去拧训练室的门锁。
半夜没人的训练室显得格外安静，苏西故站在门口，想起明天早上的理论培训，思考了下，才慢吞吞地往里走。
就打一把，打完睡觉应该不影响吧。
最多两把，不会再多了。
苏西故没习惯开灯，摸到座位拉开椅子，借着外面的光在桌上找台灯的位置。
他的小台灯还是之前刚加入一队，孙少少说他们选手都有直播任务，所以送个台灯给他当见面礼，以后直播的时候补光用。
苏西故从来没在直播的时候用过，基本都是晚上一个人训练的时候开，不过倒是一直放桌上没拿走。
摸索到台灯的开关，还来不及按下去，“啪”一声，训练室的灯猛地亮起来，刺眼得很。
苏西故眯起眼，用手挡着眼睛往门口看。
怎么有个人靠在墙上——
等等，好像有点眼熟。
“大半夜不睡觉，跑到训练室来训练，苏西故，你是夜猫子当习惯了，真把训练室当家？”
苏西故拿开手，慢慢适应了灯光，看清对方后，撇下嘴角。
原来是裴叙，难怪这么熟悉。
也只有他才会这么说话。
“要你管。”苏西故坐下，伸手去按主机。
裴叙靠在门边的墙上，手里拿着平时喝水用的杯子，一条腿随意曲起。听到苏西故的话后，挑了挑眉，站直身体朝他走过去。
杯子随意放在桌上，扶着苏西故的椅子，看着他屏幕。
“睡不着想训练？”
“是。”苏西故不否认，但也没有打算多说。
感觉到裴叙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苏西故一边打开游戏客户端一边抬头问：“你半夜不睡觉在训练室做什么？”
闻言裴叙眼里露出笑意，指了一下杯子，“半夜起来倒水喝。”
哈？
苏西故露出疑惑脸，然后又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
大半夜渴了下楼喝水，好像说得通。
不过为什么喝水了还会来训练室，走错了？
裴叙看出苏西故的疑惑，伸手在他额头弹了一下，“原本是喝完要上楼的，不过在上楼的时候听到楼梯间窸窸窣窣的声音，以为是有哪个不长眼的小贼摸进来，所以想看看，没想到是有小贼，不过是——”
目光停留在苏西故脸上，看他眉头逐渐皱起，一副要咬人的模样，裴叙停顿了下，拉开一些距离才往下说。
“是家贼。”
苏西故：“……”
“懒得理你。”
“其实不是半夜起来倒水喝。”裴叙忽然说。
苏西故戴耳机的动作一顿，不解地抬起头，等着裴叙的下文。
裴叙拿起自己的杯子，回到自己的座位，“知道你晚上睡不着，所以在这里等你，算不算守株待兔成功？”
“你怎么知道——”苏西故问出口就后悔，有点不知所措地抿起唇。
裴叙转头看他，脸上带着笑，“有烦心事的时候，你就会想要上号打游戏，这样什么事都不再是事。”
苏西故被戳破了心思，不见半点尴尬或者不好意思。
“嗯，打游戏的时候，世界里就只剩下那十个角色，赢或者输，都只是那十个角色而已。”
在游戏背后的人是什么样他不关心，只有完成这场游戏就好。
从现实复杂的人际关系和情感关系里脱离，去到一个很简单的世界里。
不过，他不逃避现实，也不厌恶世界。
只是需要在心烦意乱的时候，有一个可以让他静下心的东西。
恰好这件东西是游戏而已。
“那今晚就当是我尽一下作为队长的职责。”裴叙扬了扬眉梢，“拜托接受一下我的双排邀请，我已经好几天没有在双排时领教LPL第一AD的厉害了。”
苏西故唇角不自觉上扬，“等着。”
键盘声和鼠标声打破了训练室的安静，两个人交流不多，只是偶尔一阵风从开着的窗户吹进来时，声音被带到了对方身边。
“对面中单玩得不错。”
“小心草丛。”
“下路，三个。”
“开团。”
“往后排走。”
“我顶前排。”
……
打完两把排位，已经是快三点。
苏西故关掉电脑，伸了个懒腰站起来，走到裴叙旁边，发现他还没退出游戏，反而上了一个小号。
苏西故愣了下，“你上小号在野外地图做什么？”
裴叙点开背包，示意苏西故看，“之前给你的材料，应该还有需要？”
“不用着急。”苏西故有些不好意思，“用普通材料往上精炼稀有材料要花很多时间，而且最近忙比赛。”
“都已经做好了，你不要是不收，我放在背包里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忘了。”裴叙打开信箱，“邮寄给你，你记得收，三十天就退回了。”
“哦。”苏西故摸摸鼻尖，看向电脑屏幕右下角，正好两点三十五。
收回目光时，目光不经意扫过裴叙的后颈，颈骨很明显。
苏西故发现他很少有机会从这个视角看裴叙，毕竟裴叙的身高笑傲全联盟，也只有北美和欧洲赛区的人才能和他一较高下。
发完信件，裴叙退游戏关电脑。
站起来的时候发现苏西故还盯着自己看，伸手揉了一把他的脑袋，“发什么呆，回房间睡觉。”
苏西故回神，点点头往外走。
裴叙走在后面，关灯关门，看向苏西故的背影。
不用着急，对待猫总是要耐心的，喂久了就会喂熟了。
“要不要明天早上叫你？”裴叙落后一步跟在苏西故后面，“理论培训迟到，要罚款的，比在直播的时候被巡房查到骂脏话还要罚得多。”
烦闷心情消失得无影无踪，苏西故这会儿困得眼睛都要睁不开，听见裴叙在说话，迷迷瞪瞪回答，“不去的话要罚多少？”
裴叙：“……”
这倒是一条他完全没有想过的道路。
联盟倒是没有这个规定，理论培训是各个俱乐部根据战队的训练计划来排的，不去的话，顶多就是挨顿骂和罚款当个教训。
尤其是常规赛期间，不会禁赛。
裴叙失笑，忽然想起了刚打职业时的不适应，“真的不想去？”
凭借人类本能上完楼梯，走到房间门口的苏西故回头，两只手努力撑起眼皮，“好困。”
昏暗中，苏西故靠着门，身上像是罩了一层柔软的光，软乎乎的。
裴叙不自觉地吞咽，喉结跟着上下滑动。
抬手去碰苏西故的额头，凑近了一点，“看起来是真的很需要睡觉，所以——”
苏西故点点头，大脑已经被困意霸占。
“去睡吧。”裴叙轻声说：“晚安。”
苏西故推开房门，打着哈欠径直走到床边，轱辘一样滚进被子，连门都顾不上关。
门口映着裴叙的身影，听到一声低笑后，房门轻轻关上。
第二天十点，教练团看着面前四个人，往郑盛那里瞄了眼，尴尬地摸了摸鼻尖，硬着头皮开始两个小时的讲课。
漫长的两个小时过去，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郑盛抄起手机就要往外走，结果才出门口就被裴叙叫住。
“郑哥。”
郑盛看向裴叙，然后左右看看，“不是让你盯着他们时间，别耽误今天的培训，怎么回事？你还带着小苏一起打？”
裴叙脸不红心不跳，“昨天打得不顺，有点郁闷，是我让他跟我双排会儿。”
郑盛仿佛听到什么天方夜谭，气笑了，“你郁闷？你不顺？”
裴叙一脸正经点头，“嗯。”
“真是服了你，下不为例。”郑盛拿出手机，“罚款免不了，一人两万，下回团建费就有了。”
裴叙听完，拿出手机操作，没一分钟，郑盛就收到了裴叙的转账。
四万块。
“我替他交了。”裴叙笑着问：“应该没有规定不能代交吧？”
郑盛懒得再跟裴叙计较，好在只是一次常规的培训，不怎么要紧。
“明天的探班直播，可别再由着性子了。”
裴叙点头，“知道。”
十一点半才睡醒的苏西故，习惯打开手机，几条消息弹出来。
【少少：不愧是你，连培训都逃，你牛！】
【少少：完了，郑哥要来找你了。】
【少少：哦，他去找队长了。】
苏西故一脸茫然。
什么培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