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明灵按住胸口的兔头,快速地把它收进静默空间,进入战斗状态。
那人从墙后走出来,倒是没有做出攻击的举动,只用那冷灰色的瞳孔静静看他。
是白馨照片里的人。
男孩不紧不慢地问:“请问您是?”
“我是过来调查白馨死因的。”一看到他的手,季明灵就确定了。
这就是之前在地牢负责维修【念】的预备成员,那时候没看到正脸,只注意到那个人手背上有块胎记。白馨的照片大多聚焦于面部,似是有意忽略这处细节。
“您好,因为我们的事辛苦了,”男孩客客气气地说,竟然一点都不设防,背朝着他凝望墙壁,“又变空了。”他像个漫不经心的游客,从最左边一路走过去,偶尔会看得太入神不小心绊一下,歪歪扭扭地走路,像一支老旧的毛笔在粗糙纸面上游移不定。
季明灵观察着他走路的模样,问道:“不需要拐杖吗?”
“赶过来的路上不小心扭了一下,没事。”男孩不太自然地顿了顿,撑着墙壁不再走动。
“你知道,跟我一起来的那个人去哪了吗?”
“因为有点吵,所以把他请出去了,抱歉。”辛百停在最后一幅作品跟前,轻轻抚摸相框,很专注地进行着修补。
“没关系,你做得对。”
季明灵发现每当男孩站在相框跟前,玻璃映照着他的脸,照片上缺失的面孔又重新出现。
辛百回头,看他一脸好奇,便贴心地解释:“不定期需要灵力添补才能保持这样。”
“你一直都知道白馨喜欢给你拍照片?”
“知道。”
“你喜欢她吗?”
“嗯。”
“那为什么还要杀她?”季明灵问。
面对指控,男孩并没有太大反应。他只是淡淡一笑,不含任何讥讽成分,纯粹地抛出反问:“这种问题,季先生不比我更清楚?”
不愧是管理局的预备成员,没有一点人情味。
“原来你认识我。”
辛百大方承认:“我去实习的第一天,灰瞳就跟我说以后要记住这张脸,因为你杀了她的儿子。刚才没反应过来,现在认出来了。”
“她果然还是这么恨我啊。”季明灵苦笑完,不露声色退到门边,打探道,“那么,你要替她抓我回去吗?”
“我还没决定进管理局,如果要做灰瞳的部下,就得抛弃作为人的情感,我还不想交出去。”
“就算你不想,可还是进去实习过一阵子,没意识到吗?你已经忘记很多重要的事情了。”季明灵把掉在地上的照片都拾起来放好。
“没办法,家里的人都说这是我必须付出的代价。”
季明灵很不认可摇了摇头,围巾拽着他侧过身。
扫视着工作台,他随意问:“白馨还在楼上,你不去见她?”
辛百还在专心擦拭相框上的灰尘,一脸决绝:“不去了,我就来这儿看最后一眼,请再给我点时间,罪行我都会认下,到时候您就押我去地牢吧。”
“行。”
围巾扑腾着散落开,扫去了桌上杂物。
季明灵看见压在量杯下逐渐显现的字迹,心跳险些一停——
又是【超重】的咒语!
刚要喊男孩快躲开,只听一声巨响,地上豁然洞开出一道长隧道,辛百瞬间掉了下去。
男孩轻得像是一张纸,坠落后就没了回音,季明灵想趴过去看一眼,就被围巾拽着后退,他只来得及听见底下传来凤凰的鸣叫声。
都吓得幻听了,他赶紧出去找储文仁。
到了外面,只见他的合作伙伴双手被绑着,干坐在椅子上摸鱼,见季明灵总算出来,赶紧委屈诉苦:“现在的年轻人真没礼貌!说我不够尊重他们的作品,居然让我在这反思。”
“亏你还在管理局工作,这都解不开吗?又不是死扣。”季明灵直接甩了道焰火过去。
“啊,烫烫烫!”储文仁弹跳起来,揉着差点烧熟的手腕。
季明灵抬头望着天花板。
“你要干啥?”储文仁最怕他整幺蛾子。
“叫白馨下来。”
储文仁难以置信:“你疯了?暗房了还有个祖宗没解决,你又喊她下来?!”
“我要确认一件事,你要是害怕就先躲起来。”
闻言,储文仁没有逞强,立刻缩到了角落里。
待清楚混凝土之下的构造后,季明灵瞄准有风流动的位置,抬手用力一击。
浑身燃烧烈焰的飞鸟振翅而上,瞬间冲破了整栋楼的窗户和镜子,他的目的就是让镜像中的人无处藏身。刚才一时大意,忘记了相框也可以折射空间,让白馨潜入,带走了辛百。隧道里应该没有异能施展的空间,这栋楼又施加了多层限制,白馨只能再次回到楼上。
可是,并没有人出现。
“储文仁,你的测写最快要多久可以知道所有细节。”
“至少一个小时,我刚才在这儿看画的时候就试过了,辛百的心思藏得太深,我又不是他们这种纯情暗恋卦的,做不来。”
“把你的异能借给我。”季明灵伸手。
储文仁很是惊喜,拍拍裤子上的灰,搓着手说:“本来我就想让你试试,就怕你不答应,毕竟还是你更适合代入他们的故事。”
“别太指望我,我也没什么类似经验。”
“但是你和郭清祈就是这样的啊,你们天天都黏在一起吃饭看书放学,自习室都成了你们专属的约会地点了,比那俩人还要甜蜜哎。”
“你哪根筋搭错了?”这都是哪来的错乱记忆,季明灵皱起眉摆出一副凶相,心底烦躁极了,“我和他在【无解】消失后就分开了,根本没有更多联系。”
储文仁笃定地说:“你肯定是忘了,你们当年亲密无间,很多人都觉得你们能成。”
“别废话了,赶紧找人才是最要紧的。”季明灵捂着耳朵不想听。
储文仁无奈叹气,听他指挥,开始干正事。凭借刚才和辛百交手的过程,还有之前看过的文字记录,他投入所有精力,以自己恋爱经历为蓝本,构建出少年人生活过的幻境。
“你也回忆一下刚才在暗室的感受,我们所知道的情报太少,又没在七中生活过,构建出来的场景人物不够立体。”储文仁说。
“辛百的记忆被灰瞳锁住了,他之前为了进管理局,封锁了一部分记忆,又或许是被灰瞳没收了,但是他还没有意识到。”
“我还发现他身上一点都没有七中学生的傲气,他是主任的孩子,理应比别人更狂妄,可是他好像并不那么受欢迎,反而像是处在和白馨一样的境地。”
季明灵坐在位置上,想象着自己就是白馨。
他也曾被排挤过,所以可以感同身受,却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会喜欢上另一个人。
“辛百和白馨都很孤独,所以能互相吸引。”
画室重新变得鲜活起来,人们踏着忙碌的脚步背着画板走进来,白馨坐在前面,最后排是那几个接受调查的同学。直到活动课结束,其他人都走了,辛百才赶到,他遗憾地看着空荡荡的地下室,走到白馨的画板跟前,摸出几支彩笔帮她的画添加几抹亮色。
因为拐杖丢失,白馨错过了考试,她无助地坐在台阶上,边擦泪边看书。辛百在另一处奔跑着,好不容易找到了被刻意藏起来的拐杖,突然太阳穴一阵剧痛,两眼一黑,他晕了过去。
季明灵就这样看着他们无数次错过,又无数次在暗处帮助彼此。
辛百离校前在图书馆还书,用余光发现了白馨,默不作声翻开绘画本,给她留下最后的告别。
“如果我每天都能看到你就好了。”
光线撤去,教室的灯逐一熄灭,只剩下夜空中两颗遥遥相望的星星,哪怕降临在陆地,却还是无法接近。
经过岔路口、垃圾桶和校门,他们的故事又一次在这里按下暂停键。
“这就没了?”
“这之后的经历都封存了,他故意不让别人测写出来。”
储文仁思索着:“又或许是我和他性格差别太大,无法再深入他的心思。”
“让我来吧。”季明灵不由分说抓住他的手,开始临摹他的异能,围巾扑腾着挡在他们掌心之间,不让季明灵和他碰到。
储文仁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先跟季明灵说清楚:“构建回忆的幻象,需要代入角色,想象你就是他,或者对方是你喜欢的人,所以……我会把辛百换成郭清祈的脸,你要是介意就告诉我。”
“别做梦了,你以为如果我面对他,就能投入进去吗?没用的,我根本就不喜欢……”
季明灵死气沉沉地说了一半,看向突然出现在身边的人。
深蓝色的光如同一团鬼火,钻入视线,刺得他瞳孔生疼。
“季明灵,吃午饭去呀?”郭清祈摸了摸他的头,笑嘻嘻地坐到右手边,拽着他们手腕上的线。
这种感觉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
他愣了几秒,才拿起书打了郭清祈的头一下。
郭清祈捂着脑袋:“哎,你饿疯了?”
季明灵深呼吸一口气,转过脸,痛苦地摁着自己的脑袋:“不要靠近我。”
郭清祈没听见一样,摸了摸他的手,让他放松。
“快走吧,不然没饭吃了。”
郭清祈拉着他的手跑出自习室,到食堂打了两份饭,坐到靠窗的位置,笑嘻嘻地说:“认真学习也要有个度,人是铁饭是钢,别老这么废寝忘食,孩子会傻的。”
季明灵看着盘子里的菜,明明都是他喜欢的,却怎么都下不了口。
“不行。”他丢下筷子,噌的一下站了起来。
郭清祈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了?”
“我还要查案子,我的学生还在等我,你不要缠着我了……”
季明灵丢下他,快步跑下楼,却怎么都甩不开,郭清祈很快又赶上来,担忧地问他到底怎么了。
“郭清祈,你不要跟着我了!你会死的啊。”他的声音都是抖的。
“瞎说什么呢?我和你在一起很安全啊。”郭清祈被他吓住了,手忙脚乱地安慰,拿出纸巾帮他擦去眼角的泪。
季明灵低着头,这才发现自己哭了。
郭清祈试探着伸手,看他没有躲避的意思,便抱住了他。
很简单的拥抱,季明灵埋头在他肩上,感受着来自郭清祈身上刺骨的冷意。
却一点都不想推开。
“别哭了,是我不好,对不起。既然你不想见我,那我就先走了,等你那边忙完了再来找我玩。”
“不是的!”
他跟上去,郭清祈却已经踏入黑暗之中。
再也找不到了。
“学弟,我让你代入角色,怎么半天不到这边,”储文仁在入口等了好久都不见人过来,心里不安,钻到现实空间一看,季明灵垂头坐在位置上,紧闭着眼,明显已经沉浸在幻境之中。又回到场景构建的外围,找了好久才发现季明灵倒在地上,失魂落魄地抱着一只兔子。
储文仁跑过去,被围巾用力打了一巴掌,他捂着脸半跪在地上,扶起季明灵。
季明灵痛苦地蜷缩着,嘴里重复着同一句话:“你答应过要陪我一起吃晚饭的……”
我一直在等你,你怎么可以失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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