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冥顽>第50章 番外之霍止(下)

  蒋东林近来心情不错,主要原因有三:上头迟迟不发的训练经费终于批下来了;这次护送任务17组完成得非常出色;以及,他成功把郦蕤舟挖到悍狼了。

  蒋东林别的能耐没有,就爱听别人夸他慧眼识珠,17组就是他从各处搜刮而来的宝贝,现如今郦蕤舟接了17组总负责人的担子,蒋东林做梦都能乐醒。

  本来上头是死活不肯放人的,蒋东林从知道被派给17组帮忙的是郦蕤舟的第一天起,就委婉地表达了想将郦蕤舟调到悍狼的美好愿望,奈何上头咬死不松口,蒋东林好话说尽,就差直接抢人,没曾想17组回渚宁分部报到,郦蕤舟也跟着一起来了。

  一不做二不休,先给人扣下一切都好说,蒋东林本打算促膝长谈一番,才装模作样地问了一句今后有什么打算,郦蕤舟就笑眯眯地说:“晏司臣说17组还缺个人。”见蒋东林没反应,他又上赶着添了一句,“您看我成吗?”

  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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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到霍止电话的时候,Ryan正准备去上实验课。霍止在电话里说他不回来了,Ryan的第一反应是:“不要和我开这种无聊的玩笑。”然后他又想到,霍止做决定一向都很像是在开玩笑。

  霍止以郦蕤舟的身份留在了悍狼,还要办休学手续,消息传到雷德梅尼那边,直接气疯了一连串。蒋东林办事雷厉风行,一纸调职报告记入郦蕤舟的档案,彻底将副位陷于两难境地。

  霍止能混进国安,全凭副位推波助澜,倘若东窗事发,这是何等滔天罪名?副位失了风度,对着电话一通狂轰滥炸,直问雷德梅尼如此处心积虑究竟有何居心,却只得到一句绝无所图的答复。副位头痛欲裂,半晌后才慢慢地说,我能让郦蕤舟活,也能让郦蕤舟死,言下之意昭然若揭,年迈的族长于是撕掉伪善的面具,“相信我,你承受不起那样做的后果。”副位终于意识到,平衡被打破,换来的竟是他一人的死局。

  他只当自己引狼入室,并不知道雷德梅尼那边比他还想劝走霍止,Ryan夹在中间,两边游说又两边受气,他将霍止骂了个狗血淋头,骂完接着苦口婆心,说来说去就是万万留不得,理由一箩筐,还都挺有道理。霍止抱着枕头趴在床上,默默数着床单上的小碎花有几片花瓣,这间屋子是晏司臣和他一起收拾的,床单也是晏司臣挑的,晏司臣在他隔壁,估计已经睡了。霍止抬手敲墙,空心的,不隔音,霍止顿时不想听Ryan的长篇大论了,他再一次重申道:“我真的不回去。”Ryan也再一次崩溃地问:“为什么啊?你就这么喜欢给人当枪使吗?你不是最讨厌任人摆布吗?你又厌烦现在的生活了?所以开始寻找新的刺激了?Andrew,你不能总是这么随心所欲。”

  霍止说我真不是随心所欲。

  今早大家在酒店前台办退房时霍止一直在想,去留与否,究竟怎样才算了无遗憾。他万般谨慎地权衡利弊,知道自己该头也不回地踏上前往新泽西的飞机,将这一段短暂的露水情意永远地留在黎明前的温柔夏夜,刻进他的血与骨,成为漫长岁月中不可磨灭的记忆——他在二十岁那年情窦初开,爱上了一个名叫晏司臣的男人,他表明心意,然后故事到此为止。

  他本以为自己可以抽身而退,却在故事预演的第一关就被轻易击溃。

  他们在酒店门口分道扬镳,晏司臣与他握手言别,霍止如鲠在喉。

  ——如何说再见?

  晏司臣在这里,教他如何甘心就此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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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蒋东林不常出现在渚宁分部,有一次迎面碰着霍止与晏司臣,随口喊了声小五,霍止还未反应过来,晏司臣已经应下,霍止于是暗暗留心,隔天便找了机会去问宋景宁。宋景宁颇为意外:“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你还关心起老大了。”霍止抬手就要敲她额头,宋景宁憋着笑躲了,霍止再三催促,宋景宁于是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旧事剪不断,霍止一直听到太阳下山,后来宋景宁见他情绪不太好,还小心翼翼地问是不是她说得太多了,霍止却向她道谢。宋景宁不明所以,霍止沉默着将她送走。

  晚上晏司臣回来听说霍止没吃晚饭,换了身衣服便去找他,哪知敲门没开。晏司臣只好扬声问他在干什么,想了想,又说自己才买了挂面。屋内迟迟没动静儿,晏司臣耐着性子等,终于听见咔嗒一声,霍止伸手将晏司臣拽进去,砰地又把门关上了。

  屋内一片漆黑,晏司臣被霍止压在门板上,拥抱猝不及防。霍止将晏司臣箍在怀里,力气之大几欲令晏司臣喘不上气,他伸手想推,霍止反而变本加厉,晏司臣无奈:“亏我还担心你饿,松开些,你劲儿太大了。”

  霍止卸了几分力道,却没松手,晏司臣好脾气地任他抱,等了好一会儿,霍止也不说话,晏司臣只好开玩笑似的调侃:“怎么了这是,有人欺负你了?”

  在照顾别人情绪这一方面,晏司臣一向游刃有余,霍止却觉得难受,他深吸一口气,嗓音低沉发闷:“……很累吧。”说话间霍止慢慢直起身,垂眼注视着晏司臣,他压得太近,是鼻尖都能相触的距离,晏司臣怔怔仰头看他,漆沉瞳仁中笑意未散,尚且闪烁着细碎光亮。霍止抬起手,动作很轻地摸了摸他眉骨偏下的眼睑处,晏司臣每每笑时,狭长眼尾总会翘起微妙弧度,霍止看得多了,便记住了这个地方。然后他哑声重复:“每天都要笑,很累吧。”

  霍止从宋景宁口中得知晏司臣少年时所经历的一切。他五岁时父母车祸去世,放眼家中举目无亲。晏司臣的父母都是高知分子,但从未与任何亲戚有过来往,以至于晏司臣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孤儿。

  后来蒋东林派人打听了很久,才在一个非常偏远的小县城找到了晏司臣母亲的旁支表兄,扶贫教师与县长女儿私奔,哪怕时隔多年依然逃不过茶余饭后的津津乐道,中年男人眯着眼睛回忆往昔,一叹再叹,我那表妹模样好哇,市督查的二把手什么世面没见过,还不是被我那表妹迷得七荤八素的?可惜就是年纪不大合适,头婚结得早,孩子都上大学了,不然我表妹也不至于逃婚呐!这一走就是七八年,谁也不知道他们去哪儿了,再就没联系上。

  县长瞧不起读书人,觉得小晏老师一穷二白养不起自家女儿,却不知晏家是正儿八经的,同样瞧不上县城出来的女孩子。这段感情得不到祝福也没人看好,夫妇二人再次远走,最终决定在汜江结婚生子。

  没有任何亲戚能够托付,晏司臣于是在孤儿院长大。同批孩童中健康正常的相继被领养,唯独他和盛楚留了下来,直至被蒋东林带走前,晏司臣都还在想尽办法为孤儿院贴补开销费用。

  孤儿院收养了太多残障儿童,故而花钱如流水,资力微薄。盛楚还在上初中,虽然知道孤儿院一直入不敷出,却从未想过已经快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晏司臣当然不肯和他说这些,只会一个人默默考虑对策。

  再怎么沉稳早熟,也不过只有十六岁而已。高三在即,届时晏司臣并无太多时间精力,而盛楚也要中考,虽说他们兄弟二人的学费一直是院长死不肯挪的积蓄,晏司臣本无需为此费心,但年底有小孩子要做心脏手术——已是一拖再拖后不能错过的治疗时机——他们的钱不够。

  晏司臣不想让任何人为此做出牺牲,无论是他与盛楚二人的学业还是那孩子的一线生机,只要有钱,一切问题都可迎刃而解。暑期短暂,晏司臣并无太多选择,好在他运气不错,正一筹莫展时,偶然发现了一份收入很可观的工作。

  整个暑期,晏司臣都在为地下赌场打黑拳。少年形影单薄,眉目暖而沉稳,看起来不像是能在擂台上以命相搏的牵线木偶,反而更适合供在橱窗里当一个精致的易碎品。起先,赌场老板并不想收他做打手,但凡事不能只看表面,有时候还要相信天赋。

  因为这份天赋,赌场老板一度想收晏司臣做义子。大抵是对读书人那股遥不可及的执念在作祟,老板看中了晏司臣在擂台上生死一念间的凶狠,更欣赏他的处事态度——举重若轻才是最难得。他年少,涉世未深,是心性懵懂的幼隼,尚且一心扑在人间正道,努力挺直脊梁。他还未经开化,所以才会在血汗糅杂的擂台上显得格格不入——并非干净与否——而是在周遭陷入狂热的喧嚣时,少年只会垂着湿漉漉的眼睑站在台柱角落,遮去满目寡薄的淡漠。

  老板深知自己识人之明,势必要将晏司臣收入麾下,以求己身风烛残年时的安稳。他并不吝啬于供晏司臣读书,也承诺给予最大化的自由限度,当幼隼被驯成家鹰,总要放手任其振翅高飞,老板根本无需忌惮他会一去不回,这只幼隼拖家带口,还是一窝老弱病残,随便哪一个都易于操控,晏司臣也终于意识到,他早已泥足深陷,并且无路可退。

  晏司臣与老板之间展开了一场无形的拉锯战。他的对手从实力平庸的退役拳击手变成能装下三个他的沙特逃兵,然后是招数诡谲毒辣的泰国人,老板改了规矩,赌注连翻三番,明面上看是赔本买卖,孰不知是要用上百人的家当换晏司臣的归属。对于晏司臣来说,输一场不仅前功尽弃,这辈子都要赔进去,然而实力相差太过悬殊,他已然开始吃力起来。

  蒋东林就是在这时候出现,替他摆平了这场欲扬先抑的祸事。

  众目睽睽之下,蒋东林开枪打死了扑向晏司臣的泰国人,场面尚且来不及失控,赌徒已被人群中的便衣压制得鸦雀无声。面如死灰的老板被滚烫的枪口直抵眉心,眼睁睁地看着血泊中的少年被蒋东林带走。

  时值夜色正浓,蒋东林的车停在胡同外,两人一前一后,晏司臣弓腰捂胃,一路血迹迤逦。

  风刮过巷口,掀起蒋东林风衣一角,露出他腰间枪套中沉甸甸的家伙,漆黑的枪身,泛着冰冷的光泽,令晏司臣想起泰国人胸口喷薄而出的血,温热黏稠,如今枯涸地挂在他眼睫。似是恍然梦醒,晏司臣缓慢地眨了眨眼,自喉咙深处发出两声闷哼,而后双膝俱软,跪倒在车门前,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

  蒋东林好整以暇地坐在车里,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蜷成一团的少年,良久后,晏司臣终于平息,蒋东林问:“刚才在台上,为什么宁可挨揍也要挡着脸?”

  晏司臣哑声回:“我脸上受不得伤。”

  “你打不过他。”

  “……我知道。”

  “哦,你知道。”蒋东林若有所思地点头,却话锋一转,“老板许了你什么好处?”

  晏司臣仰起头,“赢的钱,我和赌场五五开。”

  “输了呢?”

  “我赔。”

  “你很缺钱?”

  晏司臣毫不犹豫地点头。

  蒋东林笑了,“那就跟我走。”

  晏司臣甚至没问蒋东林是什么人、要带他去哪里,盛夏夜短,车子驶过黎明,将晏司臣送到孤儿院门口,蒋东林下了车,摸了摸少年淤青不浅的唇角,颇为心疼地说:“到底伤了脸。回去随便找个借口搪塞,我下午来接你,别忘了收拾东西。”

  他没什么东西可收拾,只有一个弟弟要带在身边妥善安置。盛楚离不了他,晏司臣简明扼要地告诉了蒋东林,蒋东林沉吟片刻,轻笑道:“你要去的地方,不是什么人都能留得住。”

  “怎样都好,”晏司臣说,“只是别让他受苦。”

  为了日后方便销户,蒋东林办理了领养手续。或许是因为年事已高,院长将装钱的信封交给蒋东林时手有些抖,“这是留给小六升学用的钱,”院长捏着信封一角,久久不肯放手,“小五上大学的钱没攒多少,全在里面了。”

  蒋东林说您放心。

  “谢谢,”院长万般哽咽,“您是个好人……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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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弟弟呢?”霍止问。

  “被老大送到国外读书去了,明年才回来。”宋景宁眯了眯眼,语气有些夸张,“老大不想让他弟弟干这种活嘛。”她抿唇笑了笑,似乎很为晏司臣感到骄傲,“他就是这样的人。”

  原来爱意真的有迹可循,霍止想。晏司臣习惯独挡一面,所有人都视作理所应当,只有霍止会斩钉截铁地说:“不要勉强自己。”霍止看着晏司臣的眼睛,忽然又改口,“不过也没关系。”他重新将人抱进怀里,叹息着许下了一个隐晦而郑重的承诺,“以后有我了。”

  从始至终,晏司臣都没有说什么。静静相拥许久,晏司臣终于开口:“想吃什么?”

  霍止茫然作答:“……你给我煮面?”见他点头,霍止讪讪松手,晏司臣转身推门,走廊光线明亮,霍止下意识抬手去遮,因而错过晏司臣眼尾的浅淡湿意,只当他早已心如顽石,对此无动于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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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渚宁之大,一度令霍止放松警惕,直到他看见霍行鸾。

  蒋东林派了任务给他和晏司臣,要他们去中缅交界处,一周后启程。晏司臣临行前照例出国去看盛楚,霍止在分部无所事事,打听到城西郊区建了马场,结果兴致冲冲地去了,连滚带爬地回。

  虽说与他大哥多年未见,但到底是亲兄弟,霍止远远瞧见八角亭中有男人立于檐下被众人簇拥,侧脸轮廓与霍渊时相似之余还多了几分锐利,霍止二话不说掉头就走,不料撞上端着托盘的服务生,酒水尽洒,动静儿闹得不小,霍止迅速说道:“记我账上。”有人在身后扬声挽留,霍止岂敢回头,转瞬便走远,霍行鸾盯着他背影,莫名心神不宁,待服务生走近,霍行鸾随口道:“刚才那人是新来的客人?”服务生点头,霍行鸾便不再问。

  霍止回到分部,又将自己关在屋里,晏司臣不在,旁人对他总不如晏司臣上心,霍止也不需要他们的关注,他一觉睡到天黑,意外地梦见了霍老爷子和霍渊时,或许还有霍则为,他记不清了。

  醒过来后霍止做了一个决定。他想回汜江,去探望一下郦蕤舟的母亲。

  早在霍止刚到悍狼时,蒋东林就极为贴心地告诉他,可以在空任务期间给家里打电话。

  郦蕤舟的情况比较特殊,他父亲郦胜秋还在悍狼任职,负责训练新人,而郦蕤舟从前在九局做情报工作,依规定不可见,父子也不例外。郦胜秋对儿子知之甚少,比较麻烦的是郦蕤舟的母亲。

  霍止第一次给郦母打电话,挑在他高烧三十九度七的时候,嗓子一哑,当真是亲妈都没听出来,他被郦母哭得头昏脑涨,想要安慰却又思绪匮乏,他自幼失恃,不知如何当孝子,连声妈都叫不出口,恰巧晏司臣来量体温,霍止手一抖,挂断了电话。

  大抵是烧糊涂了,郦母的哭声一直在耳边回荡,霍止觉得内疚,却没有面对的勇气。他既然当得起郦蕤舟,就要接过郦蕤舟身上的责任,更何况他占着身份不放,终究是为了一己私欲,他于心有愧。

  汜江之于霍止,已是阔别许久,郦家住在城西,霍止从前不常去。郦蕤舟的母亲是一个很端庄的女人,只是双眼无神,显然看不清了。郦母身体不好,不待夜深就倦了,临睡前攥了他的手,教他明早走时不必等她,到渚宁报个平安便好,霍止于是点头应了,佯装没瞧见郦母泛红的眼眶,只抬手抚上藏于她鬓间的灰丝,轻声说:“您放心吧。”

  霍止在郦蕤舟的房间里枯坐半宿,睁眼到天明。窗外大雪纷飞,霍止怔怔望着,怀中抱着一本半阖相册,相册内页泛黄,裱着郦蕤舟的照片,看日期是高中时,眉宇间稚气未脱,但隐隐能看出成年后的模样。

  他听了郦母的话,悄无声息地离开,只带走了那本相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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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小勐拉回来后,霍止单方面和晏司臣大吵了一架。

  晏司臣多年来习惯予人庇护,从前整组行动时各司其职并不明显,然而此次小勐拉之行只去了他们两个人,晏司臣秉承一贯作风,大有包揽全局之势,而霍止最恨晏司臣凡事擅自决定从不与他商议。

  冬至那夜两人风尘仆仆归来,饭桌上谁也没瞧出端倪,或许是因奔波劳累,晏司臣早早离席回房歇息,霍止心事烦躁,于是一杯接着一杯喝得酩酊大醉。

  他自认酒品不错,也没觉得砸晏司臣的房门有什么问题,后来他光荣断片,没留下半分有关初夜的回忆。

  第一次做爱就无套内射,晏司臣不是很懂这些,留着东西过了夜,霍止醒时怀里人浑身滚烫。他想得头痛欲裂,却只记得他发疯似的问晏司臣为什么总要难为自己,明明我说过从今以后会替你分担,为什么你不肯?然后呢?怎么就滚到床上去了呢?

  晏司臣还在睡,霍止捂着他冰凉的手,晏司臣血管细不好找,扎了两次都滚针,医生不得已将针下在了手腕静脉处,手背徒留一片青。霍止小心翼翼地拿棉签捻去血珠,回手给了自己一耳光,他心疼得想哭,追人不是这么追的,他把一切都搞砸了。

  点滴挂完了,霍止在晏司臣床前独自忏悔,不知该如何补救这一段还未开始就已经结束的关系,他斟酌了许多措辞,妄图用言语充分形容自己的真心,他得让晏司臣相信,他爱的是晏司臣这个人,无关性欲——起码目前为止他还没有任何非分之想。他能想到最好的证明办法就是和晏司臣谈一场柏拉图,前提是晏司臣还愿意和他在一起,霍止心中百转千回,将思绪揉成一团乱麻,结果真到表明心迹时,却只问出一句:“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因为底气不足,上扬的尾音听起来并不是很清楚,更像是在陈述一个肯定句,而晏司臣看着他,眼眉一弯,轻描淡写地说:“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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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止在新泽西的一家私人医院的病房中醒来,依稀记得梦中晏司臣笑容浅淡地应了这一声好。身旁似是有人相守,霍止本欲开口唤晏司臣小名,惊觉自己戴着呼吸罩。床头铃被人按响,大批医生护士涌入,视野逐渐清晰,霍止满目皆白,忽然闯进Ryan的身影。他思绪混沌,导致记忆出现错乱,直至听见Ryan喊了他一声Andrew,才从前尘往事中破茧而出。

  郦蕤舟死在断崖之下,生还的是他霍止。而他昏迷半月有余,昔日种种皆成定数,梦里梦外恍若隔世。

  霍止伤重,能醒已是万幸,Ryan要他安心养伤,并未告诉他太多实情,只说勃拉姆斯新上任的族长是毒枭的侄子,放暗枪的也是他。防弹衣替霍止挡下了射向心脏的子弹,另一颗震碎了霍止两条肋骨。

  断崖下水流湍急,霍止曾想竭力攀游上岸,奈何失血过多陷入昏迷,Ryan赶在众人知道出事之前救走了霍止。雷德梅尼与勃拉姆斯宿怨已久,Ryan去平城的本意是与谢家结交,此次抓捕行动,霍止曾私下借过Ryan的手,大事将成之日,也是Ryan亲自带人断了毒枭为自己安排的后路。

  Ryan的手下买通了勃拉姆斯家族的长老,得知前来接应毒枭的是他最为信任的侄子,而Ryan却没有在这些人中找出那双极具辨识度的湛蓝眼瞳。他在通讯仪中将此事告知霍止,霍止却说毒枭已死,先处理后事。Ryan不置可否,紧接着便听见山顶传来三声枪响,通讯仪中忽然风声呼啸,Ryan神色骤变。

  医生说霍止的情况并不乐观,颅内血块压迫小脑神经,腹腔阴影疑似积水,浑身多处软组织挫伤,小腿骨折难以恢复,相比之下眉骨碎裂还算轻的。霍止问医生最快多久能痊愈,医生答得谨慎,“保守估计一年,主要是静养。”

  开颅手术定在下周,Ryan将医生好言相送,转身便换上一副兴师问罪的面孔,“你想干什么?嗯?舍不得家中翘首以盼的大美人,命都没了还要贼心不死地惦记?”

  霍止才要阖目养神,闻言眼睑一抬,“你都知道了?”

  “哈,你以为能瞒得住谁?”Ryan冷嘲热讽,“当初说什么去去就回,除我以外谁会信你!你上头那位早就把你摸了个底朝天,知道你只是被人迷昏了头,又忌惮我的家族会伺机报复,才没下手要你的命,你真当他信你心血来潮那一套?”

  霍止对副位知之甚少,本以为他在悍狼三年无人阻拦是副位默许,没想到这成精的老狐狸从未放松警惕,霍止于是苦笑:“没想瞒你。”

  Ryan仍对此心怀芥蒂,碍于霍止伤患,将一肚子骂人的话都忍了回去,只是严令警告霍止:“我瞒天过海将你救走就是为了让你自由,郦已死,你这辈子能否再回汜江都未可知,更何况是一个身在悍狼的男人。”

  “我在平城迟迟不归,他已等了我太久。我若真死了也就罢了,”霍止浑身乏力,吐字艰难,“……你让我如何舍得留他一个人。”

  Ryan毕竟浪子心性,听他这一番话情真意切,忍不住轻声嗤笑,“可你现在就是死了,我不信他肯为你孤独终老,你也惦记不了多久。”他难得正经一回,敛去玩笑神色后,Ryan看着霍止叹了口气,“Andrew,人总是要变的。”

  “你走吧,”霍止重重闭上眼睛,“我要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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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颅手术做得很成功,霍止剃光了头发,配合着一脸青青紫紫的伤痕,看起来颇为喜感。Ryan趁他麻醉没过偷拍了不同角度的照片,为此嘲笑了霍止很久。

  他无故受伤,对外总要有个交代,尤其年关将至,霍渊时就要休假来看他了。彼时霍止尚不能下床行走,必然瞒不过去,霍止与Ryan私下合计,决定以车祸为由,念及一般车祸不会这么严重,于是强行将档次提升到了赛车事故,好在霍止的确对赛车热衷过一阵子——是他刚来美国那会儿——还曾讹过霍渊时一辆限量版,霍渊时不会不相信。

  新泽西的冬天向来寂静寥落,却在晏司臣的生日那天下了一场大雪,霍止再没有提起要回去的念头。他的戒指被Ryan遗弃在大洋彼岸,永远地沉睡在海底深处,抑或被鱼类吞吃入腹,那是他们曾热烈相爱并忠于彼此的证据,两年前他们迁至汜江总部,霍止提议同居,买了纳兰小筑的房子给晏司臣当聘礼,晏司臣于是订制了一对婚戒当做回聘。

  无数次午夜梦回都仿佛时光倒流,霍止无法忍受醒后的怅然若失,于是他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回忆和晏司臣一起生活的点点滴滴——用清醒的方式。

  霍止大部分时间都在以局外人的角度旁观两年前的冬至,晏司臣笑着应了那一声好,神情温柔如往,语气也寡淡平常,比起确定亲密关系的开始,更像是在讨论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小事。

  他终于变得患得患失,怀疑晏司臣对他的爱只是因他爱得太深而施以馈赠,心软到连感情都可以投桃报李,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等价付出,所以从未对他有所诉求,明知他去平城九死一生,他说想去,就再无挽留,既然支持他的决定,那是否也会坦然接受他的死讯,将爱意悉数收走?

  起初霍止只是易怒。在做眉骨修复手术之前,医生明确告诉他会有微小的改动,愈合的眉骨与另一侧并不相称,医生在修复后进行了二次垫高,这么做只会让眼窝看起来更加深邃,确保锦上添花。拆线当天Ryan也在场,手术效果非常好,霍止却大发脾气摔碎了镜子。他愈加暴躁寡言,不配合医生制订的复健计划,Ryan对霍止一筹莫展,直至医生说霍止会在夜里抽烟,Ryan才发现了霍止的不对劲。

  心理医生诊断霍止患有PTSD,以及轻度偏执型人格障碍,并将催眠过程中霍止提了数十次的名字写给Ryan,告诉Ryan这是出现问题的源头,也是解决问题的良药。

  Ryan不懂中文,就拿这名字派人去查,本以为会颇费周折,没想到查到了一个很清白的警察背景,他将文件夹甩给霍止,以此来证明晏司臣一个人过得很好,照片中的晏司臣身穿警察制服,只是一个逆光的剪影,霍止攥着照片不放,Ryan怒其不争,却发现霍止哭了。

  Ryan可算明白,所谓相思成疾,霍止属实是想人想疯的。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彻底向霍止妥协,不仅不再拦他回去,还担保会替他应付爷爷,霍止一言不发起身就走,Ryan跟在后面念念叨叨,“你都休学三年多了,干脆退学算了。我给你搞一张毕业证吧,不然你不好和家里交代。”霍止洗了把脸,心情平复不少,Ryan还在为他往后做打算,霍止却又不回去了。

  “他过得好就行,”霍止说,“我无所谓。”

  再怎么难以割舍,霍止也无法原谅那年冬至自己做过的荒唐事,他用这些将晏司臣爱他的理由全盘否定,决定就此放手。

  霍止不知道那一夜是晏司臣主动吻他,明明是两厢情愿,可他从不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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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止用一年时间修够学分顺利毕业,Ryan在新泽西打理家族企业有些力不从心,霍止决定在美国多留几年帮Ryan稳固根基,他这一学期没日没夜地上课做实验,与Ryan已是久未相见,Ryan见他第一眼先问他是不是长高了,霍止不以为然:“当初医生说我断骨重接后可能会引起二次发育,别这么大惊小怪。”

  Ryan无名火起,“你发育过头了,Andrew!我不想有朝一日仰视你,不要再长了!”

  “你以为我想?”霍止翻了个白眼,“我这两天腿疼得要死。”

  霍老爷子天天催霍止回国,要不是他的腿还没好利索需要后续治疗,怕是霍渊时都要亲自绑霍止上飞机了。Ryan不强求霍止,只让霍止能待到几时算几时,细细算来霍老爷子已有近五年时间没见到小孙子,霍止总不能一直躲在国外,只是没想到回国的契机来得这样快。

  Ryan意外得知勃拉姆斯在缅甸损失几千万的那桩买卖是被汜江警方摆了一道,消息是新加坡商人和他谈生意时不小心说漏的,炫耀不成反被Ryan旁敲侧击出不少实话。汜江警方借了这新加坡商人的身份卧底在Michael身边,这路子怎么看都像是霍止当年,后来发生了什么他们都有所耳闻,勃拉姆斯用来藏货的游轮才出码头就被炸穿,只是没想到那上头载着的是便衣缉毒警。

  又是汜江警方与勃拉姆斯之间的恩怨,霍止心神不定,直觉告诉他这其中一定有悍狼参与,而悍狼当中与勃拉姆斯打过交道的唯有17组,晏司臣会扮演怎样的角色?Ryan好言安慰,要他别想太多,晏司臣如今安安稳稳地当着警察,岂会在那艘船上。霍止却蓦然醒悟,晏司臣若是在悍狼待得好好的,为什么要领这朝九晚五的闲差事?

  他着手再查,险些查出个好歹,原来不止是晏司臣一人,现如今整个17组都屈才在警局,雷德梅尼的情报网已然不能查出更多,于当年之事更是一无所获,霍止原形毕露又要重蹈覆辙,Ryan心力交瘁,摆摆手决定随他去,没想到霍止连走弯路都嫌浪费时间,直接联系上了蒋东林,什么事都坦白了。

  纵使见过天大的世面,一时之间蒋东林也难以接受这么复杂曲折的前因后果。荒唐,真是荒唐,他按着乱跳的眉心问霍止,“真的是汤凤年让你冒名顶替郦蕤舟的?”霍止却问:“他叫汤凤年?”

  “小王八羔子,你把我害惨了。”蒋东林也笑了,“他是我顶头上司,这样的把柄握在我手里,迟早招来杀身之祸。”

  霍止言之切切:“老师,我找你是因为我相信您的为人,我知道您难做,也没打算让您帮我什么。我只问您一句,17组为什么全在汜江警局领差,个个身份是真?”

  “悍狼内部机密,岂能说与你听。”蒋东林不急不缓道,“你若真不想让我帮你,也不会给我打电话了。”

  “我放心不下小五,”霍止讪讪咬牙,“于情于理,您也得告诉我点什么。”

  蒋东林轻描淡写地说:“小五去年就退役了。”

  “退役了?”霍止一怔,“他还年轻,怎么……”

  “他差点死在克钦邦,医生说可能会留下后遗症,我哪敢再让他留在悍狼。”蒋东林眯了眯眼,语气悠长,“你们小两口,倒是一个比一个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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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汜江的枫叶落尽时,霍止回国了。

  霍止如果不回来,汤凤年就永远不知道他还活着,可他偏偏大摇大摆地回来,蒋东林说有关他是郦蕤舟的一切都要彻底抹杀,即使这样汤凤年也会将他视为心腹大患,霍止有些犯愁,长此以往也不是办法,倒不如去和汤凤年开诚布公地谈一谈。蒋东林犹豫片刻,长叹道:“算了,还是我去谈。”

  攥着人家把柄的洽谈更像是威胁,而聪明人会选择将把柄留在眼皮子底下降低风险,毫无疑问,汤凤年是个聪明人。蒋东林再三强调霍止没有与汤凤年作对的立场,搞垮上级对霍止来说没有任何好处,汤凤年于是含笑反问:“可他为什么告诉你了呢?”

  蒋东林一时语塞,又听汤凤年说:“从自身利益出发,凡事都有立场。”汤凤年的笑容看起来特别慈祥,“我当然知道他不会和我作对,但他从未想过将这件事告诉你会对我造成什么样的后果。或许他只是想和你打听打听那个小晏的近况如何——是姓晏没错吧——然后他就毫无保留地告诉你了。小蒋,你说我猜得对吗?”

  “对,”蒋东林脸上笑意全无,语气幽深恭顺,“您猜得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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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止在老宅陪了霍老爷子大半个月,做小伏低到一定境界才得到霍老爷子允准,应了狐朋狗友的邀约出门撒欢。

  他在外留学数载,汜江的名利圈子早已物是人非,霍止当年是出了名的性情孤傲,身边除了莫云烨都是泛泛之交,在同辈中并不合群,奈何天下熙熙攘攘逃不过利来利往,霍家地位之煊赫几十年如一日,霍止如今这般受人待见,也是承了他两位兄长的光。

  接风局订在金枝,凡是在汜江数得上的世家少爷无一例外全部到场,给足了霍止面子。霍止在美国自由自在惯了,许久不曾装模作样地与人打交道,更何况是纨绔子弟那一套。酒过三巡,霍止寻了个理由出去透气,过了一会儿,莫云烨也跟了出来。

  霍止养伤期间禁烟,现下动作不太熟练,莫云烨从他上衣口袋中抽出细长烟卷一只,朝他伸手道:“打火机。”霍止从怀里摸出打火机丢了过去。

  爆珠中的薄荷味太呛,霍止先行将烟掐灭,两人倚在栏杆处,莫云烨偏过头,笑意有些慵懒,“抽不惯?”

  霍止静静看他,“孟致叫我劝你不要和沈家闹得太难看。沈徽是个色厉内荏的草包,你总和他较劲,也没什么意思。”

  “下次孟致再说这样的屁话,你替我泼一杯酒给他。”莫云烨轻嗤一声,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沈徽心疼沈怡蓉将我这么个杂种养大,这么多年数他骂我骂得最欢。他是沈怡蓉亲外甥,唯有我将他踩到脚下,沈怡蓉在家才不会处处找我麻烦。”

  “何苦多此一举,”霍止无奈叹气,“沈家忌惮的是你身后有个周野迟,再不济也有霍家为你撑腰,你真当沈徽近几年不招惹你是因为怕你?”

  霍止说得过分直白,以至于莫云烨的脸色瞬间变得很不好看。周野迟这个名字已经太久没人和他提起,旁人都当莫云烨是不识好歹的白眼狼,霍止只知道是周野迟先将莫云烨抛弃。

  “今天主角是你,别说我的事。”莫云烨勉强地笑了笑,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他佯装轻松地和霍止说:“我看你兴致不高,猜你嫌他们吵,本来我是要问你想不想提前走的,咱们好单独找地方喝酒。”

  霍止矢口否认:“我哪有。”

  “别装,我还不了解你吗。”莫云烨挑了挑眉,眼中露出几分得意,“在座有几号人物,我赌你连名字都叫不出。沈家那老头向来爱巴结你二哥,如此言传身教,沈徽恨不得告诉全汜江今日这局是他为你张罗的,他要你承他的情,自然办得越大越好。”

  霍止听得头疼,又不得不将这番话记在心上。他对沈徽的印象还停在初高中那会儿,他打掉了沈徽两颗牙,霍渊时罚他半月不许吃晚饭。这么多年过去,沈徽还是那个欺软怕硬的沈徽,霍止却不能再恣意妄为,他拍了拍莫云烨的肩,“没什么吵不吵的,我只是不太适应。”然后转身走进包厢,举着酒杯说不醉不归,就真喝得不省人事。

  霍老爷子年迈血压高,莫云烨不敢将霍止送回老宅,就让林潼开车来接他们两个。一路上莫云烨都在听霍止攥着他的手说醉话,霍止把他当成谁,莫云烨不知道,胡言乱语不能当真,莫云烨也没放在心上。当夜霍止在莫云烨家中留宿,翌日起床头痛欲裂,林潼要赶通告,走前做好了早餐,他们倒是乐得坐享其成,莫云烨取笑霍止酒量见浅,又问他是不是在美国谈了女朋友没带回来,霍止轻声嗤笑:“无聊。”

  他终日无所事事,到处与人赴约,霍家三少爷玩得开这一消息渐渐传开,霍止大有如鱼得水之势。他模样好,出手也阔,哄人时一双桃花眼深情款款,能教久经风月的兔儿爷春心活泛,但他从不留人过夜,起初金枝老板以为霍止嫌脏,特意挑了干净的雏儿送到他床上,结果如何可想而知,后来金枝老板逢人便夸霍三少爷洁身自好,才算是没得罪这尊佛。

  霍止终于将自己活成另一番模样,他常常自我混淆,唯有夜深人静时才会从纸醉金迷中清醒过来,白日里的笑容总是虚与委蛇,他觉得累,也算是对身不由己的深切体会。

  一夜玉尘压满枝,汜江忽而便入冬了。霍止记得很清楚,那天医院后花园的喷泉结了冰,他身边的路灯挂着半张残破的蛛网,长椅上积雪三寸。他戴着墨镜和口罩,站得腿都要冻僵,晏司臣才出现在六楼左数第二面玻璃窗前,霍止一瞬间眼眶发烫。

  晏司臣穿着蓝白相间的病号服,脸色很苍白。他没垂眼,只是漫无边际地眺望,神情淡薄寡漠,无端端地冷。他的下颚线太过利落分明,一定是瘦了,霍止咬牙切齿地想,二十六只钢钉,这数字令霍止心惊胆战,蒋东林却说晏司臣术后恢复得很好,再过一周就可以出院了。

  晏司臣没在窗前站多久,霍止也没看够,但他还是心满意足地走了。来日方长,他会回到晏司臣身边的,霍止也好,郦蕤舟也罢,晏司臣不在乎,他也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