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自古以来都是男人的战场,更别说在这大胤的权力中心——勤政殿。虽说是贵人身份,但从古至今向来没有公主之身踏入勤政殿的先例。便是待到新皇登基,公主等女眷都不能入内。所以太子这么一说,当即又惹得朝臣议论。

  还有人试探道:“殿下,莫非九公主有什么救急之法?那也只需上奏呈上即可,万万没有女子入殿的说法……”

  太子打断他,道:“从今往后,就便有了。”他态度强硬,看来在这个问题上不能说动。几个老臣互相对视一眼,总觉得在这本就纷乱的时候,太子爷还要给他们来个大惊喜。

  九公主在外游历多年,养得一身不寻常的气质,等来了勤政殿,也未觉得自己入内有什么不好,连停顿也不停顿,直接走进去跪下:“殿下。”

  众人都在观察程颐,毕竟她和所有的女子不同。又被太子爷惯着,去国外游历那么多年,不仅没有豪门贵女的柔弱,反而还多了几分英气。

  太子也是才见她,发现她高了不少,皮肤也黑了,脸上像是有一点疤痕,或许是在外遇险导致……不过这些,她统统都没有告诉过自己。太子心中一分心酸,九分欣慰,随即让程颐站了起来。

  九公主入殿,未着男装,而是以素雅罗裙示人,头上随意挽了发髻,显得简约又庄重,竟然叫他人看出一些旁人不能比拟的皇族气质来。比那些尚在深宫的皇子皇女,甚至比那几个作乱的亲王都有魄力。

  程颐不卑不亢的起身:“多谢太子殿下。”

  “你我兄妹,不必多礼。”太子说道:“诏你前来是要事,列席吧。”

  居然让公主位列百官……太子这到底是何用意?臣下还在琢磨上峰心思,尚未琢磨出个子丑寅卯,就听得太子道:“本宫前往大濛港,以退东瀛贼子。本宫不在期间,一律事物皆有程颐暂代。”

  他说完,也不等着这些朝臣有什么反应,直接让内侍们把他们全全赶出勤政殿,一副“别来烦我”的模样。朝臣们在外面都是愣怔,有人不敢相信,有人微微叹息,心思各异,却也不好在这种时刻做出死谏来。只能仍有宫内内侍引着他们退出皇城。

  而留在勤政殿内的,只余程颐。

  这里在前不久刚刚发生血腥之事,这会儿人都走了,仿佛仍旧能嗅到那股铁屑般的气味。程颐虽然对太子刚刚的发言也很吃惊,但她在外多年,也感受到一些不寻常来,心中已有猜想,所以只是吃惊一下就恢复到了往常的状态。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最后还是程颐先打破这片寂静:“太子殿下这般,恐怕那些朝臣会有不满。”

  “本宫行事不羁,他们应该清楚。”太子道:“小九,我往后说的话,只在兄妹之间,你细听。”

  他又是称呼自己为“我”,又称呼程颐为“小九”,这是要说私房话的意思。李庄瞬息就明白了,手一挥,将所有的在殿内侍奉的宫人都遣走,自己也避了开来。

  程束“哼”了一声,像是对李庄这种十分有眼色的人很是赞赏,随后他从高位上站起,冲着程颐走来。边走边说道:“小九,天下之事,为君者不可不知,可做出来给世人看的,也未必是他们所想的那样。”

  程颐没有说话,自觉太子是要领着自己看些什么。

  果然,程束带着她来到勤政殿偏殿,那里铺开一张极大的地图,并非只有大胤,还有更多的陆地与海洋。

  程颐这下没忍住:“世界图。”

  “嗯。”程束点了点头:“你在外多年,应当也看到这些了。这是我专程找了欧罗巴的画师所绘。”

  “我幼时读书,只觉大胤是为天朝上国。后来通海路,经海商,我才懂得何为井底之蛙。”

  “那些欧罗巴国家,虽说某些方面没有大胤优异,但它们整体呈现出来的状态,实在叫人吃惊。”程束道:“听闻某些国家都可有铁怪物——他们称之为机械,用机械来代替人力畜力,产出要比单纯的劳作多出太多……”

  “小九,我心不安。”

  听到这里,程颐说道:“的确如此,大胤虽是强国,却恐怕也只是这么一段时间的强劲了……曾经咱们先人发明的火药,在欧罗巴人手中成了杀人的利器,他们更将火炮辅以机械,要比从前的火炮厉害百倍。他们靠海生活,所建船只也比大胤厉害很多。”

  程束忽然笑道:“那你说,若是手中有枪有炮,还想偏安一隅么?”

  程颐对此心知肚明,再想想如今海外那虎视眈眈的东瀛人和尼德兰人,就更是什么也明白了。

  “这次只是试探。”程束道:“若大胤输了,后果不堪设想。”

  “我绝不能让大胤就这么沦为别人脚下的灰尘,可我也并非神仙,不能把这些外人玩弄于鼓掌。”

  “迟早会有如今这一日,若是犯在某个不成器的后辈身上,还不如犯在我身上。”程束压低了声音:“小九,我要一石二鸟!”

  “我要压世家,并属国。还要叫世人都看清何为世界,更要把你推上朝堂。”程束把目光投射过来,紧紧盯着程颐:“只有你,接替本宫,本宫才最为放心!”

  程颐被他的话说得震颤,心中最后那点疑问也全然消散。原来……原来,太子的一盘好棋居然是这么下的!既然卞旭辉已经勾结外人,外人想要试探大胤国力也迫在眉睫,此为一劫,无论如何避之不开,那还不如顺势而为。此战之后,国人绝对能意识到欧罗巴人的强悍之处,更会有博闻强识之人体会到大胤的缺陷。不做井底之蛙后,才是开眼看世界,以来防微杜渐。

  而在战中,循规蹈矩、默守陈规的世家会被压制;百年草蛇灰线、或有隐患的属国会被并入大胤国土;最后,便是趁着如此时刻,可以把程颐——一介女流推上那个至高宝座,成为太子之后的人选。

  这一心计中,有权有谋,有公有私,是为大计。

  程颐只觉深深受益,对着太子拱手道:“多谢皇兄。”

  “父皇荒唐,膝下子嗣也未有优者。”程束说到这里就是叹气:“你也知道了,德王孝王之流,简直如同跳梁小丑。余下那些皇子公主,偏偏连这点魄力都没有。”

  “本宫……本宫不会有子嗣,所以遍寻众人,只找到你。”程束道:“我支持你天下游历,便是希望你好好看看,多有体会。”

  程颐喉头一紧,觉得自己这位太子哥哥,恐怕是这世上最累的人。她莫名有些酸意,却深深忍住:“我从前还以为是皇兄偏爱,后来才发现……皇兄何止是偏爱。”

  “你既然明白,便放手去做。”程束上前来,摸了摸她的头发:“不怕,天塌下来,皇兄给你顶着呢。”

  “还有谢琢、周念等人,皆是忠臣。他们也会支持你。”程束说:“不要在意什么男人、女人的非言,在我看来,能者不论男女。”

  程颐看着自己这位果然行事不羁、肆意妄为的皇兄,忽然长长舒了一口气:“大胤有皇兄,实乃社稷之福。”

  程束被她逗笑,却佯骂道:“惯会说这些好听的。”

  之后,太子命内阁等重臣辅佐九公主,一应事物全由九公主暂代,自己则带着连柏川直奔大濛港。

  由此,大胤的画卷打开了崭新的一页。

  大濛港上,太子手握书信,望向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大海。

  越国国门之外,乌涂尔感受着耳垂上玉坠的重量,直直迎上丘兹先锋。

  他们心系战局,直面敌军,也更在心底,给予了对方最深的挂念。

  等我回来。

  等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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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这一章解释清楚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