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饮昭到底没去申请好友。
他退出游戏，对着空荡荡的桌面发了会儿呆，手指无意识地捻起耳机线，一圈又一圈地缠到手腕上。
秦聆渺宣布退役的那天，他们的微博呈现出截然相反的状态。
挽留不舍、痛心理解，无数解说、选手、粉丝，都在遗憾秦聆渺的离开。
那是《江湖》问世以来人气最高的职业选手，慢刀流玩家心中的唯一真神，晏饮昭曾经笑话这种说法有些过头，但事实就是如此，离开秦聆渺之后，他再也没有遇到合衬的那把刀。
这两年来晏饮昭遇见的采访数不胜数，或鼓励，或试探，问他后悔不后悔。
晏饮昭认为自己更遗憾。
乾坤战队没能跻身前三，网络上节奏铺天盖地，陈印勒令他们所有人都卸载微博，不看论坛，最好是什么都别看，等总决赛彻底结束后再和外界联系。
唐宇说这是强行闭关。
陈印：“不闭关你打算怎么办？和他们吵起来？”
“我没那么想。”唐宇说。
陈印扭头去看晏饮昭，问：“你没看吧？”
晏饮昭说没有。
他看微博的次数屈指可数，也不混什么电竞论坛，人生乐趣好像除了比赛就是冲分，过得相当简单。
陈印松了口气。
晏饮昭想了想，也没问网上是不是骂他骂得很难听。他寻思这事儿是跑不掉的，对于任何一个讨厌他的人来说，只要他没夺冠，他就是罪大恶极，唯一指定菜鸟。
那都无所谓。
晏饮昭下午的时候登上游戏做了做日常。
大号的私聊常年是设置的禁止陌生人私聊的模式，只有几个同在圈子里的朋友给他发了几条消息。
【看天山】：来打世界BOSS。
【莫生气之王】：我凌晨出了个巨好的道具，找你人你居然不在，怎么回事，输了也不打游戏是吧？
【暴击小子】：极品道具点击就送，如有意购买请回复111。
晏饮昭险些被逗笑。
他申请了看天山的队伍，转头回复另外两个人：废话不多说，最近可能是要少上。
【暴击小子】：极品道具不要了？
【驰马试剑】：不稀罕。
【暴击小子】：行啊大明星，做职业选手都看不上极品道具了是吧？
晏饮昭回了个表情，等到整点和看天山一起打完世界BOSS就下了线。
他思考两秒，悄悄上了小号。
像是在做贼。
结果被一刀劈华山当场抓获。
【一刀劈华山】：哎呀哥们儿，没想到你这么早就上线啊！我还以为你是个什么时差党，太巧了哥们儿，一起下副本吧。
【一刀劈华山】：昨晚你下线后我又看视频苦练连招，感觉有点儿那种感觉了，你帮我看看。
【一刀劈华山】：速进队伍。（副本山海战队伍人数3/12）
晏饮昭无奈之下只能被拉进队伍。
队里人数还少，晏饮昭传送到副本门口，揉着脖子看一刀劈华山“苦学苦练”的慢刀连招。
评价是一坨。
但晏饮昭评价不出来，他勉强夸赞：还是很有进步的。
一刀劈华山大受鼓舞：我就说我还是挺有天赋的。
【一刀劈华山】：我师父劝我别玩连招，让我切成技能模式当个老老实实的PVE玩家，我是不肯的。
【一刀劈华山】：我是想打职业的人！
【懒得想用户名】：你想打职业？
【一刀劈华山】：那是，我要和那个晏饮昭决一死战。
晏饮昭本人：？
【懒得想用户名】：你和他有仇啊，你怎么要和他决一死战？
【一刀劈华山】：当然有仇。
甚至信誓旦旦：晏饮昭是我们整个慢刀流的敌人！
晏饮昭答不上来。
无法，他只能回复一串省略号。
事实上一刀劈华山这句话说得也不算夸张。
毕竟《江湖》从封测、内测到公测，整个慢刀流的招式创解几乎都是秦聆渺在身先士卒，说他是慢刀玩家心中的灵魂人物也不为过。
作为一个PVE愁破头，PVP掐人中，只有PVX截图时技能够慢才有那么一点儿优点的慢刀流派，玩家虽少，却有九成都是为了追寻秦神荣光而来的玩家。
这不是晏饮昭夸张。
在秦聆渺没有宣布退役之前，世界上随便抓个慢刀流的玩家，一问偶像，一定会是他。
就算是现在，只要有人刷喇叭喊一句秦聆渺慢刀流的神，那也必然是一呼百应的。
偏偏晏饮昭和秦聆渺做过队友，又在最巅峰的时候分开。
如果说有什么人恨晏饮昭，那慢刀流玩家十个里八个都恨他。
真像一刀劈华山那么说的，晏饮昭想，那他确实也是属于和一刀劈华山有仇了。
一刀劈华山完全没有领悟到新认识的朋友满心无力。
他振振有词，他字句清晰。
【懒得想用户名】：但是慢刀流很难在比赛里获胜。
实事求是。
【一刀劈华山】：#生气#生气，难又怎么了？再艰难，昔年秦神也还是夺得了冠军！
【懒得想用户名】：当时游戏只有2v2比赛，现在增加了1v1还有6v6，没那么简单。
【一刀劈华山】：那怎么了！咱可以只参加1v1和2v2的比赛啊！
晏饮昭哭笑不得。
《江湖》的竞技比赛模式是积分制，总共三种竞技类型，为示公平，一个选手最多只能参与两项。而在许多职业选手看来，慢刀流除非是秦聆渺那种水平，否则哪个阶段上场都属于送菜。
一刀劈华山着实有自信。
晏饮昭正色道：你倒是很有想法。
但更残忍的事情晏饮昭没说。
譬如曾经也有个年轻的慢刀流选手，他自认十分有天赋，在青训比赛上倒是闪闪发光，有过几分光彩。
结果在和首发队训练赛后被打得道心破碎，从此成为了一个快刀流职业选手。
一刀劈华山仍不忘强调自己的坚定。
【一刀劈华山】：反正为了和晏饮昭同台竞技，报此大仇，我一定要再接再励，争取让师父对我的评价越变越好#握拳
【懒得想用户名】：你有这份坚持的心，何愁大事不成。
有一说一，晏饮昭还是挺欣赏一刀劈华山的这种心态。
所谓电子竞技，不是在被对手破防，就是在被队友破防，打完比赛，还得被教练和粉丝一起破防，成天水深火热，心态但凡差一点，出道当天即退役。
【一刀劈华山】：嘿嘿，我也觉得我心态很牛，师父选我做徒弟可能就是因为我有这份心吧！
【一刀劈华山】：不是我说，我觉得师父肯定也讨厌晏饮昭。
晏饮昭：。
他心跳漏了一拍，很茫然地发了个问号。
【一刀劈华山】：慢刀流玩家都不满意他，我师父也是慢刀流，那我师父肯定也和他有大仇！
什么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晏饮昭舒了口气，说：那不一定。
【一刀劈华山】：怎么就不一定，我觉得一定。
又等了两分钟，队伍终于组齐了十二个人，所幸他们运气不错，遇到的队友没有绝世大坑货，很快就打通日常副本解散了队伍。
一刀劈华山秒发组队邀请，并上书：速来。
晏饮昭下意识点了同意，一刀劈华山立刻开启组队传送。还没等晏饮昭看清楚日常副本掉落的道具，自己就落地在涂山圣地，和一刀劈华山正面对上刷新出的野外BOSS。
【一刀劈华山】：我去！这里怎么有BOSS！
两个小号被BOSS追得上蹿下跳，晏饮昭有心回头反打，刚按了两下招式，想起自己现在玩的是慢刀而不是拆剑，当场扭头就跑，加速灌满，把一刀劈华山远远儿抛在身后。
【一刀劈华山】：哥们儿，要死一起死啊！你别跑！！
【一刀劈华山】：还跑是吧，你等着，我这就摇人，打完BOSS我必找你算账#发怒
此人说到做到，张口要闭口就到。
没一会儿，一刀劈华山的消息又弹了出来：BOSS已经死了，哥们儿回来吧。
晏饮昭问：真的假的？
【一刀劈华山】：骗你做什么，就我这人脉，摇人秒秒钟的事儿。
本着游戏里上当也不会丢钱的良好心态，晏饮昭也真就往回走了。
一刀劈华山的角色站在刚才的传送点旁边，面前是倒下的野外BOSS，左边是召师旗帜。
见到那面旗的时候晏饮昭就后悔回来了。
但为时已晚。
一刀劈华山已经扯着附近语音喊起来了：“啊对对对这就是我认识的新朋友，哥们儿，快过来，这是我师父，咱见见，这什么，慢刀流的史诗级会晤啊！”
晏饮昭差点没绷住。
他没好意思继续站在原地，怕一刀劈华山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之语，只能若无其事地走到两人面前，干巴巴在附近发了行字：你好。
化雨声没进队，也没开语音，回复了句：你好。
【附近】一刀劈华山：师父，你俩嘛呢，就这么打招呼，一点儿都不亲切！咱们可都是玩慢刀的啊！正所谓天下慢刀一家人，你是锦衣卫，我也是锦衣卫，哥们儿——
一刀劈华山的语音响了起来，带着点儿破音：“你怎么不是锦衣卫啊！！你这个慢刀流的叛徒！！！！”
晏饮昭：……
化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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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昭：前队友逼格这么高，显得我不太行。
陈经理：俗话说得好，白月光是完美的，死掉的白月光是无敌的，咱们秦神就是那死掉的白月光，你的逼格怎么能打得过他呢？
昭昭：（沉思）（点头）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