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桢今日夜审。
台州县朱女状告有马姓恶鬼侵害她, 专程写了状纸烧到城隍庙来,求城隍管束阴魂,主持公道。
张桢将朱女的状纸细细读完, “两位判官, 朱女告的那个恶鬼可有找到在哪儿?”
武判官立马答道:“找到了,被当场抓获。”
他带人去抓的。
张桢点点头,便让隶鬼将双方都带了上来。
朱女胆子还算大, 见到城隍后,膝头一跪, 凄声道:“请城隍大人为妾做主!”
红袍丑鬼马大不甘落后, 也跟着跪下喊起冤来:“这毒妇好狠的心, 伙同别人把我砍伤,城隍大人别听她胡说。”
张桢将惊堂木一拍,呵道:“一个一个说, 朱氏是原告, 理因先陈诉,朱氏你说。”
朱女见城隍果然不偏袒丑鬼马大,心中胆气更壮了些。
“城隍大人明见, 妾台州县朱氏, 这恶鬼三天两日在夜间纠缠我, 我一个妇人, 夫君又不在家, 哪里是他的对手。”
“呸, 明明是你这妇人独守空房, 先勾引的我。”马达急不可耐反驳道。
张桢再次拍着惊堂木, 厉色道:“不许插嘴!朱氏你继续说。”
朱女当面呸了马大一声, “我一个门都不怎么出的独居妇人, 连活人都没有说我不守妇道的,人鬼殊途,我是怎么勾引你这样一个死鬼的?”
张桢点点头,这话有理。
人在通常情况下是见不到鬼的,除非是鬼主动现身。
哪知马大理直气壮道:“你独守空房就是勾引我!”
张桢听着这句不要脸的话,冷冷盯了马大一眼,其中威怒甚重,看得他心头一缩,不敢再乱插嘴。
朱女也被气得不清,压下怒气继续陈诉着自己的冤屈:“父母怜我,将我藏在姐夫家,哪知这恶鬼居然藏在担粪人周四的粪桶中,过桥来寻我。”
桥有桥神,见马大作恶,便不许他过桥。
“家人怕我命丧这恶鬼手中,姐夫便来与我商议,拿刀将这鬼砍走,将他胳膊砍伤后果然几日没现身。”
“正在我以为解脱了的时候,这恶鬼趁着姐夫不在家,竟上门来报复我。殴打得我痛不欲生,几乎丧命!”
“妾今日状告这恶鬼为鬼作恶,奸、淫、妇人,欲害人性命,请城隍大人严惩。”
张桢心头极怒,做鬼了居然不守规矩,越界欺压活人,简直岂有此理。更可恶是的,犯奸、淫、之罪。
“马大,你说!”
红袍丑鬼马大无法反驳,朱女说的都是实情,他狡辩道:“我第一次见朱氏时,便与她说过,我要娶她为妻,她也没有反对呀。今日怎么不讲恩义,反过来告我。”
张桢冷冷看着马大,厉声驳斥道:“马大,据我所知,你是有妻室的,还与你死同穴,你今日又娶的哪门子妻室?”
“朱氏自有夫婿,是别家妇,岂是你说娶就娶的,简直荒唐!”
张桢“啪”的一声拍响惊堂木,“马大,你还有什么话说!”
马大生前也只是个轿夫,脑子这东西有点但也不多,对人撒泼耍横惯了,对上鬼神一时倒没了招。
如此,只倔着脖子不认,妄图抵赖过去。
张桢没有惯着这泼赖货,直接判道:“东埠轿夫马大,生前作恶,死后依然不改旧恶,越界欺压活人,用大棒打四十,戴长枷暂在城隍庙前示众,等本城隍这几日定下他生前死后功过,再送去地府受罚。”
朱女当即拜倒在地,叩头重谢。
马大:“我不服,你这城隍不公!”
张桢一挥手,“城隍隶鬼何在?将马大带下去打四十棒。”
又对左右吩咐道:“好生将朱氏送回家。”
张桢这一判,暂时了结了此事,还算有理有据,光明公正。隐在城隍庙外一身邋遢的单道人,哪怕鸡蛋里挑骨头没法说张桢不公。
如此,一口恶气师出无名,出不出来,咽不下去,心中更添恼怒。
不行,他得再在试一试这张生。
然而这一切张桢依然不知道,她在第二日迎来了两个意外来客。
“维周兄,多日不见,风采依旧,不,是更甚往昔。”顾学林老远就跟张桢打着招呼,走过来热情地拍了拍张桢的肩膀。
他这些话并非是单纯客套,自张桢开始修炼贺几道赠送的道法后,整个人看起来内敛沉静更胜往昔。
“维周。”顾彦站定一旁拱手作礼,双眼透着欢喜,好些日子没见,今日和好友相聚自然高兴。
二女有志一同,将对方当成了自己的知己。
“顾兄,阿彦,你们二人怎么知道我在城隍庙?”
“城隍庙张生,随便找人一打听就知道了。”顾彦打趣道。
“对、对、对,你现在可是城隍庙的名人,想寻你还不简单。”顾学林跟着补充了一句,“咱们应考的书生中有几个叫孙禹年、刘子明的书生,大肆宣扬你这城隍庙张生颇有神异,不少人慕名已久,哈哈哈!”
张桢顿时无语。
她与顾氏夫妻二人聚在一起说起各自的见闻,有志一同跳过了关于科举的话题。
“对了,我们今日来寻你,是想邀请你一同去金华山上香的,据说那里有座庙香火特别灵验,咱们三个都去求一注,保佑咱们今科榜上有名。”
张桢摇摇头,今科举人榜上花名,她和顾彦都有位置,大可不必如此折腾,至于顾学林,她都不好意思拆穿他。
都没去应考,哪里来的名字?
咦?好像不能这样说,顾彦应考时顶的是顾学林的名字,到时候榜上倒的确是“顾学林”三个字。
“别忙着拒绝啊,离放榜还有一个月时间,左等右等也心焦,咱们不如去兰若寺上香,没准还能······”
张桢立马打断道:“什么寺?”
顾学林莫名停口,对上张桢有些凶巴巴的神色,慢慢回道:“兰、若、寺?”
张桢立马改口,热情道:“我觉得学林兄你说的很有道理,外面风光正好,咱们去兰若寺上香吧!”
顾彦和顾学林一时间面面相觑,张维周不是不去吗?
“维周,兰若寺这三个字有什么特别的吗?”顾彦神思敏锐,总是能很快抓住关键点。
张桢点点头,“以前听说兰若寺有颗快千年的槐树,我一直盘算着,想将它砍回来做些家具用,两位顾兄既然相邀,正好、正好。”
如今的兰若寺既然还香火鼎盛,那么树妖姥姥应当还没兴风作浪,聂小倩和宁采臣也不知出生没有?
她不如,去砍树吧!
顾氏夫妇面面相觑,大老远的去砍树做家具?
不过张桢愿意同去,二人高兴还来不及,也没有对此提出异议。
三人既然说定,就打算出发。
金华山已经出了鸣山府的范围,靠近淄川县地界,驾着马车,也要两日才能到。
张桢回家跟胡泗简单招呼了一声,劳他看家。
见这小白花公狐狸精自打出门一趟回来后,脸上总是闷闷不乐,张桢过问了一句:“你这几日总是苦着个脸,是有难处吗?我今日要出门,你有事可以趁机说。”
她在路上看着办。
胡泗也不瞒张桢,老老实实回道:“当日送李司鉴回来的路上,遇上抢我金丹的仇人了,这些日子正在筹谋如何报复他。”
张桢恍然,倒也没劝狐狸精什么退一步海阔天空,只问道:“需要我帮忙吗?”
胡泗犹豫了一下,然后摇摇头,“我自己来,已经欠恩公太多恩义了,此生难还。”
“打住!”后面的话不出意料又是什么以身相许。
“我出门了,你看家啊,打不过了记得往城隍庙跑,一般的妖怪不敢进去。”
张桢说完快速出门,不给狐狸精再说话的机会。
胡泗眼眸亮晶晶看着张桢落荒而逃的身影,嘴角微有笑意,却没有纠正张桢关于此事的误解。
他的恩人心善又可爱,他不能令她为难。
且他胡泗还有大好仙缘要修,不能变成噬人的恶妖。
被胡泗惦记上的王兰和张蓬二人,自从打点行装出发以来,短短时间已经积攒下足足一千两的身家,二人平分过后,如今,正在城中招揽生意。
胡泗恨得心中滴血,自己的金丹这两人不仅不好好爱护,反而只出不进空耗里面的灵力,怕是百年过后,这颗金丹便要消散了。
狐狸多狡诈,胡泗自然也没有多纯良。
他不亲自出手伤人命,不代表他就没办法报仇。
定下复仇计划后,胡泗找上了一个姓贺的泼皮无赖,故意在他面前说些张蓬有发财的法术,如今已经得了许多银钱,看着让人眼红的话。
说着有心,听者有意。
贺才和张蓬是同乡,整日喝酒赌博,不务正业,穷得和要饭的也差不多。最大的区别,大概是要饭的至少不欠人赌债。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听得“发财”二字,胡泗还没说几句呢,这人立马到处找张蓬去了。
被找上门的张蓬自然不想搭理贺才,但是王兰隐在暗中劝道:“稍稍给点钱财将人打发走就是,咱们对同乡不能太过绝情,否则名声不好。”
二人忙着用法术替人解决疑难杂症发财,自然不好和贺才歪缠。
可惜,贺才改不了赌钱的毛病,没到十天就将这一点钱输光了,于是理所当然再次找上了张蓬。
张、王二人没有办法,知道贺才放荡疯狂,不给不成,憋着气又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