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下了点小雪，气温也突破零度，到了下午，飘着的那点雪变成了雨，体感温度也比天气预报上的数字要低。
林然家里全是亲戚，来忙活过年的事宜，林海和林长渝也回来了，不过林雪还没回来，听爷爷说大概会在除夕夜的晚上回来。
林然对他姑不了解，只知道在B市的科学院里工作，之前端午时见过一面，但那会他和林海发生过争执，便没怎么注意她姑长什么样。
看着满客厅的亲戚长辈，七嘴八舌地吐着唾沫星子，他又想起来刚来S市的情景，那会自己很暴躁不是没有原因的，因为这么小半个时辰，王雁君又开始用她尖利的嗓音叭叭着。
“哟，这大过年的谁都在忙，这哪来的少爷还坐在这等人伺候呢？”
有时候林然也很疑惑，王雁君这莫名其妙针对的恶意也太大了点。
他懒懒地应了一声，抬头望着她：“比你用嘴瞎喊有用多了。”
林长渝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朝他笑了一声，又装了盘年货小吃走过去递给林然。
“谢谢哥。”林然特意大声地说。
“二婶你家一堆烂摊子不还等着别人接济吗？”林长渝这话说的太直白，声音不大，但也刺痛了王雁君的心。
“林长渝你也是个白眼狼！你对他好对得起你妈吗？你关心他倒是起劲儿了，你妈成什么样儿了你清楚不？”王雁君的嘴比她脑子转得还快，什么话难听就说什么，“你可真是大孝子啊！我跟你说，他作为私生子被生下来的那一刻就是有罪，是原罪！”
王雁君的话不全是骂给林然林长渝，还骂给畏畏缩缩、怂的一比的林湖听。
林然对这个说法没法反驳，因为事实确实是这样，他在不被期待中降临，一出生就带着渣男父亲和小三母亲赋予的枷锁，这枷锁是原罪，是错误，他很清楚私生子的一生不用做什么也是可悲的。
林长渝周身的气场在听完这段话后沉了下来，凛若冰霜：“我喊你一声二婶，不代表你能用长辈的身份来教训我。只一点，你最好想清楚再说话，别一边接受我家的接济还一边对我们评头论足。”
林长渝把林然拉了出来，对着生气却不敢出声的王雁君说：“林然永远是我弟，就算以后跟我争财产那也是我考虑的事，和你一个外人有什么关系？你要是被二叔找的那个女人耍了，你大可以向我们求助，在这里对我弟撒泼威吓，不如多思考一下这对两位堂弟有什么好处。”
他话里没说威胁，却处处都是压制，论争遗产，就算爷爷真的有个什么好歹，凭林湖王雁君这两人的智商，又有什么能力争得过他们。
以前没对他们甩脸色，是没踩到他的底线，钟秋凝和林然犹如他的禁忌，如今王雁君不仅把心思打到林然身上，还借着钟秋凝的名义来羞辱他们一番……
林长渝不动声色地瞥一眼林湖，他二叔还躲在角落里偷偷听着，没敢过来表态。
“你他妈就是不识好歹！”王雁君也算个聪明女人，虽然气在头上，但也没再继续多说。
其他亲戚在忙着，角落发生的冲突没什么人看见，也自然没什么人围观。
王雁君用她细长的眼剜了他们，颇为不甘地拉着两个双胞胎儿子走了，理也不理在不远处的林湖。
林然叹了口气，心绪烦乱：“哥，我先上楼了。”
“她说的话你别听进心里。”林长渝抓了一把巧克力塞他口袋，“解闷吃。”
“知道。”林然有些复杂地看了他哥一眼，其实林长渝也应该去做下心理咨询，他哥这压力也不小。
想到这一点，他没忍住笑了一声，他们家都是有病的，字面意思上的患病，不同程度的心理健康问题。
病源来自林海，这个掌控欲十足的大男子沙文主义者。
“还笑得出来，被人欺负了都不回嘴，以前不是抄起凳子就砸的吗？”
林长渝有些无奈地看着他弟，他宁愿林然用刺挠的态度对待王雁君的私生子论，也不希望林然把这些话当真。
毕竟林然的生母从来没破坏过他的家庭，也没有给钟秋凝发过垃圾短信或是上门找麻烦，她甚至连林然都不来看一眼。
付婧唯一做的，只有一封很长的道歉信，是给他妈妈的。
他们家变成如今的境地，归根到底还是林海的折腾，这事和王雁君受到的伤害有本质上的区别。
“啊？”林然愣了一下，“动手总归不好，我怕自己控制不住做出什么过失……而且大过年的……”
“算了，”林长渝推着他走上楼梯，他自己也挤了上来，“庭院也用不着我帮忙，我跟你上去。”
坐在林然房间里，林长渝剥着巧克力吃，吃了一块后就停了，他也不喜欢苦的，但上班时却能喝咖啡如水。
“高三课业多不多？”林长渝问。
“还行吧，能应付得过来。”林然时不时点着手机，和顾霖聊天。
顾霖也在家里贴春联，他家和顾霖家的春联都不用买，林然家是林起岿写的，顾霖家是顾长霆写的。
贴好后顾霖还给他拍了照片过来，图上的字刚遒有劲，他夸了几句。
“黏糊。”
听到声音，林然抬头看他哥。
林长渝面无表情：“我说这巧克力，黏糊。”
“哦。”林然笑着收了手机，“属年糕的啊？这巧克力不正宗。”
看他哥面色和缓，林然又问：“你多久没回s城了？上次兰姨一直唠叨挂念。”
林长渝：“不是每年过节都回吗，又不是小孩子天天在家……我也有很多事要忙的。”
“哥，妈妈她现在过得也不好吗？”
林然突兀的发问让林长渝愣了一会儿。
“还行，对方对她挺好的。”林长渝说，“不存在你二婶说的情况，再说了，你先操心你自己啊。”
对林长渝的话不作回应，林然仰倒在床上：“除夕夜有什么活动吗？”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假本地人，我问顾霖得了。”
“......”
吃年夜饭的时候，小庭院的门突然被打开，早就落座的亲戚被声音吸引过去，林然也不例外。
“是姑姑。”林长渝小声地在他耳边提醒。
林雪顶着一身的风寒进门，有些清冷和机械音质的声音响起：“抱歉，迟到了。”
她收了伞，脱了白色羽绒服挂在玄关处的置衣架上，林雪里面穿的也很素雅，非常符合她社科院的高知博士形象。
王雁君迎了上去，被她无视了，其他亲戚的视线也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林雪不痛不痒的，自然地走到林起岿身边坐下。
“爸。”她喊了一声林起岿，夹了菜自顾自地吃着，看到其他人都没动筷，才疑惑地抬头，“怎么不吃？”
很怪，怪强的，林然收回视线，夹了一块边上的红烧排骨嚼着。
李圆蕙知道林雪向来如此，她早就见怪不怪了，这会看见团圆饭的气氛被破坏，也想着和缓一下桌上的氛围，便说道：
“说起来，我家琇锦很崇拜你呢，你回来一趟也不容易，大家这帮亲戚平时也见不了一面，林雪待会给咱们这帮亲戚唠一唠你在B市的事情呗。”
叶琇锦被拿来当和缓气氛的引子也不敢出声，她配合着她妈的话语，朝林雪乖巧地露出一个微笑。
林雪看了她一眼，才说：“没什么好玩的，我常年都在研究院里，面对的都是文物，说起来也很枯燥，你们不爱听。”
一句不爱听，隔绝了其他亲戚再想搭话搭线的念头。
要说林雪低情商其实也不是，她只是有点懒于应对，终年累月地泡在研究室里，让她的表达方式有些冷漠。
这年夜饭吃的，还不如他平时和林起岿一起吃的时候和谐呢。
林然默默看了一会，拿手戳了下林长渝：“再吃下去要消化不良了。”
林长渝了然，问他：“你想出门还是上楼？”
“出门。”
林长渝刚想说和他一起，林然的下一句话就飘了出来。
“和顾霖去排练室摸会乐器。”
林长渝：“……”
顾霖撑了把伞等在巷口，雨夹带细雪，朦朦胧胧的，偶尔飘在皮肤上却是刺人的冰凉。
“跨年什么安排？”林然收了自己的伞，钻进男生的伞下，和他面对面站着。
顾霖神秘地笑着：“你猜？”
“今晚这天气状况，应该不会在户外的吧？”
“到时候就知道了。”顾霖没继续说，把伞给林然拿着，解了自己脖子上的围巾给男生围着。
围巾毛绒绒暖呼呼，林然低了下颌去蹭，鼻尖闻到的全是顾霖的气息，他没忍住弯了眼角。
“你不冷啊？”他问。
顾霖摇头，拉高了羽绒服的领子：“不冷，你穿的好少。”
他伸手拉过林然的手，十指扣紧了放进口袋里，衣服之间相互摩挲，他俩并肩着走，也看不出来牵了手。
街道商铺张灯结彩，很多小卖部门口都有烧烤和各种小吃，他们路过一个烤红薯的摊位，摊主在伞棚下的面庞被炭火照得面红，看到他们俩便吆喝了一声。
“烤地瓜，买个尝尝，不甜不要钱！”
天寒地冻，一个热地瓜刚好适合暖手。
顾霖拉着人靠近烤炉：“怎么卖？”
“这边十块一个，那边的小些，分别是五块八块。”摊主拉开盖子，烤红薯的香味飘了出来。
林然晚饭没吃多少，闻着这香味觉得有点饿。
跟顾霖待在一起的时候，连食欲都在变好。
这什么神奇能力？
他偏着脸瞧了会顾霖的侧脸，顾霖和摊主说着话，似是感应到他的目光，也偏着头朝他温柔地笑着。
“好咯！拿好别烫手啊！”摊主帮他们把那个有些大的地瓜掰成了两半，又拿纸包着递给他们。
拿着有些烫手，林然改成拎着，走了一段路后，他才把地瓜捧在手里吃。
等公交期间，飘着的雨变成了雪。
陆陆续续地，街上才多了人。顾霖打开手机看公交到站的时间，竟然比往常还要多等上十来分钟。
“晚饭吃得不好？”顾霖转过头问。
林然难得的叹了口气：“对着一群各怀心思的亲戚很难吃得下饭。”
“那正好，我昨天还放了块蛋糕在排练室的冰箱里，要是饿的话也不用非得等零点庆祝再吃。”顾霖笑了笑，捻走林然嘴角边粘上的红薯粒。
“倒也没饿到那种程度，还是吃了点的……”最后就剩小半块红薯，林然三两口把它吃完了。
顾霖见状递给他纸巾擦嘴，看向没多久就覆上一层薄雪的绿化带。
“今年雪下得好少，以往的话早就下好几天了……”
s城比A市还要靠北，下雪的几率也比A市高，不过林然见怪不怪了，因为A市过年的雪就是这种体量。
公交姗姗来迟，路上也堵车，他们花了点时间才到了乐队排练室。
楼下咖啡店放着中文外文的新年歌，大概要凹小资情调，没随大众放春晚。
前台小妹略有些无聊地玩着手机，看他们进来，还问他们要不要喝咖啡。
“来两杯。”顾霖说，“除夕夜不和朋友出去玩吗？”
“待会十点关门，我就出去找她们。”前台小妹捣鼓了下机器，看着他们说，“热的吗？”
顾霖点点头。
前台小妹边操作边看向他旁边的林然，问：“主唱有微博吗？我去关注一下。”
林然把围巾掖在下巴下：“没有。”
“啊，好可惜，我可是你们的头号粉丝哦！”她手速很快，咖啡做好后利索地套上杯套，“最近有没有活动啊，到时候我拉我的小姐妹去给你们捧场。”
“过几天在广场。”顾霖拿过咖啡，递了一杯给林然，转头对前台小妹说，“除夕快乐，早点下班。”
“同乐！”前台小妹笑着朝他们挥手。
穿过一条回廊，他们上了楼梯，在林然要推开排练室的门时，顾霖拉住了他的手。
“你在外面等会儿。”顾霖神秘地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