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记

  夏油杰这顿饭吃得很开心。

  倒不是因为饭菜本身,任谁也没法说出“拉面坨掉会更好吃”。

  但他保持喜悦的情绪,消灭得干干净净。

  蜻蜓点水的触感落在脸上,悟说让他好好表现。

  是梦境里都不敢肆意妄想的可能,可它真真实实地发生了,光是想到这,他都开心到精神亢奋。

  夏油杰在床榻上辗转反侧,精力充沛到恨不得来几场格斗比赛。

  不准看其他人,不许欺骗隐瞒,所有事情都听悟的。

  这也太简单了吧。

  他信心满满,望着静谧的深夜,仿若看到了很久很久以后。

  他们十指交握,走在高专曲折而漫长的阶梯上,他们不紧不慢的走着,不使用咒术,不特意赶路,走到郁郁葱葱的绿消退,眼前出现豁然开朗的亮光。

  他们看到了吵吵嚷嚷的人们,是夜蛾,是硝子,是狗卷,是灰原,是他们共同的学生。

  他怀抱着对未来的期望陷入沉睡。

  次日清晨。

  所有遇到夏油杰的人都能感受到他的好心情。

  “早啊,灰原,七海。”

  相隔十余米,他便挥手示意,笑得满面春风。

  灰原雄率先回应,元气大嗓门嚷嚷着:“夏油前辈,早上好!今天也是美好的一天!”

  七海建人则迟钝地把双手袋子放到一起,空出手浅浅打了个招呼。

  “是啊,充满希望的一天,”夏油杰仰头看了眼湛蓝晴天,笑容简直称得上慈爱了,“上课去吧,学习加油。”

  “是,夏油前辈!”

  高一两人组提溜着包,和他朝相反方向走去。

  直到看不到人影,七海建人才搓掉手臂的鸡皮疙瘩:“他,吃错药了吧。”

  “怎么可以这么说!”灰原雄有点生气,“夏油前辈一直很温柔!明明超强,还是学长,但特别平易近人,总是帮助鼓励我们。”

  “啧,”七海建人表情冷淡,“平时怪笑像只不怀好意的狐狸,今天更过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刚偷了一窝鸡。”

  家入硝子迈进门槛,刚困顿的张开嘴,就被焕然一新的洁净教室惊得后退半步,打了一半的哈欠变成惊到下巴的“〇”。

  她不可置信地眨眨眼:“杰,你精神状况还好吗?!”

  正踮脚擦着黑板上沿,夏油杰听到声响,扭头露出灿若艳阳的笑容:“硝子,早啊。”

  家入硝子被吓到连退十数步,差点撞到拿着课本的夜蛾正道。

  夜蛾正道拦住她后退的步伐:“往哪走,该上课了。”

  往日家入硝子并不想看到他这张黑脸,尤其在上课前的那十分钟里。但此时此刻,她星星眼仰望着严肃的老师,简直像看到盖世英雄从天而降。

  夜蛾正道察觉到她的异样:“怎么了?”

  “老师,你等会进入教室,千万千万要冷静!!”

  家入硝子用他高大的身体做掩护,杏眼挣得滚圆,像只机警的小动物。

  夜蛾正道被她这毛毛糙糙的动作影响,开始思考教室里会是何种惨状,甚至猜测不会是悟又回来整幺蛾子吧。

  拉开教室门,他看到了——

  亮得晃眼、像被重新打蜡的地板,明净到仿若无无的窗玻璃,干净的黑板连缝隙都见不到半粒粉尘,以及课桌前坐得板正,喜笑颜开的学生。

  夜蛾正道怀疑自己开门的方式出现了问题。

  他后面缩着身子的家入硝子嘟囔着:“老师,杰今天脑子绝对有问题,果然还是休课一天吧!”

  她的后半句成功让夜蛾正道恢复理智。

  休课?

  不存在的。

  夜蛾正道大步走上讲台,放下的课本沾着不明污渍,还因经常夹在腋下而卷着褶,和干净台面格格不入。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翻开课本,“今天教室很干净啊,是杰的功劳吧,其他同学也要向他学习,没事的时候擦擦桌子扫扫地,教室干净了学习氛围也会更好。”

  一共就两个学生。

  他夸了其中一个,约等于督促另一个搞卫生。

  家入硝子把脑袋埋在课本后,暗戳戳翻了个白眼,搞卫生这事,从她来高专起就是夏油杰承包,之前不过倒个垃圾扫个地,逢着大活动会领着他们大搞一次。可即便那时,也没离谱到现在这样——纤尘不染!连个手指印都瞧不到的程度。

  绝对。

  杰的脑子绝对出了问题!!

  这种确定的想法在她看见夏油杰面带微笑、连记三页笔记的时候达到顶峰。

  已经不是简单出问题了,她怀疑严重到报废更换的程度。

  夜蛾正道刚宣布下课,家入硝子就冲到唯一的同学身旁。

  她确定不刺激病人敏感的神经,换个切入点:“把你笔记给我抄。”

  她看到夏油杰眼神怪异的波动,沉下肩膀,把笔记本按得严严实实:“我整理完再给你看吧。”

  家入硝子眯起眼:“不用,我就看几句话,马上还你。”

  他还是压得死死的。

  成功让家入硝子对笔记本产生了莫大好奇心。

  “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家入硝子伸手抓住本子的一个角,扯了两下没扯动,于是她灵机一闪,对着夏油杰背后的大门喊了声:“悟,你回来啦?”

  夏油杰下意识偏头去看,手下力稍松,便被蓄谋已久的人抢走笔记本。

  “嘿嘿嘿,我倒要看看你写了什么?”

  家入硝子快速翻到最新一页,米黄横格纸上,密密麻麻的,书写着和上课没有半毛钱关系的词语。

  【好好表现】【不准看】【要听话】【不许隐瞒】【认真学习】【特级】

  她打了个寒颤,连忙往前翻,不会都是这种吧。

  然后她看到了,各自占据满页纸的——

  【小喵】和【悟】

  一左一右,泾渭分明。

  “看到你要抄的笔记了吗?”

  头顶传来的声音和煦,家入硝子却感觉后脖颈阴恻恻的,她慌忙把本子一合,放回他桌上:“我突然想不起来要抄哪些,要,要不还是等你整理好再给我看吧。”

  夏油杰笑着说:“是记的有点乱,明天整理完给你。”

  “不必麻烦了,”家入硝子支吾道,“笔记我等会找歌姬借,你虽然写得乱了点,但自己能看懂就行。”

  开玩笑,这种堪比个人日记的笔记本,她怎么敢再看?!!

  五条家。

  古董花瓶被随手抄起,朝着台下空地掷去。

  伴随清脆的咔嚓响声,瓷片炸开,娇艳的花恹恹躺倒,清水在地板上滚出深色痕迹,像软体动物抽动的触手。

  一声暴呵。

  “给我跪下!!”

  抬头是老人怒火中烧的面孔,低头是弹射到鞋边的白色瓷渣。

  五条悟嘴角动了下,选择正视淬着火的眼睛,因着年岁渐长,不那么清亮,呈现浑浊的微黄。

  “老头子,你这准星不行啊。”他吊儿郎当地揣着兜,没个正形。

  五条辉气得捏碎了座椅扶手,岁月洗礼过的双手筋脉狰狞。

  他咬字很用力,能透过树皮似沟壑深重的皮肤,看到紧绷的表情肌:“五!条!悟!”

  “在呢~~”

  “鹿儿岛的事情还没处理完,你又整出这茬,你是真觉得没人管得了你?!”

  五条悟嘻嘻笑道:“怎么会没人能管,您不正在管教我吗?”

  “我说的你愿意听?”

  五条悟不上套:“那得先看你说的什么?”

  “大成,”五条辉唤了声旁边战战兢兢的人,“既然你违规使用搜寻证,自己去咒监部谢罪。”

  被称为“大成”的人满头冷汗,哐哐磕头:“明白,家主大人。”

  老人矍铄的眼扫了眼五条悟,继续吩咐道:“去讲清楚,是因为嫌疑人是咒术师,你才贸然探查情况。”

  “是!”

  五条辉想了想,补充道:“他,身上的烂摊子够多了,这回就不提他了。”

  大成冷汗冒得更欢了。

  家主轻飘飘一句话,直接将他从被强迫的从犯,变成违规操作的主谋,他清楚的知道背了这口黑锅,等待他的会是什么。

  可是他,不敢不从。

  “是。”大成恭敬的再叩首,不知何时细小瓷渣扎到他的额头,并随着他的动作深深嵌进去,蜿蜒血痕顺着眉心流下。

  五条辉抬手指了下,阴影里立马出来一个人,将大成带下去处理伤口。

  他揉了下鼻梁,露出点疲态:“这个回答,你满意吗?”

  五条悟没说话。

  “最后一次,”五条辉俯瞰着他,“这将是五条最后一次为你的任性买单,再有下次,自己去解决。”

  “这次,”五条悟拧了下眉宇,“我也可以自己解决。”

  “你可以自己解决?”老人重复了一遍,像是听到有意思的事情似的,抚掌大笑,“来来来,给我讲讲,你准备怎么解决?逞凶斗恶,把所有认为你有错的人教育一顿,直到他们说不出反驳你的话为止?”

  五条悟纠正他:“是把给予不公正判决的人打服。”

  “好一个不公正判决,”五条辉哈哈笑道,“你插手非术师就是错,你逼迫同族滥用搜查证就是错,你站在这对我不恭不敬就是错,依规依令给你判决,哪里不公正?”

  “五条悟,你是很强,近几年出了不少任务、干了许多活。但你祓除的咒灵、做出的贡献有我多吗?”

  “你天天念叨着上层都是烂橘子,我要告诉你的是,你口中坏透了的烂橘子,他们为咒术界做出的功劳比你多得多,他们发挥的作用比你重要得多。”

  “什么时候,咒术界以你这小兔崽子的判断作为标准了?”

  鹤发鸡皮的老人端坐于台上,骄傲的脖颈梗得笔直:“好啦,我说了你不喜欢听的话,给予你‘不公正’判决,你准备怎么办,要对你的伯父动手吗?”

  祝各位大人端午安康~~

  以及甜豆沙粽yyd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