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3点06分出生,男婴

  后面天冷了,天气频频不好,怀胎的月份也渐大,于逸秋的活动范围自然缩小,大部分时间都在家中,撸撸猫狗、刷刷影视剧、练练字,和沈濯聊天说笑。

  沈濯以前不接戏的时候便常一个人待在房子里,如今日日在家,与于逸秋相伴,日子过得非但一点都不无聊,还在充实中溢满了对未来的期望。

  他们又一起起床,一起用餐,一起看书刷剧,一起照顾猫猫狗狗,很是轻松悠闲。

  时间在他的感官中不再是停滞不前的,反而过得飞快。

  一眨眼,12月过了,再一眨眼,临近新年。

  屋内开了暖气,于逸秋穿得单薄,隆起的肚子明显,正踮着脚往落地玻璃的高处贴窗花。

  沙发上还摊着春联、红灯笼、其他代表节日喜庆的饰品,全是于逸秋点名要的,准备在新年到来前将屋内装饰一新。

  沈濯住的地方从未有过如此多的红色,房子大,这得贴多久,沈濯一点儿没觉得麻烦,也在小男生的要求下不插手帮忙,由着于逸秋自己忙活。

  他就这么看着大着肚子的于逸秋忙来忙去、走来走去,让于逸秋把房子装点满,也让于逸秋把他的心装满。

  过年了,沈濯原本订了餐厅,准备要带于逸秋去江边边看夜景边吃年夜饭,顺便还能看江边的烟花。

  可于逸秋不想吃餐厅,想吃沈濯做的饭,两人便没有出门,在开着暖气的、有猫有狗的温馨的家里说说笑笑地吃了年夜饭。

  吃完,于逸秋站在窗边跟朋友打电话拜年,沈濯坐在身后不远处的沙发上边喝茶边撸着趴在腿上的萨摩耶。

  某一刻,于逸秋边打着电话边回过头冲沈濯笑,沈濯便也笑了笑,又抬手,冲于逸秋招了招。

  于逸秋便边讲着电话边走过去,越过狗子,坐到沈濯的另一边,挨着沈濯。

  沈濯用刚刚摸狗子的手搂住于逸秋,于逸秋空着的手非常自然地搭到隆起的肚子上。

  不多久,猫、阿拉斯加、柯基也走了过来,这场景仿佛是幸福的一家N口。

  后来打完电话,于逸秋在家里召集所有喘气的活口,一个个发红包。

  沈濯第一次见有谁过年给猫狗发红包的,好笑地横举着手机在一旁录视频。

  只见镜头里,几只狗子并排坐,猫卧在稍远一些的沙发扶手上,兔子也在。

  于逸秋手拿红包,微弯腰,摸摸萨摩耶的脑袋,红包递过去,让狗子叼着,再摸摸头,接着来到阿拉斯加面前,摸摸狗,递红包,让咬住……

  沈濯含笑地看着视频里,看到发红包发到猫的时候,猫起身,用背贴了贴于逸秋拿红包的手,然后便走了,根本不跟着于逸秋的剧情走,于逸秋追着猫喊:“又不是钱,罐头券你都不要吗,会后悔的我跟你说。”

  沈濯的镜头追过去,忍俊不禁。

  轮到兔子,兔子把红包一角咬了个洞,于逸秋:……?

  沈濯笑得不行。

  于逸秋转过头,对着镜头叹气道:“一个个的,真不让人省心呐。”

  沈濯伸出手,镜头里出现沈濯的手:“我的呢?”

  于逸秋走过去,伸手对着那只大手用力一拍:“好了,给过了。”

  沈濯收回手,看着拍红的掌心,揶揄:“这是不是给的有点少?”

  于逸秋抓过沈濯那只手,皮猴儿地低头在掌心亲了下:“现在不少了,全是爱。”

  沈濯好笑,把于逸秋拉过来揉头发捏后颈。

  晚上临睡前,两人躺在一起,于逸秋侧着身,给肚子空出空间,其他地方挨着身边人,手也搂在沈濯身上,闭上眼睛,似乎是困了,用迷迷糊糊的声音低声说:“今年过年真好啊。”

  沈濯看向身边。

  于逸秋的脸枕着男人的肩膀:“以前每年过年,我都会特别想妈妈。”

  “为了不想她,我就会给自己安排特别多的事情。”

  比如和朋友聚餐,比如赶通告,不让自己闲下来。

  “今年不用了。”

  “今年很空,我也不太想她了。”

  于逸秋长舒一口气:“真好啊,好开心啊~”

  沈濯揽肩的手紧了紧,侧头,用下巴贴男生的额头发顶。

  他又何尝不是。

  他也觉得很好,很开心。

  年后,尤其是天气转暖后,生产前的两个月,是于逸秋养胎以来过得最开心最悠闲的一段时间。

  因为这时候他基本没有任何不适和妊娠反应了,孩子也很乖,隆起的肚子就跟肚皮上绑个球一样,除了大点儿,和没有怀孕的时候基本没有什么不同,坐立行走都很自如,心血来潮了还在小区里的球馆动作幅度没那么大地打了几场球,觉得热了,也能不受限制地嘬根冷饮。

  沈濯见于逸秋身上的活泛劲儿回归,整天也跟拘不住似的想往外跑,索性安排了行程,安顿好猫狗兔子,带着于逸秋踏上了出去溜溜的旅程。

  两人天南海北国内国外地跑了不少地方,在很多美丽的自然风景或人文景致前留下了张张合影。

  他们还去了之前于逸秋杀青时的那片大草原,季节更换,草地的颜色也有了不同,到处是盎然的绿意,风一吹,草地波浪似的翻涌。

  于逸秋在沈濯的镜头里高举着手臂迎着风,风把男生的衣服衣角吹得飞扬乱晃,又在衣服贴合着身体的时候显露出隆起的肚子,光照着,于逸秋就像在风里起舞一样,在这片空旷的草原上,看起来自由而烂漫。

  沈濯后来把于逸秋一张向着光的离得远的露出背影的照片换成了自己的微信头像和封面背景图。

  原本一直空白的签名写着:fly to me。

  三月底四月初,沈濯和于逸秋回到家中,两人为足月待产做最后的准备,日常变成了在网上到处逛婴童产品,各种买买买。

  买到十万一个的婴儿推车的时候,于逸秋炸了,什么推车要十万?轮子是金子做的吗!?

  拆箱,是婴儿奶瓶,知道这奶瓶一千五一个,于逸秋:???

  于逸秋瞪沈濯:“你别买了!你不许买!通通放着我来!”

  你猜沈濯说什么?

  只见大佬从沙发旁拿起狗子吃零食的狗碗,说:“这都三千了,还能比狗用得差?”

  于逸秋:???

  什么叫还能?

  怎么就不能?

  他之前买了个喝水的杯子也才29.9好吗。

  不是,谁家好人没事儿给狗用三千的盆啊?

  三千!?

  于逸秋恨不得把狗盆洗洗,消毒柜里烘干了自己用。

  再说为什么要给狗用三千的盆?!

  狗都没这么贵好吗?

  沈濯指着摇尾巴的耶耶:“这只十三万。”

  再指长得越大看起来越憨、最近刚被噶了蛋的阿拉斯加:“这只十六万。”

  于逸秋:…………

  大佬,别说了,不想听。

  这日,A城下了场细密的小雨,雨幕交织如雾。

  将将足月的于逸秋躺在玻璃顶下的书房窗前的床似的大躺椅上小憩,沈濯亦躺在旁边,陪伴着。

  沈濯没睡,一直看着于逸秋,一只手轻搭男生的肚子,像轻拥,也像守护。

  这时他脑海里短暂地出现了许多有关未来的画面片段,曾几何时,那都是沈濯觉得自己的人生绝对不会出现的场景。

  沈濯看着于逸秋,某一刻产生了命运的降临十分奇妙的感官,心是满的,亦是满足的,对眼下的一切都心怀感恩。

  可看着看着,不知怎么的,沈濯看于逸秋的目光越发深邃、无法挪动。

  他看眼前这眉眼,眉头浓密、睫毛纤长,又漂亮又让他喜欢,他看鼻梁,挺直而精致,看嘴唇,唇珠丰润,唇形……

  沈濯看着那唇,静静的,一瞬不瞬,甚至在没有意识的时候靠近了些许。

  等他意识到自己在看什么,一下惊醒似的愕然后撤,心口也跟着漏跳了一拍。

  他在干什么?

  沈濯问自己。

  你想做什么?

  沈濯又问自己。

  恰好这时于逸秋动了动,似乎是要醒了,沈濯忙收敛神色,克制心绪。

  于逸秋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睛,看到身边人,迷糊地问:“几点了?”

  沈濯搭肚子的手抬起来,给男生拉了拉身上盖的薄毯,温声:“还早,睡吧。”

  “嗯。”

  于逸秋安心地重新闭上了眼睛。

  沈濯这时的心跳却跟要追回之前漏跳的几拍似的不停加快。

  他原本是要搭回肚子继续躺回去的,却下意识地没有再碰身边人,就这么定在原地,一动不动地躺靠着,默默感受这份非比寻常的异样。

  后来沈濯没躺在旁边,下了躺椅,坐在椅子上,守着于逸秋,静静地看着。

  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

  他想。

  不一样了吗,他对他?

  沈濯敛眸垂目,什么都没有流露。

  于逸秋的生产手术安排在下午,中午还能跟过来查房的明益说说笑笑,等他被推进产房,手术专用的绿布盖在身上,于逸秋别说说话,表情都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沈濯穿了无菌服戴着口罩陪在于逸秋身边,于逸秋躺着,什么都看不到,本能地伸手,被沈濯一把握住,低声安抚:“我在这儿,别怕。”

  于逸秋的表情透露片刻的茫然,就像不知道自己在哪儿,等会儿会发生什么一样。

  确实也是如此,他开始呼吸加深加快,视线中手术室的白光晃眼、出现短暂的昏眩感,耳鸣也在加重。

  他开始听不到医生让他不要紧张,甚至没有感知到手术护士给他套上了氧气。

  他开始本能地恐惧,生理性的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流。

  沈濯心口都高高地吊了起来,回握着的手也是紧了又紧,他没关注手术和医生那边,人坐在于逸秋头顶的方向,隔着口罩不停地用话语安抚于逸秋。

  于逸秋的眼泪止不住,沈濯的心焦灼得无以复加。

  “没事的,没事的。”

  沈濯甚至词穷,只能一遍遍在男生身边说着无用又单调重复的字眼。

  呼吸罩上白雾起伏,于逸秋似乎在说什么,沈濯低头附耳地靠近,听到于逸秋在低声呢喃:“妈妈保佑我,没事的,加油,加油,妈妈保佑我。”

  内心强大、向来情绪平静如沈濯,差点听得掉泪,他一直以为他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这不过是个生产手术,一切都会如计划和安排那样顺利没有波澜的,却不想于逸秋只是躺在这儿喃喃地喊妈妈,他便已经内心坍塌到承受不住此情此景。

  他低头,隔着口罩亲吻于逸秋的额头,一遍遍的,再一遍遍地出言安抚,又情难自禁地把握着的于逸秋的手拉到口罩前亲了亲。

  这并不算长的时间里,沈濯的整个意识和情感世界都在坍塌重塑……

  突然的,沈濯听到明益用冷静地声音说了句:“孩子出来了。”

  可手术室除了医护人员的动静,并没有任何孩子的声音。

  沈濯下意识抬头,视野又被于逸秋胸前高高抬起的一块绿布遮挡,根本什么都看不到。

  沈濯心口再次吊起,脑子里瞬间晃过很多,觉得剖腹产手术是不是不太顺利,孩子……

  倏地,一声高亮的婴儿啼哭的声音响彻整个手术室,接着是医护冷静的声音:“下午3点06分出生,男婴,四肢全,躯干无恙,五指全,脚趾全,身长……”

  沈濯的心瞬间落地,他看向眼前的于逸秋,抚男生湿漉的额发,低声宽慰:“生出来了,很顺利,放心吧,放心吧。”

  于逸秋听到了,呼吸罩上起伏的白雾却不减。

  他躺着,一动都不能动,只脖子偏了些,接着是更为充沛大颗的眼泪往下落。

  生下了吗。

  太好了。

  他一直以来的心愿,他的孩子,血脉,至亲。

  妈妈,孩子生下来了。

  妈妈,我又有亲人了。

  于逸秋还没有看到孩子,但他信任周遭,没什么继续需要担心的,便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他刚一闭上眼睛,沈濯便低头与他贴额,身形手臂控制不住地发颤。

  是高兴激动乃至对新生命到来的敬畏与感恩吗?

  当然。

  沈濯这种靠自己往上爬的人,如今连天命都开始相信了。

  可又远不止如此。

  因为在这意义非凡的下午,沈濯在这场手术、于逸秋的眼泪和自己焦灼起伏的心绪中,看到了那在意识世界重塑的过程中,心中缓缓流淌出的——

  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