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冥顽>第108章

  悍狼总部管辖森严,想要进去须得通过三道闸门,分别验证指纹、虹膜以及身份证件,缺一不可。

  霍止与晋灵微身高体型相仿,换上便装后足以在监控中混淆视听,有廉润颐在,晋灵微的证件和指纹就不难解决,真正麻烦的是虹膜识别。廉润颐考虑再三,还是决定求助宋景宁。宋景宁还在梦会周公,接起电话后迷迷瞪瞪地喊了一声:“……师兄?”廉润颐好似十万火急:“景宁,我有事找你。”宋景宁介于半梦半醒间,对她的好师兄简直是予索予求,也不知怎么就开始稀里糊涂地远程指导廉润颐如何篡改悍狼总部的数据库。她这些天谨遵蒋东林教诲,无时无刻不在探查九局的绝密资料,对于自挖墙角这种事早已轻车熟路,且毫无道德包袱。宋景宁事无巨细地交代完,终于清醒了一些,她问廉润颐:“你要干什么?”廉润颐含混道:“明日见面再与你说。”便把电话挂了。

  廉润颐快速删除了晋灵微的虹膜识别数据,用霍止的取而代之。一切都准备就绪后,霍止扮成晋灵微的模样,一身黑衣黑裤,跟着廉润颐大摇大摆地走进了盛世地下停车场的废弃电梯里。

  总部一直都缺人手,因为实在太忙,谁也没有注意到他们。

  廉润颐将霍止领到武器库,沉吟道:“你也不必拿太多,只需带够你和容遥两个人的就行。”

  霍止颔首:“我正有此意。”

  满壁枪支弹药悬挂眼前,霍止恍惚间竟萌生出几分阔别之感,难免有些心潮澎湃。他直勾勾地盯着素有中国巴雷特之称的AMR-2,只觉热血沸腾,忍不住抬手去摸,感慨道:“我猜容遥喜欢这个。”论出身,容遥是他们几个里面唯一一个从国科大出来的尖端兵种,被蒋东林招进来之前就是专门学重狙的。廉润颐哭笑不得,“这枪装弹后少说也有三十公斤,换个轻些的吧。”

  霍止和廉润颐正埋首挑挑拣拣,身后忽然闷闷地传来一声,“你们要给容遥拿什么?”两人不约而同地脊骨一僵,又听她问:“说话呀?”廉润颐只得无奈转身,以手扶额,长叹一声:“更深露重的,你怎么跑过来了?”宋景宁睁着一双无辜的杏仁眼,语气倒是坦然:“我放心不下你,就想着过来看看。”

  能把廉润颐逼到篡改数据这样离经叛道的程度,说不担心是假的。宋景宁疲惫地看向廉润颐身旁的那道再熟悉不过的背影,耐心即将告罄。她仰起仍然瞧不出多少血色的脸,“我要去找他。”恳切又执拗地,“带我去找他。”

  廉润颐几乎是斩钉截铁地否决了:“不行。”他皱起眉,居高临下地审视着犹如强弩之末的宋景宁,分明病弱得吹阵风都能刮倒,医生却总是说她恢复得不错。廉润颐无法忘记他接住宋景宁那一刹间心肺骤停的感觉,也始终记得宋景宁因为失血性休克输入了整整800cc的血,因而很难承受答允宋景宁可能产生的后果,更不敢预估需要付出的代价。

  这对师兄妹的意见向来高度统一,如此各执一词且互不相让的情况实在罕见,宋景宁简直气急败坏,于是祸水东引,直直指向霍止:“他都能去,我为什么不行?”

  霍止终于躲不下去,默默地垂了垂眼,并没有回应宋景宁的质问。他是一万个赞同廉润颐的决定,容遥和晏司臣都陷在织淮,总不能再搭一个宋景宁进去。然则霍止向来拿这位姑奶奶没什么办法,只能寄希望于廉润颐,他一边劝服自己,一边摘了两支掌心雷,他听见廉润颐嗤地冷笑出声:“他还去过平城,你能和他比?”

  宋景宁:“……”她猛地看向霍止,后者的手势明显一顿,但又很快恢复如常,认真地挑起子弹来。宋景宁收回目光,神色变幻莫测:“……什么意思?霍止还去过平城?”眼看着她就要究根寻底,霍止见状,迅速举旗投降:“你可以去织淮。”顶着廉润颐几欲杀人的锋利视线,霍止硬着头皮继续道:“只不过不是和我一起。”

  廉润颐咬牙切齿地喊了一声霍三儿,霍止充耳不闻:“润颐会留下来处理一些事情,等他处理完就带你一同过去。”他背起收拾好的登山包,看了一眼腕表,“我该走了。”霍止说。

  恍惚间,宋景宁仿佛回到了郦蕤舟去平城前的那一夜,她没由来地心生惧意:“你……”

  “等我把你晏哥接回来再问。”霍止揉了揉她的发顶,如从前般安抚道:“我没有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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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织淮的第一场雪落在了阿耀和晏司臣僵持不下的时候。

  Nine踽踽而归,远远地便瞧见阿越在院里,他仍旧坐在廊下的栏杆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腿,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Nine才将将好转的心情再次急转直下,还未走近,寮房中蓦地传出一阵紧促枪响,阿越无动于衷,Nine却骇然失色,三步并作两步地冲过去。阿越从栏杆上跳下来,直愣愣地挡在Nine身前,“耀哥有事要问他。”

  Nine面容铁青:“让开。”

  阿越比他矮不少,自觉在气势上短了半截儿,因而万分不乐意地瞪着Nine,“耀哥要单独问他,没说你能听。”Nine的手已经按在了枪套上,阿越注意到他动作,慢慢敛起闲散神情,看着Nine解释道:“是先生让耀哥这么做的。”看似好心提醒,实则暗含警告意味,Nine背后冷汗涔涔,额角更有青筋突起,喉结上下一滚,紧绷绷地吐出两个字来:“让开。”阿越哪里是个好相与的,见他这般得寸进尺,更加不甘示弱,索性一步上前,以此表明强横态度,Nine一字一顿:“我说让开。”阿越挑衅般嗤笑出声:“你听不懂人话?”Nine悍然拔枪,直指阿越眉心,他这一动,四面八方瞬间哗啦啦地举起枪支一片,天罗地网般对准了他。阿越怒极反笑,竟又上前一步,昂首挺胸地用额头抵住黑洞洞的枪口:“倘若我偏不让呢?”

  “——你敢开枪么?”

  玉花飞半夜,绵绵密密地兜住了这座剑拔弩张的四方禅院。

  阿耀面无表情地盯着门上的弹孔,认真思考自己应不应该违背Michael的命令,将这个冥顽不灵的男人提前做掉。

  “你要想好,这是他最后一次问你。”

  搂着晏司臣脖颈的小沙弥被阿耀方才发疯般的行径吓得发抖,小小的身体缩成一团,躲在晏司臣充斥着清苦药味的怀里。阿耀久久没等到回应,心烦气躁地抬眼望去,晏司臣本来不想搭理他,冷不防与阿耀对上视线,只得敷衍道:“我和他无话可说,你如实转达,他还能吞了你不成?”

  阿耀险些被他气得吐血,很想问问晏司臣究竟知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就算没有那个碍事的瘸子,Michael也不会留他。所以晏司臣说与不说,到头来都会落得一个死于非命的下场。Michael没有告诉阿耀他到底想听晏司臣说些什么,阿耀只好将他的话原封不动地传给晏司臣,晏司臣无可奉告,阿耀软硬兼施皆行不通,兼之晏司臣存心找他不痛快,才在一怒之下把门射成筛子,惊动了外面的阿越和Nine。

  他不说话,晏司臣便有些不耐:“还有别的事么?”

  阿耀回过神,听出晏司臣的潜台词是让他赶紧滚,他磨了磨后槽牙,幽幽地说:“你会后悔的。”

  晏司臣挑了挑眉,“你到底想怎样?”他鄙夷地看着阿耀,“若是你实在不敢说,让Michael亲自回来见我也行。”阿耀只觉自己白费口舌,完全鸡同鸭讲,再听晏司臣多说半句都怕自己会忍不住将他活活掐死。

  阿耀摔门而去,紧接着就被院中一触即发的架势吓了一跳——

  “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还不把枪放下?!”Nine的来历讳莫如深,明显和他们不是一路人,阿耀哪敢轻易招惹。他一面赔笑,一面暗中用力扯过阿越,正待继续教训,Nine的枪口就偏了两寸,直直对准他面门,阿耀一瞬间头皮发麻,几乎是暴喝出声:“谁也不准动!”还不忘死死按住阿越。

  晏司臣原本不欲插手,打定主意要作壁上观,谁知场面愈渐失控。犹豫片刻后,他将小沙弥放到床上,温言哄道:“在屋里等我。”便披了件厚实的衣服走了出去。

  他全须全尾地出现在廊下,Nine终于放下心来。阿耀看他神情稍缓,猜出他心中所想,连忙开口:“我只是奉了先生的命令问他几句话,九哥别误会。”Nine眼睑微抬,霜眉冷目地环顾四周,最后落在阿越身上。虽然看着阿越,话却是说给阿耀听,“管好你的人。”Nine收了枪,缓缓地说:“再有下次——我不会留情面。”

  阿耀唇线紧抿,有些挂不住笑,更别提恨得两眼冒火的阿越,若非不敢越俎代庖,只怕不等Nine说完就要翻脸。Nine才懒怠去看他们作何反应,他漫不经心地摆摆手,示意他们赶紧退下,阿耀转身就走,阿越忿忿地跟在他身后,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将打手们骂了个狗血林头:“都杵在这儿干什么?还不给我滚出去!”

  院中一霎便空旷下来,晏司臣盯着Nine,目光颇为耐人寻味,Nine恍若未见般拾阶而上,抬手拂去肩上雪,晏司臣忍俊不禁,低眉笑出声来。Nine很快发现了那几声令他提心吊胆的枪响的真正来源,他盯着摇摇欲坠的木门,一动不动地杵了一会儿,然后转身看向晏司臣。晏司臣无比坦荡地耸了耸肩,“别看我,不是我造成的。”

  小沙弥听见了他的声音,小心翼翼地探出了半边身子,外头风雪交加,这屋子显然是没法过夜了。一大一小俱都眼巴巴地瞅着Nine,Nine头疼得厉害,想去找住持来带走小沙弥,小沙弥百般不愿,牛皮糖似的抱着晏司臣的腿不撒手。晏司臣心软得一塌糊涂,试探性地问Nine:“这么晚了,就别去打扰住持了吧?”Nine的胸膛剧烈地起伏了两下,“你……”晏司臣抢白道:“我明天肯定早早给他送回去。”Nine一口气堵在喉咙里提不上来,忽然理解了阿耀的举动,他眼不见心不烦地背过身去,妥协道:“随你便。”晏司臣于是牵着小沙弥的手,跟在Nine身后来到了他从未踏足过的二楼。晏司臣没想到Nine会把他们领进他的房间,他明目张胆地打量了一圈儿,锁好门后,Nine自顾自地从柜子里翻出一床陈旧的被褥,晏司臣见状,作势要过去帮忙,Nine却冷冷地说:“你俩睡床,我打地铺。”

  “谢谢师兄。”晏司臣笑吟吟地应了一声,完全没有和他客气的意思,Nine头也不抬:“别这么叫我。”

  小沙弥开始困顿地打起了瞌睡,晏司臣于是调整姿势,以便小沙弥能舒服地枕在他肩上,“若我不是蒋处的学生,你不会这般进退两难。”他舒展的眉宇间流露出些许柔和的神色,仿佛对今夜这场变故之下的汹涌暗潮早有洞察。既然Nine选择站在Michael的对立面,无论是出于怎样的目的,晏司臣都不会冷眼旁观他被蒙在鼓里。

  晏司臣谨慎地斟酌了半天措辞,最后还是非常直白地问了出来:“局座到底打算什么时候解决Michael?难道非要等到我死了才肯动手?”他知道Nine对汤凤年忠心耿耿,因而迅速解释道:“Michael就要跑了。”

  Nine诧异抬眼,见他一脸信誓旦旦,迟疑半晌,终于实话实说:“局座不会让他出省。”

  晏司臣皱眉道:“如果Michael信不过你们,另寻出路怎么办?”

  “他没有别的出路。”Nine说得轻描淡写,明显对此深信不疑,随后他话锋一转,反问晏司臣道:“Michael究竟让阿耀问了你什么事?”

  ——自然是问他的出路。晏司臣的思绪有些复杂,他不能坦白,因而眼睑一垂,不动声色地避开了Nine的视线。“没什么。”他摇了摇头,“Michael想带我一起走,被我拒绝了。”

  Nine哪能想到Michael会把晏司臣惦记到这个份儿上,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他紧接着追问道:“为什么拒绝?”

  晏司臣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你都说了,Michael出不了省。我跟着他送死和留在这儿等死有什么实质性的区别么?”

  Nine被晏司臣怼得哑口无言,讷讷地别开脸去,晏司臣是真心觉得他这个师兄天真得可爱,不由好奇道:“师兄,难道你就没想过,如果方才被阿耀射成筛子的是我,既能了却局座一桩心腹大患,又有利于他的计划顺利进行,岂不是皆大欢喜?”顿了顿,晏司臣的声音忽而低了下去,教人很难听出具体的语气,“我以为你会倾向于看到这样的结果。”

  Nine坐在铺得乱七八糟的床褥上,刚想说些什么,吊在两人中间的灯泡就毫无征兆地灭了。

  屋子里顿时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Nine时轻时重的呼吸也被窗外猎猎作响的风雪声掩盖。

  他当然知道自己该倾向于怎样的结果。汤凤年是如何苦心经营,又是如何将目标一个一个地笼入局中、玩弄于股掌之间……Nine都看在眼里。然而当事情的发展趋向严重偏离预期甚至牵连到无辜人命,Nine愈渐感到不适,汤凤年却没有任何矫正的意思。

  Nine和衣而卧,良久后,他突兀地开口:“你说得没错。”

  ——这必须是我希望看到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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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w字写完了 小霍还没见到小晏 麻木 先发这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