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桢挑挑眉, 还不错,不算白费时间。

  她用法术抹除了方进儒关于此事的记忆后,直接去了从他口中得到的, 黑山老妖的老巢所在处。

  一座用石头堆砌的小小“神庙”, 有点像山野村夫自发在路边用石头搭建的那种,高不过三尺,宽不过九寸供奉野神的奇怪石堆。

  谁能想到, 这么个简陋野神供奉地就是黑山老妖老巢的入口,离着乱葬岗也有一段距离, 果然是狡兔三窟。

  张桢想着自己拖着人身肯定是不方便进去的, 只有元神离体悄悄进去一探究竟。

  罢了, 也不急,等她观察好了再来。

  张桢收拾好自己留下的痕迹,悄无声息离开了入口处, 待天明她就进城寻了个客栈, 打算白日里养好精神,晚上再去一探黑山老妖的老巢。

  不过她晚上元神离体后,身体留在客栈, 许是要找个人过来帮忙看着, 在敌人的地盘, 总是不那么放心。

  不过要找谁呢?

  找龙江蓠来帮忙?不行, 这小龙女有前科, 喜欢顶着她的躯体到处玩儿。

  贺道长不空。

  算了, 找胡泗或者是翠仙来都可以, 看他们二人谁得空。张桢托阴间的鬼差帮她送了信回去, 便等在客栈中养精蓄锐。

  正在张桢在客栈中思索如何除黑山老妖时, 吴县令因着昨日杖打城隍神像一事, 大祸临头,即将性命不保。

  吴县令昨日强行拦下城隍神会,心中并非没有半分忐忑,然而一夜过去,什么事也没发生,吴县令才算松了口气。

  今晨起来,吴县令正坐在书房中处理公务,然而窗外几只鸟吵闹得实在惹人心烦,他叫下人驱了好几次,依然没用。

  被吵得心神不宁的吴县令,干脆自己搭了个梯子爬上房顶打算赶鸟。

  吴县令为官还算有模有样,但是年纪尚轻,有几分贪玩,他爬上房顶后,见屋脊下有个鸟窝,玩心起,踩上梯子的最上面一步,打算去掏这个鸟窝。

  结果脚下忽然打滑,他整个人直接从高处摔了下来,当场就断了两条大腿,还没等请的大夫进县衙,人直接就没了呼吸。

  夜色降临,张桢在等胡泗和云翠仙二人的空档,心中担忧了一下那位吴县令,心道要等的人既然还没来,她不如去县衙看一眼。

  哪知才到,就撞上了整个县衙人心惶惶在往外挂白布。

  张桢大惊,当机立断闯进去,只见那位年轻的吴县令脸上还残留着痛苦神色,躺在管棺材里早没了呼吸。

  这位吴县令可不是个短命鬼的面相啊!

  虽然具体生平张桢不大算得出来,可作为鬼官,短不短命张桢还是能知道的。

  她下意识就将此事算到了黑山老妖的头上,有官气护体的朝廷命官,他都敢这样干!

  不对,这里是县衙,他一个人没那么大本事才是。

  张桢走进吴县令的尸体,拿手试了试他的胸口,尚且留有一点温热,如果能及时还魂,还能活。

  想起自己那些同僚,爱请人夜生活警告的骚操作,张桢心底有了底,吴县令多半是去地府一日游去了。

  那她不如也去城隍庙,认识认识庄鹤年,顺带探探他和黑山老妖的关系,可以的话给吴县令求个情?

  张桢放弃了原本夜探黑山老妖巢穴的想法,直奔清宁郡城隍庙,打算撞上门去看看情况。

  去得早不如赶的巧。

  张桢还未走近,远远的就听见城隍庙里传出来打人板子的呵斥声,同时,一个男子的大声叱骂夹杂在其中,也跟着落入了张桢耳中。

  才被鬼差带到城隍庙的吴县令,此时正被一群鬼按在地上打板子,两步外还要一个丑鬼在记数。

  吴县令做鬼了也十分硬气,不但不求饶,反而不惜力气大骂上坐的庄城隍。

  张桢一看这情形,挑了挑眉,看来板子不重,便让庙外的鬼差给她通报。

  进去后,张桢不好先开口替吴县令求情,只热情迎上庄鹤年,“庄兄,路过贵宝地,不请自来,还望见谅。”

  庄鹤年错愕地看着被庙鬼领进来的张桢,很是眼生,于是起身纳闷问道:“敢问是哪一郡的城隍?请恕庄某眼拙。”

  怎么偏偏挑在今日来,庄鹤年下意识看了一眼吴县令的方向。

  “庄兄不怪我不请自来就好,小弟中州郡城隍张桢。”

  庄鹤年意味深长哦了一声,原来是那个代理城隍呀,热情瞬间降下去不少,碍于脸面,请张桢去了偏殿稍坐。

  张桢也不深究庄鹤年的态度,依然笑脸相对,客气道:“打扰庄兄了。”

  庄鹤年听着外间吴县令的痛骂声,观察张桢脸上并无异色后,神情重新惬意起来,透着几分享受仇人怒火的欢愉。

  他道:“不碍,不碍,左右今夜也无事,赔张兄聊一聊也不是不可以。”

  张桢心道这个庄鹤年似乎也不是十分难打交道,那她不如拿吴县令的事做切入口打开话题,于是装作不经意道:“敢问庄兄,外面的人犯了什么错,为何要挨板子?”

  庄鹤年却很敏锐,瞬间坐直了身体,“怎么,张兄认识?”

  他就说,这个张桢怎么这么突兀找上门来,原来是为了这个吴县令,那他想直接罗织个罪名弄死吴县令,就不好办了。

  张桢赶紧瞎编道:“曾经得过他一饭之恩,如果有什么得罪庄兄的地方,还请高抬贵手。”

  “一饭之恩?”庄鹤年又再次恢复神情松散的模样,靠回了椅背上。

  一饭之恩那就不是什么大牵扯,想必这个张桢够识相的话,就不会非要与他作对。

  那个吴忘书吴县令让他当众受了那样的奇耻大辱,谁来求情也不管用。

  “这个县官渎神,又好杀生,身上罪业缠身,本城隍已经在生死簿上勾了他的名录,过几日打完他一万板子后,定下功过就送去地府了,张兄还是不要管的好。”

  庄鹤年说到此处,意味深长道:“免得伤了咱们同僚间的和气。”

  张桢愣了愣:不是夜生活警告,是打算直接要吴县令的命!

  而且一万板子,难怪每一板打下去都不是很重。

  而渎神,这罪名可大可小,断看被“渎”的那位神灵计不计较了,而眼前的庄鹤年,显然不打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想到此处的张桢默了默。

  那位吴县令,她昨日在县衙周围打听过,为官清廉公正,不该因为这样一件事就断送了性命。

  庄鹤年想起昨日的事,脸色也不是很好,这个县令不但断他供奉,还敢当众羞辱他,他岂能放过!

  下辈子,他要让这个姓吴的投胎做个吃屎的癞皮狗。

  “张兄还有事吗?没事我可要忙了,唉,最近地府是多事之秋,咱们还是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就好。”

  张桢不忍,再次恳求道:“庄兄,不知能否放吴县令一马,这位吴县令为官还算公正清明,不如小惩大诫?张桢今日匆忙,明日必在上安郡做东宴请庄兄。”

  为了捞吴县令,她连金大用的面子都拖出来了。

  庄鹤年蹙眉看了看张桢,什么意思,吴县令是好官,意思就是他是迫害清官的昏官不成?庄鹤年眼中泛起一点冷色,皮笑肉不笑道:“罢了,看在庄兄和张兄的面子上。”

  “来人,暂时将吴忘书押起来,板子隔几日再打,打的时候轻些,别将魂给打散了,待我定下他功过后,立马押去地府投畜生道。”

  张桢瞬间气了个仰倒,这就是庄鹤年所谓的给面子!

  看来此路不通,谈话进行不下去了。

  张桢脸上的笑容僵了僵,看着庄鹤年冷淡的眼眸,知道多说无益,果断起身告辞,“看来庄兄很忙,我就不打扰庄兄操劳公务了。”

  庄鹤年假笑道:“那我送张兄出去。”

  见张桢走远,庄鹤年瞬间冷了脸色,骂城隍庙的庙鬼道:“没眼色的东西,什么事该管什么事不该管不知道吗?”

  明显是在指桑骂槐。

  还没有走很远的张桢,很好,这个庄鹤年够狠,她就不信他没把柄。

  今日这一遭,张桢忽然在心中生出了一点想法,这个庄鹤年和黑山老妖勾勾搭搭,行事又是这副随心的模样,不知有没有把柄让她抓?

  至于抓住把柄后做什么,张桢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只是心中下意识的一点念头。

  冷着一张脸没走多远的张桢,居然遇见了胡泗。

  她吃惊道:“你怎么在这儿?怎么找到我在城隍庙的?”

  胡泗明显心情很好,想起和吴翁的筹谋,一张脸春风得意:“多找鬼打听就能知道,恩公你一路行来又没瞒着人。”

  张桢想到这只公狐狸最近神出鬼没的,问了一句:“最近在忙些什么?”

  胡泗脸上却犹豫了一下,想起吴翁曾经请求过他的事,于是转移话题道:“最近和吴翁跑了不少地方,认识了不少别家的狐狸,以后也介绍恩公认识、认识?”

  张桢想想聊斋中的狐狸精,有意思的还不少,于是点头:“行啊,只要不干坏事的,都可以认识认识。”

  至于干坏事的落到她手里,那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胡泗心虚得不敢开口,只一副连连点头的模样。

  张桢领着胡泗直接又回到了嘉县,二人一路上边走边说些闲话。胡泗在张桢口中问明了黑山老妖,庄城隍,吴县令这三人的事后,一路上若有所思。

  “你说我该怎么救那位吴县令?”

  张桢有点烦,她属实是在多管闲事,可不管良心又过意不去。她现在能做的,不过是先保留吴县令胸中的那点热气不散,看能不能找机会让吴县令还阳。

  哪知胡泗忽然面有喜色,还阳?还什么阳!他大笑道:“恩公,吴县令的事不急,咱们就要有好事了!”

  张桢:好事?!

  这狐狸精疯了?

  胡泗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要求张桢设下一道结界后,他才能说话。

  张桢莫名其妙,见胡泗一脸郑重,到底依着他设下结界,“你说说,哪里来的好事?”

  胡泗一脸兴奋,迫不及待对张桢道:“恩公,大喜啊!”

  张桢蹙眉:“别废话!”

  胡泗斟酌了下用词,“恩公忘记了,中州郡的城隍你只是暂代九年,还有不到六年就要还给宋公了,这个庄城隍的所作所为,岂不是恩公你的大机缘!”

  张桢眨眨眼睛,什么玩意儿?

  她听到胡泗兴致高昂说道:“咱们抓住他的把柄,把姓庄的搞下去,恩公你就可以上位了啊!”

  这事恩公要是难办的话,让他来!

  胡泗说完上面的话后,脑中已经快速开始谋划起来,别的先不说,那位吴县令的事就是个极好的机会。

  吴县令在庄鹤年那里受到的不公越多,事情就越好办,这三年的鬼差,他可不是白干的。

  不过,光这一件事显然是不够彻底扳倒一位城隍的,他得再帮着恩公多找几个姓庄的把柄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