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自己天降大礼包般的儿媳,炼狱槙寿郎早有耳闻——是被迫的那种‘早有耳闻’。

  在妻子过世、自己于武学上再难有寸进后,炼狱家的大家长逃兵般从鬼杀队退了下来。当时身为长子的杏寿郎还是个低等级的剑士,第一次和兼任师父的父亲爆发激烈的争吵。

  杏寿郎认为父亲还能提刀斩杀恶鬼,远不到伤病退役的程度,直率地指责他自我放弃的懦弱选择。

  槙寿郎认为你一个小屁孩你懂什么,老子就是受够了失去爱妻、还要卑微蜷缩在天花板下的生活。

  父子两人如出一辙的固执让谈话一次次崩塌。杏寿郎有着坚定的理想和信念,是熊熊燃烧着、不相信所谓庸才理论的年轻人;槙寿郎则经历了太多的疲惫,唯一能支撑他的妻子去世,生活几乎要击垮这个中年人。

  他们谁也说服不了谁,谁也理解不了谁。槙寿郎对长子没有好脸色,杏寿郎对父亲也置若罔闻。

  ——直到噩梦列车战结束,鎹鸦传来炎柱陨落的噩耗。

  有很长一段时间,槙寿郎没日没夜地反思自己,多年来和长子的争吵,到底是坚持自己的观点,还是单纯且自私地不想看到,英朗明亮的长子变成另一个自己。

  从热情开朗、勤学苦练的自己,变成一无是处、终日酗酒的自己。

  槙寿郎甚至决心复出,想像长子一样死在战场上,而不是死在酒坛里。本以为名为‘炼狱槙寿郎’的人生也就这样了,守着怯弱的幼子,在漫长的、找不到出口的后悔中度过。

  而本该死去的炼狱杏寿郎却奇迹般归来,还带着身份特殊的未婚妻。

  炼狱家的男人思想都非常直白、非常光棍。失去长子后,炼狱槙寿郎立刻就想清楚了,儿子的人生由儿子承担,自己只能帮助不能干涉——无论持刀前行的长子,还是孱弱坚定的幼子。

  如果连身为父亲的自己都无法全力支持他们、甚至还要成为障碍……那他们未免太过可怜了。

  未婚妻是鬼也没关系,以他对长子的理解,杏寿郎不是忘恩负义、是非不分的类型;另一方面,炼狱家又不是只有杏寿郎一个人,他槙寿郎没到拿不起刀的地步,他还能为主公尽忠,以弥补长子缺席的遗憾。

  那是瑠火养育长大的孩子,应该幸福地、不留遗憾地生活在这世上。

  当然,有了全套的心理准备是一回事,准儿媳上门拜访是另外一回事。

  前几天长子跑回来准备集训事宜时,就郑重通知了阖家上下(?)未婚妻来访的事情。

  在过来人槙寿郎看来,这小子已经被爱情冲昏了头脑。杏寿郎口中未过门的妻子·羽二重鸣花那就是天照大神座下神女,宜室宜家、娴雅淑慧、完美无缺,是极尽赞美之词也不能穷尽之雅人。

  ——呵呵。二十年前,老子也是这样向你爷爷吹你母亲的。

  事实上,瑠火还是有不少小毛病的。比如说原生家庭带出的内敛严厉,虽是美人却很少笑,炼狱家风味的糟糕厨艺,季节性身体病弱等等,但槙寿郎就是看她好。

  优点好,缺点也好,怎么看都好,瑠火天下第一好。

  咳咳,偏题了。总而言之,长子的未婚妻第一次来家里拜访,槙寿郎有点紧张。

  长子忙着准备鬼杀队的集训,招待客人的准备他也不会做,千寿郎也不敢让父亲插手。槙寿郎甩手掌柜般紧张着紧张着,决定抓紧时间去喝酒——等儿媳妇正式嫁进来,大概就不能这样肆意地喝了。

  没想到的是,及时行乐第一天,就被上门拜访的儿媳和儿子的同事撞了个正着。

  “父亲,趁兄长还在做饭,你去换身衣服吧。”千寿郎趁着递茶的间隙,低声劝说如坐针毡、浑身不对劲的老父亲,“你、你身上的……酒气,太重啦。”

  这特么是我想的吗?!我知道她、她今天过来吗?!槙寿郎横眉竖眼。

  “要不然、我还是去帮忙吧?”鸣花也坐立难安。炼狱家其他猫头鹰的厨艺她不清楚,炼狱杏寿郎的从厨房杀手等级她心知肚明——总不可能短短一两个月,就洗筋伐髓、脱胎换骨。

  老猫头鹰愣了愣,奇怪的脾气就上来了:“让他做!这点小事而已!”

  伊黑和千寿郎同时扶额。

  小芭内:这么多年过去了,炼狱先生怎么还是这种性格?

  千寿郎:这么多年过去了,父亲大人怎么还是这种性格?

  “鸣花小姐,”千寿郎就像这个家里的小燕子,飞东飞西为兄长的幸福努力,“我在厨房煮了小米粥,到时候如果实在……咳,你就说自己吃饱了,我偷偷拿给你,好吗?”

  小猫头鹰端端正正地跪坐在鸣花身边,喏喏的语气里透着心虚和郁闷。

  果然像阿杏说得一样,是个好孩子。鸣花莞尔:“好,辛苦你了。”

  千寿郎腼腆地笑笑。

  漫长的半个时辰后,不知大猫头鹰在厨房与厨具和食材们经历了怎样的殊死搏斗,到底还是把晚饭的菜品端上了桌面——竟然勉强能看出各位菜品先生的原材料,真是进步惊人啊。

  伊黑的表情已经从灰败进化为从容。青年怜爱地抚摸挚友镝丸,然后彬彬有礼地拿起筷子,不疾不徐向自己的人生告别:“多谢招待,我开动了。”

  在座各位面前的小桌上摆着相同的菜品,分别是:能看出是米饭的米饭,能勉强看出形状的煎鱼,能看出原料的时蔬炖品,看不太出原料的味增汤,大概是什么海鲜制成的佐饭酱……

  以及三张大同小异的‘人生无望,何苦来哉’脸。

  鸣花心觉好笑,但这个时候要是笑出来,各种意义上都不太好。

  某自告奋勇的始作俑者自知理亏,老老实实在鸣花身边坐下,悄悄撇过来的目光不似往日般正气凌然、理直气壮,反而有些千寿郎式可怜。

  “煎鱼,不错。”至少比我做得好,比瑠火和小儿子还差了点。槙寿郎缓慢地点评,“嗯,不错。”

  你真敢说,伊黑眼神死。他十几岁被炼狱先生从族中救出,加入鬼杀队前借住在炼狱家,彼时瑠火夫人病重难以起身。槙寿郎忙碌、千寿郎年幼,精神少年杏寿郎操持了一段时间伙食,水平……靠玄学。

  这么说吧,伊黑差点把自己吃死在炼狱家。

  是萝卜汤?鸣花迟疑,又抿了一口碗里的味增汤,笃定:是豆腐汤。

  结束了痛苦而煎熬的一餐,在场的男人/男孩无一人表现出再添饭的意思。伊黑马不停蹄告别走人,迫不及待到使用敬语向众人辞行;大家长槙寿郎则借着散步的由头,揣上钱袋、火速溜出家门。

  千寿郎彻底放弃挽回家族形象,沮丧地接下清洗碗筷的工作,顺便看看小米粥煮得如何。

  偌大会客厅内只剩未婚夫妻两人。门外夜色徐徐落下,皓月当空、柔光辉洁,秋初蝉鸣起伏。杏寿郎背对着纸拉门,盘腿坐在靠近走廊的位置,鸣花则含着笑意,端正地跪坐在灯下。

  暖橘色的灯光将和服少女的侧脸渲出一层金边,鸣花点墨般的眼眸烁烁似皓洁月色,目光更是温煦到令人心跳加速。她光是坐在那里,柔和平静地微笑着,安定地注视着自己,就足够让炼狱杏寿郎说不出话了。

  炼狱杏寿郎微笑:“……鸣花。”

  少女颔首回应:“炼狱先生。”

  “唔姆,在家里还是换个称呼吧!”火焰似的青年摸摸下巴,笑着提议道,“严格来说,这边可是有足足三个‘炼狱先生’呢!鸣花试着叫我‘杏寿郎’如何?”

  “是,”鸣花从善如流地点点头,神情温软,“阿杏。”

  听到这个久违的称呼,炼狱杏寿郎顿时振奋,灯下看美人的平和熏然一扫而光。大猫头鹰暗自估计了一下弟弟收拾碗筷要花费的时间,果断选择坦坦荡荡站起身,一本正经挪到鸣花身边坐下。

  “阿杏,”和服少女柔和地仰头注视着他,“——你是不是,有为难的事啊?”

  杏寿郎闻言一怔,半坐不坐地僵在原地。

  “抱歉,其实、其实我也只是猜测,”鸣花无措地试图解释,“那个、虽然不太明显,但是你今天看起来很没精神,笑起来的时候也像有心事;煎鱼、煎鱼和炖菜里,有一种失落的味道——”

  猫头鹰先生‘噗嗤’笑了,懒洋洋地在恋人身边坐下,握住她交叠放在膝头的手:“唔嗯,为什么菜里会有失落的味道?”你是怎么从黑暗料理中尝出情绪味道的?

  这个问题,应该由我来问你呀。你在为什么失落呢?

  鸣花苦恼地被拉着手:“阿杏虽然和厨房的关系不好,但刀工意外不错。”

  非要详细说的话,时蔬炖菜有几块切得漫不经心;她那份煎鱼上,有一道划痕险些割裂鱼腹。

  再加上阿杏注视自己的目光,不似往常热烈明亮,反而更多是柔和怜爱——说来可能很奇妙,但人的目光中的确蕴藏着情绪,而越是性格外露的人,目光中展露的情绪就越明显。

  “发生了让你为难的事情吗?”鸣花反手握住猫头鹰先生,把他的手放在自己膝盖上,温柔关切地叠上自己的另一只手,“很抱歉,我没能及时陪在你身边。现在还有什么、是我能帮上忙的吗?”

  炼狱杏寿郎默默地看着她,心想,鸣花真是世上最好的女孩子。

  世上最好的女孩子傻乎乎地起身,像摸呼噜噜一样,笨拙地摸了摸青年毛躁的头发,小声哄道:“不要担心,阿杏在我眼里是最厉害的人,所以一切都会好的。”

  最厉害的猫头鹰先生偏头想了想,冷不丁把头垂在鸣花肩上,用力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明天早上,做阿杏喜欢吃的东西吧?”鸣花浑身僵硬,又不敢贸然推开突然变成大猫猫的猫头鹰先生,只能好声好气地许诺,“酥肉?土豆饼?酱汁肉丸子也可以哦?”

  “想吃海鲜炒面,”火焰大猫猫趁机伸手抱住鸣花,闷声闷气道,“还想吃炸丸子。”

  “不行,”鸣花下意识驳回,“早上吃海鲜炒面是不是有点……”

  火焰大猫猫也不出声争取,而是狡猾地蹭蹭鸣花的肩膀,顺带假装委屈地收紧手臂。

  “……”鸣花立刻心软败退,磕磕巴巴立规矩,“只、只能吃一点点哦?一、一点点!”

  啊,她真可爱。炼狱杏寿郎抱着好脾气的未婚妻,暗搓搓勾起嘴角。

  作者有话要说:坎坷是不可能有坎坷的——性格柔软的鸣花和直球系的大哥,厨艺点满的鸣花和厨房杀手的大哥

  你让我写矛盾我都写不出来,这俩怎么可能吵架?这俩能为什么吵架?doi体.位都吵不起来吧?

  其实我还在赶榜,哈哈哈哈(沧桑),说不定今天晚上还有更新or2

  咸鱼一时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