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撒了半天疯,实在让郑湘文招架不住,而他自己其实也不好受,沐浴的时候才觉得腰酸腿软,简直陷在热水里出不来了。

  那些热气包裹着他,简直和昨儿晚上太子殿下的手一样温暖。

  想到太子,乌涂尔没忍住傻笑一声,全身泛红,也不知道是因为热气还是因为其他的什么。肖想多年,一朝如愿以偿。太子的手那么灵巧,有叫人隐隐怀念起来了。

  乌涂尔一愣,赶紧压住了心思。但即便如此,他也耽误了好一段时间。

  等到了晚饭的时候,乌涂尔和郑家父子坐在一起。郑觉冲着两个小辈说道:“刚才东府来了笺,说提前要办封赏宴,就在明儿晚上。”

  郑湘文道:“怎么忽然提前了?不是说好了是五日后吗?”

  “倒也没什么。”郑觉说:“可能是为了给东府迎娶太子妃做准备?”

  郑湘文点点头:“有道理。”

  乌涂尔听了,偏偏想,你们都不知道,太子殿下根本不会娶妻。他因此压不住唇角,叫郑湘文全都看见了。郑湘文还担心他:“那你去吗?你不是和东府……”

  “去。”乌涂尔没叫他说完,接了话:“封赏宴那么多人,东府不会注意到我,我只是个小小参将而已。”

  郑觉听了十分赞同:“到底是实打实的军功,不出席也不好。你若是不想和东府对上,隐在后头就行。”

  说着,这位大将军又叹:“这次恐怕没有圣上。”

  “当真不来?”郑湘文有些不信:“怎么说也是大事呀。”

  这里也没有外人,郑觉自然乐意说两句教育儿子。乌涂尔跟着听了一耳朵,倒没什么太新鲜的。无非说四年前太子遇刺,是德王的主谋,好像还和越国有些牵扯。至于那位陛下,虽然神隐起来了,但当初德王行刺太子,若没有他推波助澜,怎么也说不过去。

  或许也因为此事,太子和他的关系更到了无法弥补的境地,而他也有心无力,最后变成现在这个情况。

  郑觉说:“哪有老子要害儿子的说法?殿下从前尚且还留了几分薄面给他,现在定然一点顾忌没有了。”

  这一代的天家关系混乱,德王失势,被贬为庶人囚于大理寺。皇帝被太子架空,俨然成了一个吉祥物。就算朝内大部分人都是太子一派,但想来也还是有些守旧之人对此不满。

  太子的境地也是有些难办的。

  都说有军权才是有了仰仗,郑家父子对太子是忠心的,他们手下的将领自然也是。但四境之内,其他地方的将军是个什么心思,乌涂尔就不知道了。若是往后再出了什么,岂不是不好?

  乌涂尔看了看自己的手,想,如果自己也能成了统领一方的大将,这些麻烦自然也会少了很多。

  不过到底这件事不是眼下能做的,第二日傍晚,众人早早就进宫,入了白虹殿。乌涂尔果然不是被关注的对象,就算有些大人从前认识他,但四年过去,他模样长开了,周身气质也变了很多,叫人一眼认不出来实在是平常不过。

  乌涂尔乐得开心,自顾自坐在后面喝酒。他瞧着郑湘文坐在前面,一会儿就有人来敬酒说话,让郑湘文一边心烦一边应酬。这场面委实有趣,乌涂尔心里微微一乐,就当是下酒菜了。

  而这么等了一会儿,太监颂声道:“太子殿下驾到!”

  众人这才收了应酬的心思,齐齐向太子行礼。

  乌涂尔坐的很远,也跟着行礼,但他却稍稍抬了头,去看坐在上首的太子。就像他第一次来白虹殿时,太子出言为他解围,他也是这样看着他。

  他本以为这么多人,太子根本不会注意到自己,却没想到,那人直直的也向他看了过来。虽然面上表情神态都看不太清,但眼神穿越万里,将太子的心思暴露无遗。

  乌涂尔面上又有些燥热,可又舍不得偏过头不看他。

  因为今儿的太子实在华贵好看,或许是因为知道了心意,这么一看,简直就是乌涂尔眼中最为闪耀的存在了。

  有了这么一眼,乌涂尔后来在宴会上颇有些心不在焉,自顾自的只知道喝酒。好在旁人注意力不在他身上,因此也没发现什么端倪。

  到了后半程,该说的话说完,该做的事做完。太子身边的大太监只言太子不胜酒力,先行一步,让各位宾客不要拘谨,自当欢庆。

  这本来是习以为常的事情,毕竟有上峰在,一些想拉扯关系的、想结交的,都不好放开了谈。所以太子先行离开,也是给大家一个更松快的环境罢了。每每有重大宴会都是如此,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

  唯独乌涂尔心中打鼓。

  因为他看见太子下座的时候,好像真的踉跄了一步。

  怎么就饮了那么多?旁边的人都不知道出声叫他节制一些吗?

  乌涂尔坐不住,趁乱离开了白虹殿。反正他留下也无事可做,太子一走,他的心也跟着走了。

  他想着太子必然会回东府,但这样贸然跟进去恐怕不妥。只能远远看着太子,可看着才觉得奇怪。太子居然没往东府的方向去,而是悠悠然带着人往御花园中走了。

  乌涂尔觉得奇怪,哪有人不胜酒力不去休息,反而大晚上去御花园闲逛?

  他悄悄跟上去,却没发现周遭一个宫人没有。

  进了御花园,太子也不叫人跟着了,直接挥退他们,反而自个儿逛起来了。乌涂尔避开这点侍从,也进了御花园。本来现下可以直接现身的,他却没动,只是隐在暗处,大大方方的看着殿下。

  他看太子抬头望月,又低头观水,点点举止都似春风,惹得他难耐。

  就在这时,太子脚步一顿,像是要站立不稳而倒。乌涂尔顿时一惊,立刻从暗处跳出来,直接把人抱在了怀中。还说道:“殿下小心。”

  可程束没说话,乌涂尔瞧他神情,是一副无奈又了然的模样。

  他微微有些尴尬,赶忙扶正太子的身子,松了手:“殿下这是知道我来了。”

  “真叫人难受。”程束笑道:“像个尾巴一样跟了一路,等人没了也不知道出来,怎么还得我叫你么?”

  乌涂尔答不上来,也跟着笑笑。

  程束又道:“所幸没人看见,否则我这拙劣的演技就要被笑话了。”

  “殿下原来是逗我玩。”乌涂尔道:“可要是真摔了怎么好?”

  “既然是逗你,自有分寸。”程束说着,从怀中取出一物事来递给他:“瞧瞧这是什么。”

  乌涂尔下意识接过,才看了一眼就带了讶然:“这……这是大巫的信物。”

  这东西拿在手里不太显眼,给别人看了,别人也不知是什么。但它在越国却是神物,是历代王室祭司的信物。说是除非死了,才能离身。因此这个东西,如今在太子这里……那大巫还真的被他杀了。

  “二十多年埋在脑子里的念头,不容易散去。”程束道:“我也不求你瞬间可以接受,但给你看这个,是叫你认清楚。一人之祸福,或许是有天定。却万万不是谁能一句话给你定下的。”

  “那大巫死前,恐怕也没想到自己是这么结束的。”程束又说:“你王兄倒是个聪明的,知道德王倒台,无以为继,立刻就请罪认错,还马上把大巫交了出来。就是那混账太过丑陋,我没留着他头颅,只把这个信物拿回来让你看。”

  殿下居然做了这么多……

  乌涂尔喃喃道:“都是我,叫殿下费心。”

  程束牵住他的手:“我说过,你往后想打谁打谁,想骂谁骂谁。谁不服气,叫他来找我。”

  乌涂尔听了,忍俊不禁:“殿下这话说得有些孩子气。”

  看他眼下这副模样,倒是真的对自己血脉一事有些恍惚。程束想,虽然此事到底需要他自己开解自己,但……他看着乌涂尔,只觉得又心酸又可爱。因此换了一句,问他:“乌涂尔,你觉得我是什么人?”

  这话……好似听着耳熟。

  乌涂尔答道:“是大胤的太子殿下。”

  “没错。”程束道:“都说皇室有真龙血脉,皇帝更是紫气冲天,当是天子。我差天子半步,想来也有些效用的。”

  乌涂尔一时没懂,懵懵的看他。

  “我说,你不是什么妖物,而是宝物。”

  “你这样的人,会顺遂平安过完一生。”

  他语气珍重,发自肺腑。乌涂尔听罢,竟然久久说不出话。

  程束问他:“你信不信?”

  “我信。”乌涂尔这才回应:“有殿下此言,我无憾了。”

  程束微微一笑,忽然摩挲着在他手腕上一扣:“那好,我就当你是冲我表明心意,往后就是我的人了。”

  手腕处传来冰冰凉凉的感觉,乌涂尔看去,发现自己被一个小小的金锁环扣住。而金锁环延伸出去的链子的另一头,就握在程束手中。

  他恍然,又去看程束。

  程束的眼眸中一半是温和,一半却是占有。问他话的时候,声音都沉了不少:“和我回去吗?”

  乌涂尔心口一热,带动着金锁环微微响动:“求之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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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小情侣……别玩太花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