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多人为此而努力,这个结果也没负任何人。

  不,是姚朵没负任何人。

  李莲花缓步在街道上穿行,他在前面带路,两人跟在后头。

  很快出了胡肆,一抬头便见凛月司的招牌换了新的,字体娟秀飘逸,刚柔相济,却又透出一股凌冽的纵横恣意。

  李莲花并没有看过姚朵的字迹,但他有一种感觉,这牌匾是出自她手。

  他顿住脚步朝里看了一眼,便见一身红衣的宋蓝姝从里面出来,面上喜盈盈的带着笑。

  见了李莲花几人,先是一顿,而后提步上前来。

  “见过李先生。”

  她福身微微行了礼,“要进去坐坐吗?”

  没等李莲花说话,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快步从里头跑出来,顶着一对双丫髻,簪着雪白的绒毛。

  一身红彤彤的厚实短衫,笑眯眯的来挽宋蓝姝的手。

  “蓝姑姑,今日过年,教我们些别的针法吧!”

  生怕宋蓝姝不答应,又撒娇道,“石斛姑姑都同意了,你点点头嘛!”

  宋蓝姝摸了摸她的头,“先回去,姑姑在待客。”

  李莲花笑着应她,“宋姑娘去忙吧,李某再去别处转转,就不叨扰了。”

  说罢,拱手退却两步,便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宋蓝姝福身送他远去,身边的小姑娘眨巴着大眼睛好奇的问。

  “蓝姑姑,他是谁呀?”

  宋蓝姝偏头思索几许,才笑着回道,“他是姑姑的恩人,也是凛月司的恩人。”

  ……………………………………

  在街道上转了一会儿,李莲花几人的注意力被塔下喧闹的人群吸引过去。

  那边人群挨挨挤挤的凑在一起,格外热闹。

  里面锣鼓声响,叫好声不断,稍微往里挤了挤,便见里头有人在舞狮。

  宽大的场地里,红白两只狮子在争抢一颗球,互不相让,打得难解难分。

  李莲花抱臂看得来趣,小声与身边的两人道,“像不像你俩今天过招的样子?”

  场上的两只狮子摸爬滚打,威猛又可爱。

  两人闻言对视一眼,冷嗤一声别开脸。

  随着鼓点逐渐急促,舞狮的人动作也越来越快,眼看那颗球花落谁家就要揭晓。

  变故突生,红狮在翻身的时候,下方那人似乎慢了一拍,上方那人一脚踩空。

  狮子身躯一歪,朝着人群就砸了过去。

  前排看舞狮的大都是孩童,被自家大人拉着慌忙四散开。

  一个孩子没有亲人在身边,呆呆蹲在原地,眼看要躲避不及……

  李相夷身形如电,一晃过去便要拉开被红狮笼罩的孩子。

  一只手比他更快,拽着那孩子往边上一拖,将人救下。

  红狮砰的一声摔下去,两道人影灰头土脸的从里头爬出来,赶紧给周围的人赔不是。

  好在没什么伤亡,看客也不计较这个,散了看其他表演去了。

  救下那孩子的是一个淡紫色衣袍的年轻男子,生得清秀俊逸,眼波温润,看人时便自带几分真挚。

  他笑着摸了摸那孩子的头,温声安抚了几句,便起身往另一边离去了。

  李相夷看着他,目光微怔了一下。

  直到那人与他擦肩而过,才略微回神。

  李莲花眉锋微抬,目送那紫衣男子远去。

  这人,很熟悉。

  这一段插曲并没有对三人新年的早晨造成太大的影响,毕竟对于刚打了一架拆了酒馆的人来说,这样的意外显得微不足道。

  三人在街上转到午时,直到太阳大了,李莲花开始觉得热,才回了酒馆。

  回去的时候,院子里的一片狼藉已经被收拾干净了。

  金鸳盟的人正在布置新的家具,连树都挖了一棵新的来种上。

  李相夷让人抬了一张石桌过来,下方是中空的,由铁架镶嵌。

  吃饭的时候只需要端一盆炭火放上去,就够取暖。

  搬过来放在庭院中央,他看着格外满意,步履轻快的去厨房,推开的窗户,正对李莲花。

  李莲花扇了扇面前的油烟,另一只手正握着一个瓷勺。

  滋啦啦的炒菜声中,李莲花淡淡看他一眼,“干嘛?”

  李相夷问他,“李莲花,你看我赔你的新桌子,如何?”

  李莲花顺着他的目光往外看了一眼,赞许的点头,“不错,李门主好眼光。”

  李相夷满意的转身,听他好像絮叨了一句什么,也没太在意。

  那桌子格外平稳,午饭正好用上。

  菜端上桌,牛肉炖的软烂,香气扑鼻,配着白米饭让人食指大动。

  李相夷夹了一块放进嘴里,嚼了两口面色一顿。

  他后知后觉的回想起来,刚才李莲花絮叨的是。

  “欸,我刚才……放盐了吗?”

  笛飞声看他如此,刚伸过去的筷子立马转了个头,夹别的菜去了。

  李莲花问,“怎么了?

  李相夷笑了一下,“你不觉得,有点咸吗?”

  李莲花伸筷子去夹了一块放进嘴里,蹙眉片刻,点了点头。

  “是有点咸。”

  李相夷又自己找补道,“没事,咸点正好下饭。”

  李莲花眼中带着笑意,给他倒了一杯茶。

  “多喝点水就不觉得咸了。”

  菜的确是咸了,李相夷半个下午喝水都快喝饱了。

  入夜之后,三人在院里支了个火堆,迎着夜色温酒。

  边上放了一张矮桌,摆着各色吃食干果,还有几块糕点。

  李莲花下午让人去探春客栈请风明萧,人不在。

  笛飞声说得不错,他今日一早,就拎着酒去了城郊竹林。

  他此生最重要的两个人都葬在竹林里,离开她们之后的第一个新年,自然是要守着她们过的。

  这样的经历他也不是没有,当年他也曾在师父墓前长醉。

  那段日子很难熬,他几度想过以死谢罪,但他又觉得自己没这个资格。

  师兄的尸骨找不回来,他哪来的脸面下去见师父?

  师兄故去十年,再难熬他终归是熬过去。

  只是苟延残喘十年后,却没能熬得过活下来的师兄。

  酒温好了,温热的香气飘散在庭院中,李莲花隔热取出一盏,在几个杯子里倒上。

  “二位,除旧迎新,这杯酒下去,咱们可就是相识两年的老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