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焕云揉开季央的手指, 转身蹲下来,笑道:“不着急,你慢慢猜, 或者待会儿就知道了。”

  季央心里奇怪,在梁焕云背上趴趴好, 上楼的时候他还一下一下荡着脚, 凑在人家耳边道:“你都这么说了, 肯定不会是do, 晚安吻?这个应该不至于预告吧,你直接亲,我也不会不让,所以……”

  他说到这儿停顿了两秒钟, 贴着梁焕云的耳廓轻轻吹了下,“要不然你跟我剧透剧透?把我好奇心勾起来了你肯定要负责嘛!”

  梁焕云的呼吸停滞了下,很快又恢复如常,道:“那再给你个提示, 要用手。”

  完,季央觉得自己要想跑偏了。

  被放到浴室宽大的洗手台上后,他深吸一口气,大佬刚一转身,他就抬手揉了人家的脸, “你不一向打直球的吗,这是跟谁学坏了?”

  梁焕云由着季央揉, 等揉完松开手了, 他才撑在台子边凑过去跟对方贴了贴脸颊, 正儿八经解释道:“这叫情趣,或者准确点儿来说, 情趣上的直球和卖关子都有意思。”

  季央笑了声,“你歪理多,你懂~赶紧的,泡澡!”

  “遵命,我的小王子。”

  被梁焕云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看着,季央的耳根子不受控制地烧了起来,天啦撸,他强烈怀疑大佬是在小心眼地报复他刚才要背背!

  这怎么什么乱七八糟的称呼都往他身上招呼?!

  偏偏说得极其自然。

  他赶紧给人推了出去,可别再臊他啦!

  直到泡完澡他才平复下心情,看着自己还微微泛红的脸颊,他木楞着神情走出浴室,问就是热水澡泡的,才不是……

  才不是害羞不好意思了。

  他一出来就看见梁焕云都洗好了正靠坐在床头,索性吧嗒两下踢掉拖鞋,踩着地毯一路小跑径直扑到了对方怀里,却猝不及防撞疼了自己的鼻子。

  他从梁焕云怀里抬起头,自个儿揉了揉鼻尖,四目相对,又没忍住笑起来。

  梁焕云看着是又心疼又好笑,给鼻尖红红的人轻轻揉了几下,“下回我反应快点儿,把兔兔捞怀里抱住,你再扑过来就不会撞到了。”

  季央这下没再顾得上疼,这么纵容他的呀~

  大佬就是有格局。

  调整好姿势安生下来后,他没急着追问对方说的“小情侣之间的事儿”具体是什么,到现在了也不着急,等对方自己揭开答案就行。

  他先说起了今天出去的事儿,“跟他们相处……说实话我挺紧张的,就有种很奇妙的感觉,原来世界上还有他们那样的家人啊。”

  梁焕云搂着季央,笑道:“当然会有,而且就是你的。”

  季央含糊地应了声,“不管怎么说,我挺……开心的,比想象中感觉好,希望他们一样能高兴吧,我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做好,别的人我不担心他们怎么看我,但对他们……有些不确定,还有些在意。”

  “他们肯定高兴啊。”

  梁焕云偏过头蹭了蹭季央,接着道:“你也偶尔相信相信别人,就是有人愿意不求回报地站在你身边,觉得你怎么样都行,接受你真实的样子。”

  季央沉默下来,好几分钟后才道:“走着看了,我现在……不想考虑那么多。”

  “嗯,慢慢处着。”

  梁焕云说着,将一边的平板拿了过来,调出某个页面道:“喏,就是这个,小情侣才能做的事儿,给对方手绘头像!这有意思吧?为了给央央画好看些,我认认真真练习了,看看我画的。”

  季央相当有兴致地盯着画板上自己的简笔手绘半身像,别说,真挺可爱的。

  白底黑色画笔的小人儿栩栩如生,确实有些像他,不止画了上了粉嫩嫩的腮红,还多了一对长长的垂耳兔耳朵,就他经常抱着的那只,另外……

  小手手伸出来比了半个心形。

  他扭头看向梁焕云,笑眼莹莹地问道:“你这是给我出了个半命题的画画作业呀?”

  梁焕云握住季央的手,把对方的手指轻戳在屏幕上,坦荡荡道:“那也得咱央央能意会到呀,赶紧,画完了睡觉,你随便画画就行。”

  看着另一侧确实挺可爱的简笔画小人儿,季央沉默了半分钟,“你还真是信任我,我可没学过画画,要不我也练练?”

  “不用,你莽就行,你画的我都喜欢。”

  季央感受着大佬对自己的迷之信心,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这是给他画的要认真练习,他给对方画就随便咋着都行?

  对自个儿都能这样子双标,对别人还得了。

  他翘起嘴角,视线在斜对面的玩偶陈列架上一扫,有了主意,笑道:“我会认真画的,保证给你画出大佬的气势来。”

  不这么说,梁焕云觉得还好,季央正儿八经说认真画,突然就让他有点不太妙的预感了,但想想能跟季央用这样亲手画的情侣头像……

  画!随便怎么画都行。

  但看着看着他不由自主笑了起来。

  他给季央画了垂耳兔的耳朵,细碎的波浪纹画出了兔耳的柔软,对方就举一反三地给他画了老虎耳朵,挺传神的。

  季央画完后又比照着自己那个简笔小人儿,给手底下正画着的加上了可可爱爱的腮红,还比出了另外半个心形。

  他一边画一边道:“你穿水手服戴老虎耳朵那张照片确实很可爱,你叔叔叔父很会,而且你自己收藏的还有老虎玩偶,所以就这个啦,还合适吧?”

  说着,他画好最后一笔,抬起了手,左右端详着,还算满意地点了点头。

  梁焕云看着季央画好的小人儿,揉了揉对方的头发,夸道:“好看,还是央央心灵手巧,我喜欢,我现在就导出换上。”

  季央没阻止,笑问道:“你这要是换上了,不就意味着我们在交往?”

  梁焕云已经拿着手机利落地换好了微信头像,展示给了季央看,道:“也有可能是在追人啊,我们不承认就行了。”

  那倒也是,季央不怎么在乎别人的看法,他挺喜欢梁焕云给画的这个小头像。

  不只是可爱。

  他跟着换了头像,看着梁焕云那个自己画的简笔画头像,嘴角没抑制住往上翘,一种相当微妙的情绪涌上心头,他大概有点理解为什么总有人喜欢情侣装、情侣水杯等等这些成双成对出现的物品了。

  有着心理归属上的意义。

  还是明晃晃的主权宣示。

  他放下手机,卸了力道靠在梁焕云怀里,跟对方分享了自己名字的由来,末了不无感慨道:“林欣彤……我现在越想越觉得她可悲,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但是自己有苦衷也不该伤害别人,她想表达母爱干嘛把不相关的人牵扯进来。”

  所以他不可能选择原谅。

  这么多年相处下来,没感情不可能,但一座大厦的根基都烂糟糟的好像豆腐渣,这楼能不塌吗?就算抛开这些不讲,他从小到大保护了对方多少次?对得起这位“母亲”了。

  他对林欣彤没有亏欠。

  梁焕云附

  和道:“你说得对,可怜就能伤害别人了?什么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就是加害者给自己找的借口,冠冕堂皇。

  “她的母爱要真没问题,被逼急了大不了鱼死网破,就该趁着季博平喝醉酒睡着的时候提刀给人砍了!一了百了,她选择伤害无辜的人,就是自私。

  “说再多漂亮话都改不了这点。”

  季央应了声,他当然有过难以置信、难以接受,林欣彤那样的母爱他要不起。

  梁焕云揉了揉季央微微凉的手指,安慰道:“知道这名字是你亲生母亲给起的,多少是个慰藉吧。”

  季央点了点头,“季”这个姓氏不属于他,但名字好歹跟亲生父母沾着关系。

  只是改姓氏?

  没必要了。

  用着这个姓氏,其实也是提醒他自己要做什么,人生最后的时光他要了结该了结的事情,要没有遗憾地、干干净净地离开。

  他只要想着这些就可以了。

  但是计划这种东西真的很难完全按照既定好的轨道进行。

  这一天跟谭家人的见面就像春水融冰那一瞬的声响,之后冰面逐渐裂开,春天到底还是来了,尽管不经常见,但他日常就能感受到来自谭家的关心。

  上次定做的衣服特意给他送了过来,确实合适,就是被宋兰茵笑吟吟地调侃他新换的头像……让他不太好意思。

  还没法实话实话。

  他跟梁焕云是协议恋爱,压根儿不是正儿八经在谈呀。

  总而言之他最近过得很充实,但快进组时却发生了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谭钰非要去演那个迟迟没有确定住人选的男主。

  谭家一开始不同意,但谭钰说服了宋兰茵。

  具体原因他是从谭书廷那儿知道的,不算意外,宋兰茵其实之前就跟他透露过。

  谭钰说既然以后都是一家人了,那就借着拍戏多相处相处,培养培养感情,拉近些关系。

  谭钰说得真诚,信誓旦旦地保证了会友善再友善,宋兰茵当然希望关系有点尴尬的俩孩子能友好相处,那再好不过了,也就答应了下来。

  母亲答应了,其他人劝不住。

  最后谭琪璋无可奈何之下还是跟投资方和制作组协商去了,谭钰那演技他们能不知道么,不说多出彩,希望别拖后腿,亏得资方背后的家族跟谭家有交情,不然还没法善了。

  而且他承诺了导演随便怎么训、怎么教都行,碰碰钉子吃点苦头不是坏事。

  谭书廷正好最近手上没什么项目,撇开跟资方的关系,他本身跟导演的私交不错,毕竟都是各大电影节上的常客了,为保万无一失,他在这部仙侠片子里当了个副导,电影上映不写进制片组的那种,俗称打杂的。

  就空占一个名头。

  有自家人盯着多少放心些,俩孩子万一起冲突也好及时调停,别闹到不可收拾的程度。

  季央对这些突如其来的变化接受良好,他没想去招惹谭钰,对方倒是送上门来了,好呀,一部片子里那对比不是更明显吗?

  上赶着把脸递过来自找耻辱,他凭什么退让。

  梁焕云还提醒他别顾及太多,咱不惹事儿但也不怕事儿,真要起冲突了,就算是谭家也别想着和稀泥。

  这份心意他是领情的,不过谭钰应该不至于愚蠢到犯大错,不过是说些垃圾话,最多最多就是动手,他打不过可以躲,不会好脾气到站着挨打。

  安排好手头的工作进组后,他的猜测很快就被印证了。

  谭钰人前人后两张脸,有其他人在场对他很和气,堪称兄友弟恭的典范,没其他人在,就各种警告和嘲讽的话一箩筐一箩筐地往外倒,显然自从知道两人的身世后憋闷得不轻。

  他就当看马戏团的小丑表演一样,有闲心了就看看,没有就三两句怼回去,反正是不吃亏不受气,看谭钰明明已经气到跳脚却因为别人过来了只能隐忍的憋屈样子,他心里那口气就顺了。

  想巩固家庭地位,不多关心关心父母哥哥,不想着提升提升自己,反倒来他这儿耍威风找茬,那就是南辕北辙。

  整体而言他在剧组的体验很不错,演戏确实有意思,就是其中一场被关在囚笼里虐待的戏差点儿让他失控。

  狭窄的空间还黑漆漆的,氛围感让人窒息,结束后他好半天都没出戏。

  亏得是梁焕云在才没让他露馅儿。

  幽闭恐惧症,这问题平时不明显,遇到某些情况就总在提醒他那段阴暗晦涩的过去。

  剧里是男主帮小反派解了围,剧外是梁焕云将他拉出了那样的困境,说起来他已经有段时间没出现这些症状了。

  剧组所在的影视基地就在郊区,跟他们之前去的观景台距离不远,最近都是梁焕云接送的他,跟对方一起,坐车、坐电梯都还好,药已经挺久没吃了,不过出于多年的习惯他还是随身带着。

  只希望一切顺利吧。

  这天结束一场戏后,导演给他叫了过去,说后面小反派临赴死前会手写诀别书,还一边写一边咳血那种,就……凄凄惨惨戚戚,主打一个让人心疼的孤绝之感。

  为了最后的呈现效果,过两天剧组会安排一位书法老师让他跟着学习学习,说他字写得不错,毛笔上手后应该也还可以,这是提前跟他说一声。

  他刚答应下来,中午过来给他送饭的梁焕云就到了,接茬说不用跟别人学,自告奋勇要亲自教他。

  嗯?

  他疑惑道:“你会写毛笔字?”

  梁焕云搭着季央的肩把人搂进怀里,笑道:“我怎么就不能会写毛笔字了?关于我,你不知道的惊喜还多得很,你慢慢发掘。”

  导演一听,相当上道,立马把这项光荣任务交给了梁大佬,还说笔墨纸砚中午就送过去,尽早开始教,到拍摄前能学到什么程度就学到什么程度,完全信任大佬的教学水平。

  一旁的谭书廷看着跟导演一唱一和的梁焕云,再看看自家有点懵的小弟,教?

  他敢说起码是手把手教。

  被占便宜是妥妥的!

  梁焕云遭受了谭书廷死亡视线的凝视,淡定地给谭家二哥丢了个挑衅的眼神过去,这段时间跟他的宝贝亲亲小玫瑰聊电影聊爽了是吧,亲密教学这等好事儿就不用想了。

  只有他能教!

  有本事现学书法去呀!

  季央其实留意到了梁焕云和谭书廷之间的微妙氛围,努力理解后发现自己理解不能,这两人没什么冲突和竞争,所以确认完这个“微妙氛围”没有敌意后就放任了。

  话说回来,梁大佬的书法教学也来得太快了些。

  他们吃个午餐的时间,道具组就把桌椅和文房四宝全给准备好了,并且搬到了他的休息室,这效率他很喜欢,就是梁焕云兴致盎然的样子看得他心里突然有点毛毛的。

  在对方熟练地研了墨,又摊开纸张用镇纸压好后,他慢悠悠晃到书案边,试图先验证一下……

  好吧,主要是好奇。

  他笑问:“老师教学生之前不先露一手?我这服气了才好更加虚心求教嘛。”

  梁焕云没多废话,提笔蘸墨利落地写下了两句古诗词。

  季央看着看着眼睛就亮了,“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意思直白得很……那什么,他暂时没太在意。

  关键这个毛笔字确实绝妙,他不会写,但欣赏还行。

  行云流水间见大气自如,笔锋凌厉却一点不飘忽,笔触很扎实。

  他抬起头坦诚地夸赞道:“短短两句很见功底,没个十几年工夫练不出来,很有几下子嘛,厉害,说是书法家写的都挑不出一点毛病。”

  平时看对方,完全不像是能写出这一手铁钩银画的人,倒像是单单苦练的签名能看的那种,这个反差确实是意外之喜。

  梁焕云笑了声,被在意的人夸赞总归让人心情很好。

  他抬手捏了捏季央的脸颊,就像对待俏皮的幼稚园小朋友那样,哄道:“就你嘴甜会说话,现在老师有资格教央央了吗?”

  “当然~”

  “那好……”

  梁焕云说着在书案后宽敞的官帽椅上坐下,拍了拍自己的腿,微扬起脸道:“过来坐,你站的时间长,午休时间学个书法就别抻着了,怎么舒服怎么来吧。”

  季央靠着书案,盯着梁焕云看了会儿,弯起了眉眼,道:“也行,你想的周到,那就烦请梁老师多指教了。”

  梁焕云抬起手臂,把走过来坐下的人圈在怀里,“烦什么?不烦,我就乐意教你。”

  季央调整了一下姿势,梁焕云相当体贴地侧了侧身体,让他能正对着书案,角度刚刚好。

  他稍微前倾,左手臂撑在桌边,右手拿起了毛笔,半开玩笑地问道:“我要是学得慢,或者根本学不会怎么办呀?万一我真是笨学生……梁老师该不会还要体罚吧?”

  梁焕云握着季央的手指,一点一点教对方怎么握毛笔,回道:“体罚?不会啊,我是那种老师么,但是……”

  季央偏过头,“但是什么?”

  梁焕云眼里的光微微沉了些,季央脸色白皙中带着点病弱的倦容,亏得知道对方眼底的青黑是化妆化出来的,不然他说什么都要给人压回去摁床上大睡一觉。

  季央看着他的表情十足乖巧,灰紫的唇妆已经卸掉了,轻轻抿起的嘴唇现在是浅嫩的粉色,大抵就像是春风吹开的第一朵桃花尖尖上最嫩的那抹色泽。

  一定很好亲。

  想要。

  诚然,最丰美的果实值得最耐心的等待,但等待的过程中是不是也可以有一点阶段性的奖赏呢。

  他抬手按在季央的下唇中间,嗓音略带喑哑,“既然你担心自己是个笨学生,那我们打个小小的赌怎么样?”

  哎?打赌?

  季央歪了下脑袋,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相当配合道:“可以,梁老师说来听听。”

  说完他稍微抿了下嘴唇,就好像是亲了亲梁焕云的手指尖一样,看着对方倏地翻起波浪的眼睛,他的嘴角翘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