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桢穿越了。

  半个时辰前, 她从一间布置得富丽堂皇的闺阁中醒来,身旁守着自称是她兄嫂的一对中年夫妻。

  在花了半个时辰确认自己是真的穿越,而不是什么恶作剧真人秀时, 张桢不淡定了。明明醒来前她还在和一堆同事卷生卷死, 熬夜加班,结果眼睛一闭就来到了这个叫大周朝的地方。

  那她的原身是猝死了?

  张桢带着几分谨慎,对着前面黑瘦却目光炯炯的中年男子问道:“你, 是我兄长?”

  男子听见“兄长”这两个字时,背脊一挺, 脸上露出欢喜却又故作淡然道:“当然!”

  张桢点点头, 又对着男子身边的慈爱夫人问道:“你是我嫂子?”

  这二人看起来可不年轻, 张桢再撇过头去,从不远处妆台上的琉璃镜中看了看自己年轻的面容,她和这对中年夫妻真的是长幼关系, 而不是父母与子女的关系吗?

  嫂子薛氏似乎见她真傻了, 人都不认得了,一脸心疼道:“桢桢,是哥哥嫂嫂对不住你, 让你一个人从老家赶路来京都, 害得你遇见劫匪摔破了脑袋, 连哥哥嫂嫂都忘记了。”

  她那兄长脸上憋了憋, 许是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硬憋了一句:“放心, 我已经命京兆尹全力追捕凶犯, 发下海捕文书, 量那劫匪也跑不掉!你安安心心在家养伤, 一时忘记了以前的事也不打紧。”

  他口中低低逸出一声叹息, “终归会想起来的。”

  张桢愣了愣,她这兄长看起来很有威严的样子,叫什么张种田,让人不留意还真以为是个种田的。然而,这并不是个种田的。

  从醒来后,他看着她的神情偶尔是说不出来的复杂,大多数时候是欣喜、思念的目光,让张桢不是很懂,莫非这兄妹二人很久没见过面了?

  哦,听说她以前在老家生活。

  此时听这位兄长说话的语气,似乎并不是简单的古代富绅,于是张桢故意好奇问道:“京兆尹听兄长的?”

  张种田下巴一抬,黑瘦的脸上说不出的得意神色,里面是藏也藏不住的显摆之色,“那是自然,我如今是户部尚书,他轻易不敢得罪我。”

  然后有些别别扭扭地说了一句:“你如今是官家小姐,放心,在这京城中我摆不平的人不算多,你想干嘛······”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妻子薛氏狠狠地在腰上掐了一把,“胡说八道什么?小姑子一个文弱女儿家别被你教坏了。”

  “桢桢,别听你兄长胡说八道。”

  张种田不太高兴地闭上了嘴,他怎么就是胡说八道了,他这位“妹妹”以前是什么样,薛氏知道个屁。

  不过夫妻二十载,好歹是要给老妻面子的。

  张种田再次细细打量着张桢,真的失忆了,看他的目光都透着股陌生。不过容貌什么的倒是一点没变,和二十年前的一模一样。

  想起送她过来的那个道人的话,张种田的脸色黑了黑,回神时就听见自家夫人在对张桢介绍家中的人口:

  “咱们家人口简单,公公婆婆英年早逝,现如今家中就我和你哥哥,加上你的三个侄儿、三个侄女,还有两个妾氏,一时记不住也没关系,我让你侄女们早晚都来你眼前晃一圈,几日功夫就记得了。”

  “要是院子不喜欢也没关系,我让人重新给你布置。”

  张桢赶紧道谢,“我该寻几个侄女去才是,哪里能让她们跑来见我。”

  张种田一锤定音道:“你是当长辈的,她们该来给你请安,你几个侄儿如今都在书院里进学,难得回来一次,不然也该来给你这个当‘姑姑’的请安。”

  张桢此时并不是很懂古代的规矩,面上一愣一愣的,侄儿、侄女要给当姑姑的请安吗?

  好容易送走这具身体的兄嫂,张桢让房间里候着的丫鬟们也下去,一蒙被子往床上一趟,她怎么就穿越了呢?

  不可接受!

  好消息是,她穿越技术不错,成了个官家小姐,当朝户部尚书的亲妹妹,她那个叫张种田的哥哥看起来还挺疼她。

  更妙的是,她都不用自己找借口装失忆。

  胡思乱想中,时间过得很快。晚间一家人一起用饭时,张桢终于见到了三个侄女。

  大侄女张思思,上个月才过了一十六岁的生日,是妾氏文夫人所出,一张花容月貌,性子文静讨人喜欢,据说快要定婆家了。

  二侄女张念念小上半岁,是薛夫人嫡出,性子活泼开朗,爱说爱笑,看样子很得父母喜爱。

  三侄女张盼盼今年一十四岁,是妾氏江夫人所出,皮肤遗传了当父亲的张种田,性子有些倔强,爱恼却不记仇,情绪来得快也去得快,万事不肯落人后。

  三人如今正在一条街外的孔家上女学。

  张桢一进屋,三个原本嬉闹着的侄女乖乖乖巧巧站起来给张桢行礼,口称:“姑姑好。”

  张桢一时有些手忙脚乱,想起电视里的情节,“她”才从老家来,似乎该给几个侄女见面礼来着?怎么办,她完全不会。

  更重要的是完全没准备。

  她下意识将目光看去了当兄长的张种田身上,她想许是这具身体的潜意识,虽然对着张种田的那张脸毫无印象,但心中却并不觉得他陌生。

  张种田像是立马接受到了张桢的求救信息,大手一挥道:“好了,过来坐下吃饭吧,你们姑姑从老家给你们带了不少礼物,等明日我派人收拾出来,让人给你们送过去。”

  三个小姑娘再次好奇地打量了几眼张桢,便依言坐到惯常的位置上不再多话。

  两个妾氏也过来对着张桢行礼问好。

  好在这个时代的人讲究个食不言寝不语的,张桢战战兢兢地吃完了一场饭,就被看出她不自在的张种田叫走了。

  张桢跟着张种田进了这座府邸的书房中,张种田重新让人摆了几盘点心和茶水,已近不惑之年的稳重尚书大人率先拿起了一个,咬了一口道:“这是咱们老家长山县的糕点,是你以前吃惯的,尝尝还喜不喜欢。”

  张桢见此也伸手去拿了一块儿,放在嘴边小小咬了一口,居然很不错,于是笑着点头道:“好吃。”

  张种田赶紧将盘子往张桢跟前推,笑眯眯道:“自己家,别拘束。一时失忆了也不要紧,你先前在老家生活,京都的生活有不合心意的,只管告诉我和你嫂子,想去哪里玩儿,要吃什么,买什么只管去账房那里支银子。”

  二十年前她养着他,此时换他养着她了,心中忽然升起了一种奇异的满足感。

  唉,谁让他现在才是当兄长的那个呢!

  张种田带着几分毛毛躁躁,飞速起身:“哎哟,差点忘了。”

  他站起来从一旁的博古架上拿下来一个小巧的檀木盒子,打开后递给张桢道:“这里面是银票,还有些散碎金银,你拿着日常花用,用完了找我拿。”

  张桢手中的点心差点掉下去,看着匣子中厚厚一叠银票,银票下面是些分割好的小块金银,这个兄长似乎真的很疼她,给这么多的吗?

  “咱们家很有钱吗?”张桢看着这些,目测光银票就在万两以上,于是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可问完后就后悔了,她这个兄长是个户部尚书来着,别是个贪官吧?

  张种田神色放松地往背后的椅子上一靠,显然没看穿张桢此时心中所想,口中忍不住显摆道:“那当然,咱们家在长山县几代耕读传家,家中祖传不少田产,又不缺银子,加上我为官后又置办了些,你嫂嫂会经营,家中不缺银子,你爱怎么花怎么花。”

  看看,他将家业守得不错吧。

  连原本张家宗族败落出去的那些田产,他都给赎回来了。

  于是朝堂上精明能干的张尚书大人,目光灼灼盯着张桢,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的模样。

  张桢觉得莫名其妙,什么状况,一般这种情况下,这兄妹二人会说些什么?于是只得绞尽脑汁说了一句:“兄长辛苦了!”

  果然,张种田一听“兄长”这两个字,那叫一个眉开眼笑,心满意足。他故作矜持模样,口中说道:“不算什么,你不觉得我给你丢面子就成。”

  张桢觉得这话莫名其妙:这样的兄长都觉得丢面子,那得是个公主了吧。

  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张种田想了想问道:“想不想和几个侄女去孔家读女学?还是想和几个侄儿一起去书院玩儿?”

  张桢再次愣了愣,她能去侄儿们进学的书院,玩儿?还是真的就是单纯去参观的意思?

  张种田许是也发现自己说错了话,于是找补道:“你要是好奇京都的书院,我可以带你去参观参观。”

  见张桢摇头后,他立马快速转移了话题:“孔家的女学要去吗?”

  见张桢还是摇头,张种田也没有很意外,她要是答应去,他才会觉着奇怪,见张桢吃得差不多了,便唤来下人将张桢送回了她自己的院子。

  张桢抱着一匣子银票和金银,结束了神奇的穿越第一天。

  临到睡梦中她都还在想,她这个穿越顺利得过分了吧!

  门帘微动、帘钩作响,一个躺在锦绣堆中睡得一张脸蛋红扑扑的的女子,被丫鬟小心翼翼唤醒。

  “姑娘,快醒来,门口的大姑娘、二姑娘、三姑娘等着给姑娘请安呢。”

  张桢闻言立马从睡梦中惊醒,因为穿越这事太过离奇,她其实连着三夜都没怎么睡好。

  张桢初来乍到并不敢拿乔,赶紧说道:“快请几个侄女去花厅坐着,我马上来。”

  说完后急忙爬起身来,三个侍女围着她,不过一时半刻的功夫就将她收拾得能出门见人了。

  张桢赶紧走出房门,在花厅见到了这具身体的三个亲侄女儿。

  经过几日相处,张桢对着三个侄女算是有了初步了解,都不算难相处,她是当长辈的,三人对她还算恭谨。

  张桢至今还记得她问起自己今年多少岁时,她那个便宜哥哥沉默了一下,然后回道:“十九岁。”

  然后她算了算,她哥张种田今年三十九岁,也就是说,她哥都娶妻生子了她才出生,最大的侄儿张枞与她同岁。

  “抱歉,抱歉,起晚了,劳三位侄女久等了。”

  活泼的张念念率先起身,对着张桢笑嘻嘻地问道:“姑姑今日又起晚了,可有什么心得分享给我们三个。”

  张桢有些尴尬,前面两天她起晚,找的借口分别是认床,晚上喝了浓茶没睡好,于是今日她再次胡说八道:“夜间宵夜别吃太撑。”

  三个侄女顿时笑得互相靠在对方身上,张桢只好绷着脸任他们笑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