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涂尔散学后,第一次没有急着回东府,而是坐上马车后和李庄商量:“李少监,我能和郑小将军去趟南城吗?”

  李庄自然没什么反对,到了南城发现,郑湘文带着乌涂尔要去的地方居然是家成衣店。这成衣店的老板瞧着和郑湘文熟识,见了他的车驾就迎了出来,嘴里还一个劲儿的说着吉祥话。

  郑湘文跳下马车,对老板道:“今儿不是我找你,是我朋友找。”说着,他指了指后面下来的乌涂尔:“喏,便是他。”

  这郑小将军的朋友自然不是等闲之辈。老板心里这么想着,虽然不知他身份,却也对着乌涂尔很是恭敬。

  乌涂尔有些承受不起他的热情,难以招架,只能等他完全不说了,才道:“掌柜的,我想找你做件披挂?能不能给我看看你家的样式?还有,做件狼皮的披挂要多少钱?”

  他问题挺多,老板倒是也听明白了,却是最后苦了脸:“狼皮?少爷,小老儿我少见狼皮,恐怕狼皮的披挂我这店里没有。”

  郑湘文也奇道:“狼皮?上京哪里能有这等紧俏货?”

  “很珍贵吗?”乌涂尔有些急了:“那到时候在南山围猎,不能抓一只来吗?”

  听了乌涂尔的话,郑湘文微微一怔,下一刻就笑了出来:“哎呦我的小王子,南山哪里有狼?能有几只白狐都算不错的……恐怕还是宫里头内侍偷偷扔进去的!你想要狼皮啊,要么跟我去西北,要么就回越国,这才能有嘛。”

  没有狼,哪来的狼皮披挂?!乌涂尔大为震惊,却也无可奈何,听着郑湘文说有白狐,思索一会儿后,才勉为其难道:“掌柜的,那白狐皮能做吗?”

  老板这才懂,原来这位少爷是要自个儿拿了皮毛来做,当下点了点头,领着他往店里走:“白狐皮子虽然也不多,但上京总归是常见。小老儿这里正好还剩下一张做好的,带您瞧瞧?”

  乌涂尔点了点头,跟着老板一瞧,发现果真如郑湘文所说。这家店虽然不大,但是手艺却是一等一的好。乌涂尔不懂制衣,却看着那狐皮柔软细腻,做成披挂之后在灯下闪闪发光,十分好看。

  “这用了几只白狐?”乌涂尔问。

  “狐狸个子小,做成这样大的,需要三只左右。”老板说道:“若是怕出岔子,还得准备四只为好。”

  郑湘文在一旁听了,觉得牙酸:“四只!乌涂尔,你要是能猎到四只白狐,那就能当魁首了!”

  “嗯。”乌涂尔想也没想:“自然是要当第一的。”

  他气势很足,和之前刚来白鹿书院的时候有了差别,郑湘文哈哈一笑,搂着他脖子道:“我就喜欢这样的豪气!到时候我可不让你。”

  这一番打量,乌涂尔还问了很多琐碎的事情,等告别郑湘文后,天色竟然已然暗了下来。乌涂尔本以为李庄会有些着急,却不想他笑眯眯的看着自己,也不催促。

  “李少监,让你久等了。”乌涂尔有些不好意思。

  李庄却说:“难怪三王子来南城,原来是为了给殿下做衣裳。”

  乌涂尔知道不可能瞒得过他,也羞赧起来:“我也没什么能给殿下的……只能这样了。李少监,你可千万不要告诉殿下!”

  他说到最后,急切起来,差点没抓着李庄的手恳求。

  “放心放心。”李庄哪敢真让他恳求:“绝不告诉殿下。”

  有了李庄的保证,乌涂尔才又笑了起来。

  而李庄安排他回到东府,照旧去见太子的时候,在这件事情上真真切切卡了壳。程束听他支支吾吾,抬头看他:“怎么说不出话?这可不像你。”

  “往日都是准时回来,今儿晚了很久。”程束对东府的事情样样门儿清:“可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李庄只好道:“回殿下,自然没什么麻烦,就是三王子,嗯,三王子跟着郑湘文公子出去了一趟。”

  “哦,郑觉的儿子。”程束闻言,又把注意力放在政务上:“能有个同龄朋友出去玩闹也不是坏事——李庄,往后看着点,也不能太放肆了。”

  李庄默默想,就乌涂尔那副样子,还能放肆到什么地方去?便是塞着他进青楼楚馆,恐怕都难!

  不过,这到底是太子关心。李庄跟着太子很紧,到底是听到了一些风声,因此道:“请殿下放心。”

  他说完这话,正想走,却听得太子又道:“唔……光是骑射也不行,本宫叫人和郑觉说一声,往后乌涂尔晚上就先去他府上,练完武艺再回来。”

  李庄怔了一下,应了太子,回去就把这事儿告诉了乌涂尔。

  乌涂尔正在习字,最近他进步快得很,天天熬到很晚。见着李庄还有些高兴:“李少监来了。”

  李庄将太子的话如实告知,再看乌涂尔,见他脸上一点没有厌烦之感,甚至还多了几丝期待。

  郑觉是驻守西北的大将军,他从前是赫赫有名的钱老将军的副将。这钱老将军更是太子的师父,太子一身功夫都从这里来。两个人算起来也有些渊源,更有些一脉相传的意思。

  太子让乌涂尔跟着郑觉习武,也不知是单纯为了让他学习,还是为了些更深层次的东西……

  这边李庄思考的很深,乌涂尔那边却简单得很。他总是听郑湘文说,郑大将军是个及其威武的人,就是坐在马上,都能叫前来侵犯的宵小吓得屁滚尿流。殿下能让自己跟着郑大将军学习武艺,实在是对自己太好了!

  由此,乌涂尔开始了连轴转的日子。有课的时候泡在书院,中午要和太子学习骑射,散学后还要去郑觉府里练武。他日子过得紧凑,连休息的时间都要从牙缝里挤出来,却是难得的充实。

  他不知道的是,外人看着这场面,私下不知议论了多少。有阴谋论的,还有酸溜溜的,更多的是分析太子用意。不过这些,也都是过耳之风罢了。

  日子这么一过,乌涂尔再能稍微轻松些的时候,便是到了年关。

  为了过年,宫里头忙了不少,太子自然跟着脚不沾地。乌涂尔却是难得有了清闲。

  因为白鹿书院休了假,要等着南山围猎之后才继续开课。

  这日,乌涂尔才醒,就接到郑湘文从宫外递进来的书信。他这段时间几乎天天往郑府跑,和郑湘文的关系也更近了不少。拆了信纸,郑湘文就写了短短几个字。总结下来就是叫着乌涂尔出去赏雪。

  从前在越国的时候,草原上也总有大雪。但跟着大雪的还有白毛风,吹着寒意直接冷到人骨头缝里。可上京不同,就是下了雪,感觉也是温暖的,雪也是优雅素净的,落在地上、枝头上,都是难得的美景。

  乌涂尔想起今日的安排,一面想去,一面又不想落下功课。倒是李庄在一旁劝他:“三王子,总是朋友邀约,这也是功课中的一环。今儿殿下去忙了,您也当休息休息。”

  如此,乌涂尔穿衣整理,出了宫门就见郑湘文站在雪地里,不住的哈气。郑湘文瞧见乌涂尔,冲他招手:“乌涂尔,这里这里!”他毕竟站在宫门前,这一番动静又杂又乱,旁边的内侍赶忙劝着,却是劝不动,还被郑湘文说道:“哎呀,都快过年了,我高兴还不行吗?”

  乌涂尔迎上去,问他:“去哪儿赏雪?”

  “城郊!”郑湘文道:“等着出了三坊,咱们就骑马,快得很。”

  他说完,又朝乌涂尔挤眉弄眼:“我知道殿下给你准备了一匹好马,眼馋死我了。我专程托了李少监,瞧瞧,现在已经牵出来了。”

  乌涂尔不知此事,一转头,果然看见横云骐被张元仁牵着。横云骐脾气不好,不太熟悉张元仁,跟在他身后有些不爽,把张元仁吓得哆嗦。

  乌涂尔见此一笑,上前接过马:“我来吧。”

  “真是匹神驹。”郑湘文啧啧称奇,又看了看自己身后的马儿,难免拈酸:“我什么时候才能有这匹好马?”

  “你上来试一试。”乌涂尔倒是大方,立刻就要让他骑上横云骐。

  不料郑湘文却摆手:“你别穷大方了,这可是殿下赐下的神驹,给你的,我骑着算怎么回事?”

  两人闲聊着,倒也没用了多久就出了三坊。随后各自上马,悠悠的往城郊走。

  按照郑湘文所言,城郊有一处梅花林,这下了雪后不知道有多好看。乌涂尔没见过梅花,却是在诗词中见过,忽然就想起了重华殿中那幽幽的香气。那香气和梅花似的,都是暗香。

  乌涂尔一晃神,不知怎么得,就想起太子来。他想,殿下若是站在梅花下,穿着月白色的长袍,披着他送的白狐披挂,这么一衬,竟然是比寒梅还要艳上几分。

  他不由微微红了耳垂,还是被郑湘文叫了回来。

  “……怎么脸红了?是不是冷?”郑湘文随口道:“马上就到了,咱们坐下歇歇。”

  乌涂尔不敢多说,胡乱点了点头。

  等到了梅花林,才发现这里已经聚了一些人,想来是京城中的文人墨客来这么吟诗作对了。郑湘文环顾一圈,咋舌道:“所幸我叫家将先来占位,否则咱们就得站着看了。”

  最后他们坐在了一处小亭内,桌上摆着热茶点心,配着周遭美景,说不出来的惬意。郑湘文来了兴致,拉着乌涂尔大侃特侃,把自己在西北时候的往事大多说了出来。他性格向来有趣,讲起故事也很有意思,听着周围的人都是暗笑。

  茶渐渐凉了,郑湘文正想举杯,忽然一愣。下一刻一拍脑门道:“你看看我这记性,我带了点果酒来,你也尝尝。”

  郑家家教森严,郑湘文这么大的孩子,若是放在别人家,已经是能随便饮酒的了。偏偏在他家,现在只能喝点果酒解馋。

  乌涂尔没接触过,见那杯子里倒了酒,居然是浅褐色的:“这怎么还有颜色?”

  “苹果酿的,怎么能没颜色?”郑湘文道:“快快快,举杯举杯,咱们哥俩走一个!”

  他兴致很高,乌涂尔也被他感染,举杯一碰,一盅苹果酒就下了肚。

  刚入口是甜滋滋的,后来就有了点辣的感觉。再喝了几盅,乌涂尔只觉眼前晕晕乎乎,想要站起来都有些困难了。

  “哎呦,这是一下喝多了!”李庄没想到他酒量这么差,几杯果酒而已,居然晕得这么快,连忙夺了他酒杯:“三王子,难受吗?吃点点心压压酒劲儿吧。”

  醉了的乌涂尔比往日更听话一些,还不说话,只是点头。随后拿起点心就往嘴里塞,腮帮子鼓鼓的,看上去可乐极了。

  郑湘文原本有些不好意思,见到这场面也觉得有趣,正要开口打趣他,不想被人从旁打断了。

  “我当是哪两位,能占着梅花林里最好的位子。”

  “原来是郑小将军……和小妖孽啊。”

  他这话一出,李庄不动神色的微微皱眉,也跟着看了过去。

  亭下出声之人面色讥诮,正是郦国王子姜成善,而他身后站着几个属国王子,乌涂尔的哥哥木禾也在其中。

  姜成善一笑道:“这匹青黑色的马模样真好,是谁的?我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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