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餐厅去的路上, 梁焕云的心绪就平缓不下来。

  季央发的内容一目了然,一张手握奖杯的照片——就是戴着多宝串儿的那只手,配文也简短, 只有一句话,“给大家看看我刚拿到手的奖杯, ps:坐等老公领我回家ovo”

  这是在晒奖杯?

  不不不, 明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超乖的宝贝正在等他去接呀!关键那说的是老公!老公!!还是公开发的动态那么称呼他的!!!

  他早就想让季央这么喊了, 早在对方不叫梁总叫他名字的时候, 今天这简直是、简直是意外之喜!

  季央懒洋洋地歪靠在单人沙发里,视线望向窗外,瞧见停在路边熟悉的车子后,勾唇一笑, 利落地起身往外走。

  梁焕云下车迎了过来,他小跑两步扑进了对方怀里,笑道:“才来呀~都要等得长毛毛啦!”

  梁焕云接过季央手里的牛皮纸袋,把人好好搂住, 笑问道:“你那么说了,我都恨不能精通瞬移术,咻得一下就飞到你眼前,不过……央央,你发的那个动态里怎么叫我的来着?我想听你当面说。”

  季央搂着梁焕云的腰, 整个人都靠在人家怀里,闻言, 凑近了些贴在对方耳边, 坦然道:“叫的是老公啊, 焕云不喜欢这个称呼嘛?”

  说到这儿他顿了下,语调上扬仿佛带着小勾子一样, 接着唤道:“老公?真不喜欢的话我以后不这么叫你了。”

  梁焕云搂紧了季央,嗓音微微沉下来,“你该庆幸这是在外面。”

  季央笑眼盈盈的,往后撤了一点点,没去管其他人看过来的视线,盯着梁焕云的眼睛道:“那我们现在就回家。”

  梁焕云沉默了会儿,随后笑了声,他松开手臂,应道:“好,回家。”

  季央一点不担心梁焕云回去了做什么,尽管来嘛,他没带怕的,甚至还很期待。

  回程的路上他没等梁焕云问,直接把事情原原本本交代了,“不得不说,你的小雷达还挺灵光,这个我向你道歉,之前确实是没感觉出来。”

  梁焕云用余光看了看季央,笑道:“你是当事人,感觉不出来也正常,我跟他属于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啊,不是一码事儿,不用道歉。”

  季央应了声,心里有数。

  以后梁焕云再说类似的话,他就知道怎么应对了,相信大佬的情敌雷达!

  想到这儿他又道:“他说我跟你不合适,我没觉得,就很合适啊,如果你还不合适,你还不够好,那我就真要孤孤单单一辈子了,不管别人怎么说,你就是最好的、最合适我的。

  “我这辈子就认定了你,不可能喜欢上别人。

  “是我的初恋,也是我的唯一。

  “我还跟他说了,以后收收心,别再说乱七八糟的话,保持工作距离就足够了,敢再犯,我自然会做出取舍。”

  梁焕云有点意外,毕竟季央可是说过不影响工作是相处前提,而且不只说过一次,对方现在说的话倒有点……别的意思?

  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他顺着问道:“什么取舍?”

  季央看向梁焕云的侧脸,嘴边是微微翘起的弧度,道:“他是对我的事业很重要,但及不上你重要,焕云,你只有一个,但做得好的职业经理人不止他一个。”

  工作依然是他的重心,不过他也想去顾及身边人的感受。

  再重新找一个懂AI、懂市场的接班人不容易,但只要用心去找,总能找到合适的,可天底下就一个梁焕云,没有了他上哪儿去找?

  放在天平两端衡量衡量,对他来说不是一个很难做出的取舍。

  当然了,这是最坏的打算。

  郑贺今是聪明人,今天之后就该明白怎么做了,对方退回去谨守距离,那就相安无事,如果不愿意,他也不会留情面,钱给够、面子给足,这就可以了,算是感谢对方这段时间的付出,一别两宽吧。

  梁焕云的心情很奇妙,愉悦中夹杂着满足。

  世界上值得高兴的事儿有很多,喜欢的人能够回馈给他同样的感情无疑是名列前茅的一件。

  在下一个路口等红灯停下来时,他直接解开安全带靠过去跟季央交换了一个亲吻。

  等车子重新启动,他用余光瞄了眼脸颊微微泛红还在平复呼吸的季央,嗓音略带喑哑,却也有清晰的笑意,“你说,世界上怎么有这么软乎乎的宝石,就是独一无二的珍宝。”

  季央缓过一口呼吸,短促地轻笑了声。

  这话直白的。

  他喜欢,被当成珍宝一样捧在手心里小心地宠着护着,谁能拒绝这样的贴心对待呢,反正他不能,而且心甘情愿在对方的爱意里沦陷得越来越深。

  反正不管怎么样,离开的时候都会疼,陷得更深,无非是疼得更厉害,可对将死之人来说,疼是最不值一提的事情。

  他并不担心以后。

  而梁焕云这天晚上除了压着他亲亲了好几回,也没做其他的,他是想跟以前一样直白地暗示,甚至是……撩拨和挑逗,但没好意思。

  大佬怎么想的他大致猜得到,肯定还是心疼他,觉得他最近工作忙吧。

  其实卷工作之外,他现在完全可以有点别的追求了……

  咳。

  第二天到了公司,郑贺今主动找到他,为昨天的事道了歉,并表示以后只有老板与下属的关系,没有其他。

  他本来是觉得做朋友也行,但转念一想没有必要,也就多半年时间了。

  郑贺今从季央那儿离开,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后,方才温和沉稳的表情蒙上了一层阴翳,宛若暴风雨之前厚重的云层。

  他攥着拳头,恼怒、羞耻、不甘,种种情绪冲击着理智的堤坝。

  岌岌可危。

  谭钰辗转找上他之后给提了个想法,他不愿意,心里犹豫,所以才准备了一场烛光晚餐想先试试季央的心意,却没想到是自取其辱。

  昨晚上回去后看到季央发的动态,他更是要气炸。

  在跟谭钰又聊了半小时后,他到底是认可了对方的话,既然想要,为什么不争取一下?

  他不在乎谭钰打的什么算盘,无非是那部电影的主角配角纠纷,他不感兴趣,眼前的利益才是他关注的。

  他跟季央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比梁焕云的机会多得多了,破釜沉舟,有赢的可能,什么都不做就彻底输了。

  就这几天,他要搏一把。

  到时候把该做的做了,录了视频当要挟,季央如果不想被梁焕云知道,还不是只能乖乖听他的话?事成之后别说这家前途无量的独角兽公司,连对方自己都是他的。

  一举两得。

  接下来就交给时间了,只要时间够长,季央总能发现他比梁焕云更好。

  季央这边还没发现什么不对,跟郑贺今沟通好了,自然也不耽误几天后的合作洽谈,这次是个大合作,他这个总裁也需要出面,不过他把去外面吃饭改成了在自家公司的工作简餐。

  他不喜欢在饭桌上谈生意,到饭点了还没谈完?那谈判桌上也能吃饭。

  会议从上午进行到下午,晚餐后又谈了一个多小时才搞定,接下来就是找个时间正式签订合同了。

  等送走了合作方,季央回到办公室时颇有些疲累。

  他给梁焕云发了消息,说一个小时后过来接就行,他还有些工作需要跟主管项目的郑贺今沟通、交待。

  对方主动帮他接了水,他没多想,道了谢,只是水杯到了嘴边,看着微微晃动的纯净水,他心底里突然浮起了一点疑惑。

  这水……

  他看了眼郑贺今,对方神情还算淡定,但仔细看就能发现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紧张,他晃了晃水杯,有了猜测,而他的心思随着这个猜测沉了下去。

  他还以为两人真的谈拢了,没想到人家只是假装。

  他不动声色地放下水杯,道:“把昨天给你的那份资料拿上来吧,我想再看一下。”

  郑贺今没想别的,心里有些紧张,好在关门前看到季央已经在喝水了,他松了口气,放心地带上门。

  门内,季央起身去卫生间直接吐掉了那口水,顺带着漱了好几次口,要不是为了让郑贺今放松警惕,这水他一滴都不会沾。

  他看向镜子里的自己,眼底一片冷凝。

  算计他是吧,等着。

  郑贺今回到总裁办公室的时候,看到季央水杯里的水只剩下了一点,不由得露出了些许笑意。

  季央接过对方递来的文件,一边翻一边问道:“笑什么。”

  “没什么,”郑贺今端起手边的杯子喝了好几口,长舒一口气,定了定神,道,“只是高兴,今天这一单谈成,对未央科技来说值得高兴、值得庆祝。”

  “确实是。”

  季央应着,放下文件抬头看向郑贺今,眼神快速从对方喝下去一多半的水杯上掠过,看向还若无其事的人,道:“你对这个合作有很大付出,该给你的不会少,郑副总,你现在有什么想说的吗?”

  郑贺今被问得一顿,掩饰性地笑了笑,“没什么,不是要跟我聊工作嘛,你说,我先听着。”

  季央盯着郑贺今,手指在桌上点了点,他已经给了悬崖勒马的机会,不要就算了。

  时间还早,他们先聊了工作,主要是关于眼下的这个项目,后续还有些事情需要敲定、推进。

  而对面的人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不对劲,呼吸急促,脸色也开始泛红了。

  聊完工作,他啪得一声合上文件夹,看向有所觉察的人,道:“我给过你机会,你没要,那就没有第二次机会了,郑贺今,前几天我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你现在这么做又是几个意思?”

  闻言,郑贺今就能肯定季央已经识破了他的打算,而且……他竭力忍耐着,看向桌上自己喝过的水杯,趁着他去拿东西给调换了吧!

  他眉头紧皱,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你怎么……你这么知道我……”

  季央慢条斯理地站起身,绕过办公桌慢步靠近,“工作上你不是自负的人,今天这件事却心急了,粉末还没完全融化呢,郑、副、总。

  “再者,你开始庆祝太早了,反倒在表情上就暴露了自己。

  “我从小在家暴的阴影中长大,就是凭借谨小慎微才活下来的,你做得不够细致,露出马脚是必然。”

  郑贺今呼吸粗重,勉力抬头看向走近的季央,他满心里除了不甘,更多的是自嘲。

  这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他到底不甘心,猛一下站起身扑了过去……

  梁焕云在过去约定时间后给季央发了消息询问,却没收到回复,想着对方可能是没忙完,本着暂时走不了也不妨碍他看看人的原则,一路晃悠上了写字楼。

  然而。

  推开总裁办公室的门之后,入眼的场景却让他神情一沉。

  郑贺今狼狈不堪地倒在地上,嘴角出血,脸色涨红,明显不太对劲,而季央扶着办公桌站在距离这位副总一米远的地方,发丝略微凌乱,整个人透着明显的戾气,冷冰冰的。

  周围的地上则是散乱的文件。

  如果是不知情的人看到这副场面,一定会认为刚才发生了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但他不会。

  他反手关上了门,又给锁上了,随后三步并两步赶上前,把季央半挡在身后,先一步跟对方确认道:“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季央顺势就靠在了梁焕云身上,疲累地缓了口气,道:“没事,就是打人费劲儿,有些累。”

  自家小祖宗安然无恙,梁焕云跟着稍微放下心。

  他从桌上抽了消毒湿巾给季央仔细擦了擦因为用力而有些颤抖的手,“下次再遇到需要动手的情况,记得摇人,找我,我来。”

  季央垂眼笑了声,接着简洁交代了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么,眼下都看见了。

  他最后道:“他刚说漏嘴了,说什么‘他说的果然不错’,这就说明他背后还有人,指使估计算不上,充其量就是撺掇,他不愿意说,那你就再问问,力气活交给你了。”

  他有猜测,但想听郑贺今亲口说出来。

  得知原委,梁焕云扫了眼桌上的水杯,再看看郑贺今,就算季央没掉陷阱,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但他的怒火还是压不住得往上窜。

  他冷笑一声,在郑贺今面前蹲下来,揪住了对方的衣领,完全没在意这位自食恶果的人忍得有多难受。

  他沉下嗓音,直接道:“觊觎不该觊觎的人,狗胆不小,交代交代谁给你支的招?说了,你自己的责任小点儿,不说,全自己担着。”

  脑子已经一片浆糊的郑贺今瘫软在地上,被揪起来后更是直观地感受到了来自眼前人的压力。

  冷、沉、锋利,好像要把他碎尸万段还不解恨的那种。

  他丝毫不怀疑,如果不说,他的结局大概率不会好到哪儿去,当然,就现在的局面来看,这件事不可能善了,他在这家公司待到头了。

  交代啊,都到这份上了,没什么不能交代的。

  把他推下深渊的人,不可能独善其身。

  梁焕云打开手机录音,在郑贺今明确知情的前提下录制了一份口供当证据,他还没忘了对方的手机,将这位跟幕后撺掇之人的聊天记录也备了份,还直观地拍了个小视频备用。

  等处理好这些,他给助理打了个简短的电话,让对方带人过来处理郑贺今这情况,肯定不能影响到季央的名声,毕竟是一把手和二把手,别传乱七八糟的闲话。

  闹出这样的事情实在算不上好看。

  而他心里还憋着气,对郑贺今,也对背后捣乱的人。

  那不是别人,正是谭钰。

  结合聊天记录和郑贺今的话来推测,谭家小少爷近来对父母哥哥和季央的亲近心怀不满,担心自己的地位受威胁,再加上真爱cp闹笑话、电影节上作为主角却被配角抢去所有风头……等等一连串的事情叠加下来,对方满心愤懑。

  肯定是焦虑过头了。

  不然做不出这种恶心的事儿来。

  而谭钰能联系上郑贺今也是经过了多方打听,只要是跟季央有关的事情都打听,最后通过一个会所里陪酒的侍应生联系上了郑贺今,这位副总心有郁结,酒后说胡话时把喜欢季央还对他不满的话说了出去,阴差阳错招来了谭钰。

  算是狼狈为奸。

  把事情都安排停当,他转身看向季央,把那些怒火压了压,将人揽到怀里,轻声问道:“他一时半会儿动不了,我找了人来处理,我们回家吧?先好好休息,其他的事儿明天再说。”

  季央满心疲惫,身体本来就累,折腾这半天更累了,除了身体上的疲倦,他还心累得不行。

  怎么哪儿哪儿都有谭钰那小少爷,不搞事不能活是吧?

  他闷闷地应了梁焕云一声,暂时没再多想,也没去看郑贺今,“我收拾下东西……”

  他说着迈开步子,一阵猝不及防的眩晕感袭来,让他不由自主地往前栽去,视线里出现的最后一个虚影就是梁焕云……

  这一晕,让他坠进了冗长的梦境里。

  他梦到了很多,却不是过去,而是未来,是他所能想象的最好的未来,有梁焕云,有宋思远,还有他心心念念的家人。

  因为过分美好,他反倒能清晰地意识到这只是梦境,是他到达不了的未来,知道到不了,所以能梦到也不失为一种慰藉。

  从梦中醒来的时候他没觉得遗憾,想到能实实在在抱住他惦念的人了,就不愿意在梦里沉溺太久。

  意识悠悠转醒时,一阵一阵的昏沉感如潮水一般涌来,让他连睁眼都费劲,身上酸酸疼疼的还没多少力气,他搁心里叹了口气,知道这绝对是又双叒叕发烧了。

  就这稍微一累就生病的体质,不是麻烦精是什么。

  搁谁不烦呢,尤其是长年累月的。

  缓了好一会儿他才睁开眼,视线一扫看到了背对他站在落地窗边的梁焕云,从背影就看得出对方无声烧灼的火气,也是,谭钰又搞事,他也烦。

  他悄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感觉不怎么烧了,再一看手机,已经是第二天上午十点,梁焕云估计是熬了一晚上没合眼。

  他心里滋味难言,正打算喊他家大佬,就看到对方把手机举到了耳边,打电话?

  梁焕云守了一晚上,季央的体温早上才降下来,他也有心思处理别的事情了,现在是没有产生太坏的结果,但这不能说谭钰没有错。

  举个极端些的例子,故意杀人未遂就不判刑了吗?

  又不是自己中止的。

  在给谭家大哥打这个电话之前,他已经把昨天的录音和拍摄聊天记录的小视频发过去了,一看就清楚发生了什么。

  因此,接通后他没再赘述,直接道:“谭钰是说不听、劝不动,非要一次又一次找茬,央央最近工作本来就又忙又累,还给来这么一出,有问题的水他是没喝,但折腾下来也烧了一晚上,刚退烧没多长时间。

  “亏得是央央心思细发现了问题,没踩中陷阱,但万一呢?

  “你很清楚会发生什么!

  “还有!郑贺今是对央央有意思,但还算安生,谭钰这一挑拨、一撺掇,让这位副总做了没法原谅的事儿,你觉得以央央的性格还会把人留在公司?得力的副手没了,他工作压力更大!

  “谭总——

  “你们就由着他欺负人是吧,我看央央就没必要认你们!!”

  尽管恼怒,但他不想吵醒季央,还是压着点嗓音的,撂完这些话他直接挂断了电话,在谭家那边把事情厘清之前,没必要多说。

  季央听完这些话,突然无声地笑了笑。

  喏,总还是有人无条件地站在他这边。

  只是看着那个略显压抑的背影,他的满足里又浮现出一些心疼,等协议到期,自己的离开对梁焕云来说……一定不算好过,可长痛不如短痛,当断则断就是最好的。

  他收回这些思绪,慢吞吞地爬起来,以后的事儿先不想,他现在——

  只想抱抱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