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病重,眼看着不日就要宾天,那太子这个名正言顺的继任者登基之后,对他们这些世家更加没有了畏惧。到时候天下舆情、保皇一党,甚至就连世家中,或许都要出现倒戈太子的人!

  到时候,到时候……一切都晚了!

  卞旭辉深知,自己是太子路上的绊脚石,不管好与坏,卞家都要如同大厦将倾,最后百年基业毁于一旦。以他们卞家为首的氏族掌控着东南沿海一路通商口岸,更对海盐下手,这都是太子不能容忍的。而卞家作为领头羊,岂有轻拿轻放之理?!

  卞旭辉忽然想到太子的手段,想起那些企图对太子不利的人,他们的下场如何呢?恐怕身首异处都是最好的结局了。

  这老头实在不甘,竟然随心就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乌涂尔才听了一半,就冷冷的看着他,说道:“卞大人,你还记得我帮你的前提是什么吗?不可伤害殿下!你若是有什么贼心,我第一个先杀了你!”

  他如此凶狠,卞旭辉一愣,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冷汗落了一地,赶忙安抚乌涂尔说道:“三王子何必如此……老夫,老夫没那个想法,只不过是为殿下考虑……”

  “你助我登上王位,我保你全家平安。”乌涂尔说道:“卞大人,你自个儿也晓得你是什么人,也清楚自己做了什么事。我能保你全家平安已然是极难……旁的,就不要想了!”

  “是是是……”卞旭辉明白,乌涂尔所言,的确是为事实。

  但真要到了那个地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还不知道是谁笑到最后!

  卞旭辉瞒下自己的心思,又是开口:“三王子,若想让您王兄下台,恐怕只有一个办法。”

  “越国重巫,虽然前任大巫已被太子斩杀,但老夫这里却是有些秘闻。”卞旭辉道:“当初越国老国王和王后殒命,是为德王,但其中也有大巫身影。假作真时真亦假,只消得将此事与木禾联系起来便可。”

  他说的隐晦,乌涂尔却是听懂了。

  当初德王诱导木禾与自己联手,而现在,卞旭辉要借此事诬陷木禾。越国重巫,只要此事由大巫出面说明,全越国的人都会对木禾杀害父母夺取王位一事深信不疑。

  到时候越国军队肯定哗变,木禾这个王子再怎么名正言顺,都难逃一劫。到时候只要自己出手,越国王位就唾手可得。

  乌涂尔承认,这等方法是有些不齿。但当初木禾可以将利器对准太子,那么他就应该想到会有这一日!

  他睨了一眼卞旭辉:“哦?既然卞大人这么说,想来只能让越国大巫出手相助了?”

  卞旭辉这才笑了笑:“三王子,老夫从来不信,这天下还有没有私心之人。人的弱点就是私心,只要知晓,便什么也能掌控了。”

  “真是受教。”乌涂尔抚了抚自己衣袖上根本不存在的细灰,对着卞旭辉拱了拱手道:“卞大人,我也告知你一件事情。京郊东大营巡防、兵力,我最为清楚。而郑大将军的西北大营,若想勤王,可是要走好一段路呐!”

  乌涂尔说完,再没有去看卞旭辉的脸色,而是招呼了跟他一同来的近卫:“赵钱,牵马。咱们去越国!”

  ……

  呼啸的风刮过耳畔,这已是乌涂尔行至路上的第十日。

  这一路上,他几乎日夜兼程,不知道换了几匹马,把赵钱也要累得半死。而他却乘在马上,好似一点疲惫之感都没有。

  赵钱虽然不知道太子殿下亲自来过,但清楚乌涂尔是欺骗卞旭辉的。因此也不敢说些休息的话,反而是乌涂尔看出他精神不济,这才道:“赵钱,咱们今日就在此地过夜。”

  他们没走官道,这会儿来的地方是一片树林,树林深处有一破庙。乌涂尔就遥遥指着那破庙说道:“这里算是能遮风挡雨,你我都好好休息休息。”

  赵钱心中有些不适,他明白是因为自己,才拖了乌涂尔的后腿,十分的不好意思:“李参将,不用休息,我还顶得住。”

  乌涂尔却摇摇头,伸手将他的马儿牵住,逼迫着他放缓了速度:“这片树林过去,再走两日,就到草原了。”

  “到了草原,就进了越国。前路风险不小,我现如今能仰仗的唯你一人,咱们若不休息好,哪有那些力气和他们争斗?”乌涂尔一边说着,马儿就已然走到了破庙门前。

  乌涂尔率先翻身下马,赵钱无法,跟在他身后,想了想未来或许要面对的事情,还是忍不住的担心:“李参将,就凭你我两人,如何能与越国军民对抗?这一去,到底是对是错?”

  “自然是对的。”乌涂尔笑道:“没有越国王位,如何保卫京畿,如何守护殿下?你也不用太过担忧,那卞旭辉不也说了么,会全力协助与我。”

  “卞旭辉那个王八蛋,谁知道他口中的话是不是假的……”

  “来,先垫一口。”乌涂尔递给赵钱一份干粮,是一张发硬的面饼:“他若不支持我,自己就要倒大霉,咱们这会儿也算是牵着他走呢!”

  看着乌涂尔这般轻松,赵钱也被他的情绪感染,逐渐放下心来,吃完那面饼之后,不一会儿就躺着睡着了。看起来是当真累得不行。

  乌涂尔却在一片黑夜中,瞪着眼睛和破庙中的佛祖对视,良久之后,深深叹了一口气。

  又纵马几日,果然如同乌涂尔所言,土地越发开阔平旷,树林再也瞧不到,被半截马腿深的长草取代。

  赵钱从未来过这等地方,也未见过如此景象。还不等他惊叹,就被一阵吹过的风刺激得颤了一下。越往北面走越冷,这会儿虽然还离冬日有些时候,草原上的风已然开始有了寒意。

  自从进入草原开始,乌涂尔就一刻也没有放下过戒备。好不容易找到个隐蔽地方稍微休整,没过了一会儿,却听到了一阵马蹄声。

  他的神经顿时紧绷起来,招呼赵钱躲好了。

  所幸他们处于低洼之处,草原上这么一看,倒也不算显眼,马匹也不会暴露。乌涂尔小心翼翼的探出头,看见的是几个越国打扮的士兵,骑着军马匆忙经过。这些士兵所带利器,都是越国军队巡防常备的,看来他们并非是发现乌涂尔和赵钱,只是在日常的巡视。

  乌涂尔仔细观察着,发现这些人神情肃穆,容姿整洁,是实打实的练家子。

  这样的兵,在越国还不知有几何!

  乌涂尔心中微微一沉,刚想继续躲好,忽然就听见领头的说了几句什么,他身后的几个士兵也开了口。

  即便是这么久没有回来越国,但越国的话乌涂尔还是可以听得懂的。

  这几人谈论的不是别的,正是有关最近王都中的传言!有关木禾的那个传言!

  卞旭辉手脚真够快的,居然已经把流言传到了这边,此地离越国王都这么远,还叫这些普通巡防士兵议论,那王都中又会是怎样一种情景?

  这一小队人越走越远,最后消失在了草原的风声中。

  赵钱松了口气,对着乌涂尔说道:“李参将,这些士兵看起来很厉害。”

  “嗯。”乌涂尔点了点头:“可我并不知道是哪位王爷的麾下。”

  越国有国王,更有一堆王爷,基本都是前国王的兄弟以及现任国王的兄弟,他们各掌军队,不过国王本人掌控的最多。赵钱对这些知之甚少,刚想多问问乌涂尔,却见乌涂尔又是神色一凝。

  他也跟着紧张起来,再听,果然又传来一阵马蹄声。

  乌涂尔有些纳罕,草原辽阔,几日能巡防完一片草场都算是快的。越国人口也不算很多,怎么能安排这么多人接连巡防此地。难道他们前面不过是诱敌之计,实则已经发现自己和赵钱了?

  可这一次的马蹄声却像是疾驰,仿佛有什么要事一样,而且人数也比之前多。

  他这么想着,就又探头出去看。一看才发现不大对劲,来人穿着不似越国士兵,也不太像其他势力。而他们各个藏面,像是在隐蔽自己的身份。

  这一点叫乌涂尔心念一动,将程束给他的短哨取了出来,放在唇边轻轻吹了一下。这短哨做的十分细致,若是不知含义的人,肯定以为是什么鸟雀鸣叫,不会往信号的方向想。

  乌涂尔有些期盼的看着那队人,而在他吹响短哨之后,领头的人忽然一拉马缰绳,手上一挥,余下的人都堪堪停住了!而这领头之人也取出短哨,放在口边吹响。

  居然是自己人!是“离火”!

  赵钱震惊不已:“参将,这是……这是!”

  乌涂尔跟着他振奋道:“这是殿下派来协助我的!”

  他说着,从草原低洼处现了身。“离火”也发现了他,冲他奔来。等到近前,领头之人带着一众“离火”下马单膝跪地:“拜见大人。”

  乌涂尔将他扶起,问道:“殿下可还好?”

  领头人说道:“殿下自是安全无恙,大人放心,属下仍有兄弟在保护殿下。”

  看来,这果然是太子的安排。乌涂尔松了口气,觉得这么多日来揪着的心终于可以落地了。

  那领头人接着说道:“属下夏聿怀,奉殿下之命前来,助大人夺得越国王位!”

  他名字一出来,乌涂尔愣了一下:“居然是,夏使吗?”

  程束曾说,夏聿怀是“离火”的首领,能当首领,不仅说明他各方面都很出色,更重要的是,他对太子殿下的忠心。

  把这样的人调离自己身边,不远万里前来帮他。太子殿下……到底,到底……

  乌涂尔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情,最后只是拍了拍夏聿怀的肩膀,沉沉的说道:“拜托夏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