茄子
夏油杰是在收拾行李的时候被叫走的。
彼时夕阳西下，夜蛾正道把研究员安置好，资料罪证草草装柜，忙不迭把这位好好学生招来盘问。
“你为什么会去研究所？”夜蛾正道问话时候很严肃。
“凑巧路过。”
“不可能，”夜蛾正道说得斩钉截铁，“你是特意去的。”
“是又怎样？”夏油杰浅笑道，“老师，我出于什么原因去的重要吗？我以为您会更关注，‘咒灵寄生/共生活体以改造生物体性状、强化咒灵攻击对抗水平可行性研判’，如果我没记错字的话，这是他们的研究课题。”
夜蛾正道眉宇皱出深壑：“研究方向我当然关注，所以我才很震惊，你怎么发现的研究所，又怎样获得的罪证，甚至让那群罔顾伦理的研究员供认不讳，把足以判处死刑的罪行主动交代。”
“很简单，我告诉他们说出来算将功赎过，能从轻处理。”
夜蛾正道看着他风轻云淡的神情，心底的不安浓烈到无法忽视的程度：“夏油杰，你在隐瞒什么？”
【一小时前】
“我什么都不知道。”
那是个约莫40岁中年人，胸口别着高级研究员工作牌，常年高强度工作让他的眼睛疲惫无神，黑白相间的头发像乱糟糟的蓬草。
即便刀锋所向生死一线，被指证知晓上面那位信息，他的表情依旧沉闷。
“真的不知道？还是想不起来？”夏油杰笑眯眯地举起手机，“我给你变个魔术吧，拍张照片就可以让你丢失的记忆全部找回喔~”
手机镜头几乎怼上那人的脸，常亮闪光灯使被拍摄者瞳孔紧缩，好似遇到危险时的深觉恐惧。
按道理来说，这种时刻恐惧才正常，但是夏油杰对这张照片很不满意，他笑着加油鼓气：“哪有照相苦着脸的，来，放轻松点，笑一笑，3,2,1，cheese！”
照片记录下僵硬的表情，鼓起的赘皮围堵瞪大的眼睛，左右不一的嘴角牵动肌肉，过曝光的脸上斑点皱纹太过清晰。
“勉勉强强，”夏油杰低头看检查照片，手指一顿操作，自顾自嘟哝着，“不知道能不能辨识。”
“什么……”
手机发出“叮”的提示音，夏油杰冲他笑了下，又低下头去：“回得还挺快，我看看，石上怜央，43岁，长野出生，现定居于东京都目黑区，妻石上绫子，育有一女，目前就读于目黑市立小学3年级A……”
“够了！！！！”石上闷头吼出。
他眼睛圆睁，暴露晶体上浑浊黄斑，挂着飞沫的嘴粗重地喘息着，恐惧和愤怒给他蒙上深重阴影。
夏油杰的手轻搭他的肩头：“别想糊弄过去，别人能控制威胁的，我一样可以拿来要挟。”
他安抚性拍了两下，舒缓嗓音令闻者胆寒：“而且我保证，我会比那位做得更狠，更利落。”
石上猛地抬头，惶然的眼睛里恐惧吞噬愤怒，显露出点哀求意味。
“现在想起来了吗，”夏油杰微笑着，“那个人的名字。”
石上嘴唇嗫嚅着：“他是……”
镜头切回现在。
夏油杰表现得异常无辜：“老师，你是没从审问犯人状态里调整过来？我对您毫无隐瞒，全过程都写在任务报告里了，喏，就桌上那份。”
夜蛾正道仍在追问：“你应该知道，这起案件牵扯面有多么大，涉及数位咒术界高层，你把事情给我讲得越细，我越能早做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麻烦。”
夏油杰深鞠一躬：“很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夜蛾正道语气稍缓，“杰，你能把研究所的事情告诉我，是对我的信任和托付，我保证让他们得到应当的判决，只是，我担心你牵扯进去，或者被人蓄意报复……”
“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发生，”夏油杰唇边勾起微小弧度，“老师，我想跟你申请一个任务。”
“什么任务？”
“派我去抓捕特级诅咒师五条悟。”
“哈？”夜蛾正道太阳穴突突的跳，“你不会准备打着执行任务的幌子一并叛逃吧。”
“就是为了防止这种情况，才请求老师您提前派发任务，”夏油杰笑得乖巧，“在研究所时我简单问了下，惊讶发现组织受肉改造的幕后BOSS，是当初主张给悟定为诅咒师、并负责追捕任务的家伙，这种情报当然得和悟分享。”
“您也说过，星浆体事件对悟判决不公。定罪名的家伙都烂透了，高层判断出错也不意外，不如趁此次机会给悟洗清罪名。”
夜蛾正道简直无话可说。
“事实上您叫我来的时候我正在收拾行李，”夏油杰补上致命一刀，“是执行任务而去，还是拜访旧友，抑或成为新任诅咒师，老师，选择在您。”
夜蛾正道冷脸吐槽：“行李都收拾了要我选择？想让我晚节不保，直说。”
夏油杰讪讪道：“哪里敢？”
“哪里敢？你哪里不敢！早知道物以类聚，你和五条悟没一个让人省心！”夜蛾正道狠狠睨他一眼，“任务详情下步line发你，这桩事情解决前，你给我找个角落、老老实实地猫着，别做得太过分！”
“明白。”
夜蛾正道摆手：“趁天还亮着，早点出发，路上注意安全。”
“老师，我的特级咒术师证还是您给我的，尽管放心。”
“你以为你搞出的动静没人知道？”夜蛾正道瞅着他的笑脸，没好气道，“别轻视任何一个敌人，尤其是靠自己进入咒监部的家伙，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夏油杰眼睛眨了眨：“靠自己？不是姓禅院吗？”
“呵，”夜蛾正道嗤笑一声，“我认识他的时候，他连姓氏都没有。”
“这样啊……”夏油杰想起另一茬事，“说到安全问题，老师，虽然依规依律，这堆研究员大概率全是死刑，但是在他们定罪执行前，多少可以充作人证，还得麻烦您保护一下。”
“不劳你操心，看护人选定好了，”夜蛾正道督促道，“还不快滚！”
“铛铛铛——”
听到有人敲门，天内理子的第一反应是环顾左右，美里在厨房，菜菜子美美子在看电视，五条又是绝不可能敲门的类型……
她紧绷着脸，从旁抄起根棒球棒，踮脚走到大门前。
通过猫眼畸变的镜头，她看到个熟悉的面孔，小眼睛怪刘海，是把她从帐中放走的人，此时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提着礼品袋。
仿佛知晓她在门口观察，门外的人展露笑容，隔着门板也能听清他低醇的音色：“我是夏油杰，悟说跟你们交代过我会搬过来。”
这番话唤起天内理子记忆一角——“杰”“我给小麻烦鬼找的饲养人”“过两天搬过来”
她晕晕乎乎开了门：“我是天内理子，欢迎，新监护人。”
夏油杰表情明显空了半秒，旋即舒展眉眼、笑得开怀：“悟是这么介绍我的吗，监护人？我监护谁？”
听到动静也跑过来的双胞胎，圆滚滚的大眼睛上下打量他。
天内理子吐槽：“大概是监护这里的所有未成年。”
“有点难度，”夏油杰扬眉，“不知道未成年有没有自我监护的能力。”
“你未成年？看起来完全不像！”
“稍微有点伤心呢，小理子，”夏油杰摆出泫然模样，“你的这份礼物还给不给呢……”
天内理子够过去看：“什么礼物？”
夏油杰大大方方递过去一个盒子：“希望你会喜欢。”
“是SONY精灵宝可梦联名耳机！”天内理子快乐拆包装去了。
夏油杰蹲下身，视线和两个小朋友几乎平齐：“美美子，菜菜子，很高兴在这里和你们见面。”
他对着怯怯的小女孩们露出温和笑容，从礼品袋里掏了掏：“这个是给美美子的。”他取出个毛茸茸的布娃娃。
“这个是菜菜子的。”是一个公主风夸张发饰。
比起礼物本身，两个小女孩齐齐抬头，稚嫩声音重叠成一道：“你是怎么分辨我和菜菜子/美美子的。”
“完全不一样啊，”夏油杰说，“有谁分不清你们吗？”
耳边传来声幽怨颤音：“我分不清~~~”
夏油杰揉了揉吹得痒痒的耳朵：“悟。”
“怎么不早点跟我说，”五条悟撇嘴，“给你准备的欢迎仪式都没用上。”
夏油杰侧头看他：“什么仪式？”
“是惊喜哦，才不告诉你，”五条悟眼珠一转，“都怪杰说得太晚，惩罚你去外面候着！”
“……不用吧。”
“嗯——你是不肯接受我的欢迎嘛？！”
看他危险眯起的蓝眼睛，夏油杰摸了下鼻子：“那我去外面等着。”
和他一同被丢出来的还有行李箱，以及五条悟堪比空调的制冷语气：“务必表现得像刚进来的样子哦，不满意的话给我重来~”
大门关上，里面隐约传出五条悟指挥的声音，至少一小时过去了，不知道拍死多少只蚊子，被热出一身汗，又被夜风吹干，夏油杰也从刚开始满怀期待，变为怎么还没弄好、悟把行李箱丢出来是考虑他等太久没地方坐吗？
大门从里面被敲响：“可以进来了哦~”
夏油杰连忙起身，重振精神，整理完衣领和下摆，曲指叩响门板。
只敲了一声，里间的人便迫不及待打开门。
“铛铛铛铛~~”
还没看清里面场景，花花绿绿的色块淋头浇下，夏油杰虚着眼，才从五颜六色的斑斓里看到一张张笑颜。
女孩们并排坐在沙发上，小理子和黑井把铃铛摇得叮当响，双胞胎则高举抽象涂鸦画，仰着脑袋同频摇晃。
夏油杰拍掉头顶满挂的彩带，揉蹭着脸上喷撒出的金箔。
五条悟甩开手中礼花，呲牙大笑：“欢迎杰搬过来！！”
然后在小朋友惊愕的目光下，扑过去亲上夏油杰侧脸。
想说的话全堵在嘴边，夏油杰佩戴黑曜石的耳垂漫上红色，他推开五条悟，视线游离：“悟，还有小孩在。”
“那又怎样，”五条悟揽住他，“小鬼头们，这位是你们的新监护人，也是我的男朋友，夏油杰。”
夏油杰冲定格的四位女士欠身，面上是压不住的喜色：“如悟所言，今后会和各位生活在一起，还请多多关照。”
写满欢迎祝词的蛋糕被放在中央，夏油杰强制戴上生日帽，四位女士坐在他旁边，对面是摆弄着相机的五条悟。
“这么具有纪念意义的时刻当然要拍照留念啦。”
五条悟设置好相机延迟拍摄，闪现到夏油杰身后，给他比了个傻乎乎的耶。
“茄！子！”
笑容定格在此刻。
甩了甩胶片纸，拍立得慢慢显示出图像，除了正中顶着生日帽的主人公，其他人都欢乐的看着镜头。
稍显模糊的主人公微仰着头，视线不自觉朝后瞟，本来就小的眼睛更迷离了。
五条悟越看越不满意：“杰，你镜头感真差，重拍吧。”
“啊，”夏油杰停下手中动作，塑料铲刀已然劈开完美的奶油抹面，“我蛋糕都切了。”
五条悟搁下相机，凑到他面前，亮晶晶的眼睛直视他：“惊喜吗？”
“如果你说的惊喜是用我带的喜久福充作蛋糕内填物，的确挺让人惊讶的。”
身旁的黑井美里真要解释时间仓促、没来得及烤内胚，就看到夏油杰把切得不成形的“蛋糕”递给五条悟，清俊的脸上绽开明亮的笑意：“不过，‘和你们一起生活’这件事本身，就足够让我高兴了。”
725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