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又是一个多月过去。

  这一月来仍是没有大的冲突,只不过有几次小的偷袭和交锋,恶人派出的人数并不多,也毫无你死我活之意,每次眼见没有胜算便果断撤退,一来二去,虽然浩气这边并没有大的伤亡,但也拿对方有些无可奈何。

  几次下来已经陆陆续续有人生了几分浮躁情绪。然而夏侯瑾轩总能及时察觉这些浩气兵士的情绪变化,三言两语便能安抚下来。

  这一日夏侯瑾轩方和叶归切磋过,回到帐内便见皇甫卓一脸凝重表情。

  “怎么了?”夏侯瑾轩见他眉心紧蹙,出声问道。

  皇甫卓道:“已有七八日没有接到任何指令了。”

  夏侯瑾轩闻言也心下一沉——他们这里不过是驻扎在望北村的一支小队,尽管离总营十分之近,却一直都只是执行些无关痛痒的命令,而浩气总营那边也没有要增派支援的意思,快三个月下来他已经感觉事有蹊跷。而消息传送又在此时中断,令他心头不由生出些不好预感来。

  沉默片刻,夏侯瑾轩刚想开口说不如我写信将这边情况告诉二叔,外面就传来一声极惊慌的叫声:“不好了!粮草!粮草被人下毒了!”

  夏侯瑾轩和皇甫卓均是心下一凛,二人对视一眼,便飞快出了帐。皇甫卓拦下那名率先发现情况的兵士道:“怎么回事?”

  那人喘着气说:“刚才喂马的时候,那匹马忽然就口吐白沫开始抽搐,倒在地上没挣扎几下就没气了,肯定是粮草出了问题……”

  夏侯瑾轩见皇甫卓问明情况后便匆匆朝着马厩那边去了,便拦下身后闻声赶来的叶归道:“你先安抚众人情绪,随后挑几个可靠的人一块过来。”

  叶归点点头应道:“是。”

  待叶归率人赶到时,便见皇甫卓蹲在一匹战马的尸体旁,脸色很是不好,而夏侯瑾轩立在一边,目光不知落在何处,眼中竟露出些茫然之色来。

  皇甫卓见叶归等人到来,便起身道:“我和夏侯检查过了,所有的粮草都被下了剧毒。”

  叶归惊道:“所有的?!如此神不知鬼不觉,到底是谁所为?”

  “不管是谁所为,”夏侯瑾轩开口道,此刻他神情已是恢复清明,声音里也不见一丝慌乱,“我们眼下都得把查探之事暂放一边,须得以解决粮草之事为优先,否则若战马饿死,我们便都是瓮中之鳖了。”

  皇甫卓听他如此说,心下思虑片刻,便道:“你言之有理,但我们该往何处……”

  “皇甫兄不必担忧。”夏侯瑾轩一勾唇,皇甫卓见他眼睛亮亮的,心里蓦地就有些发毛,“我已想出了个极好的法子。”

  “……什么?”

  “南屏山此处多野菜野果,待会儿我便将分辨之法一一教给大家,粮食的问题先不必着急。”夏侯瑾轩慢条斯理说,“至于马草丰盈之地,众所周知乃是苍山洱海。那里无论何时情势都乱得很,因此我想,还是就由我和皇甫兄单独前去的好。”

  皇甫卓皱眉:“就你我二人?但苍山洱海多打杀之事,几乎没什么秩序可言,只你和我,恐怕……”

  “放心,那里虽然乱,但若是平民前去,一般不会惹来过多注意。”红衣少年笑得莫名开怀,“如此就要劳烦皇甫兄随我一道,乔装打扮一番了。”

  *

  苍山洱海此地青山叠嶂,峦峰起伏,中有一条清澈溪水贯穿南北,名为洱海,两岸景色也是十分开阔,若是策马驰骋于岸边,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可惜却鲜少真有人能静下心来欣赏此处风光的。若说在黑龙沼、南屏山此地多浩气恶人争斗,那苍山洱海这地方的乱就更上了一层楼,不光能看见浩气和恶人打,同属一个阵营的帮派斗得你死我活也是常见的事。虽然说这种纠纷基本都不成气候,但分散的地方多了,便也就成了哪里都不得安生。因此这生长的马草虽然多得很,但基本能来采的都是些不理江湖纷争的闲散人士,若是骑着宝马套着阵营服饰威风凛凛地四处张扬,保准还没铲到一根草叶,就先有人从背后捅你一刀了。

  “我说阿卓。”

  在洱月村遮人耳目地托管了一下二人的马匹,又找了个隐蔽的地方改变了一下装扮,此刻正朝着洱海岸边走的夏侯瑾轩悄悄地碰了下身边皇甫卓的胳膊。

  “表情太僵硬了,放松点,我们是去采草的普通人家,又不是过来惹事的,阿卓你一脸凶巴巴当心引人注意。”

  皇甫卓忍了又忍,压低声音吼道:“我怎么知道你说的乔装打扮是这个意思!早知道……”

  “早知道什么?”夏侯瑾轩扑哧一声笑出来,“难道阿卓想扮女子不成?”

  皇甫卓脸上一阵热烫,看着身边人一头墨发用一支玉簪在脑后高高盘起,身上则是朴素的蓝底碎花布裙装扮,忽地也没了脾气,无奈地闭了闭眼:“算了,确实依你所说,我们扮成兄妹比较不容易惹事上身。”

  夏侯瑾轩手上挎着个竹筐甜甜一笑:“卓哥哥。”

  “……别那样叫我!”

  顺着洱月村出来的一条小路一路往下走,就来到了洱海的浅滩上。这里多生百炼根,算是最常见的马草种类,两人便一边沿着岸走一边采草。偶尔会撞见一两拨正打得你死我活的,二人便尽量屏气凝神,目不斜视地走过去,便也就相安无事。

  “真没想到,苍山洱海这种风景如此秀美之地,竟会有诸多争端。”皇甫卓忽地低声说。

  他往日都接些浩气总营下发的任务,也从未入任何帮派,闲下来的时候便回藏剑山庄帮忙处理些庄内事务。苍山洱海这边是第一次来,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不问阵营,只要两派有仇就要杀到见血的场面。

  夏侯瑾轩微微挑了挑眉,静了片刻说:“浩气亦有外强中干之徒,恶人也有惩恶扬善之士。人之善恶,亦不能单凭阵营划分为根据。”

  皇甫卓内心一动,转过头来看见夏侯瑾轩的侧脸,神色淡然无波,尽管脸上涂了些粗糙的脂粉,也掩不去那一双乌黑眸子里清亮神采。

  他轻声道:“阿卓,有些事到此刻,我必须告诉你。”

  “……你怀疑那个暮菖兰?”

  此刻他们已经过了莲花峰脚下,采得的马草也已经填满了大半个竹筐,便不觉放慢了脚步。四下无人,唯清风徐徐,拂过二人脸颊。

  “没错。“夏侯瑾轩手中摆弄着一株方才顺手采的枸杞,沉声说,”她虽然从丹青最初成立的时候就来帮我,但不知为什么,我却总觉得她有些我猜不透的目的。暮姑娘此人,为人确是豪爽不羁,但却是……十分爱财。”

  “喜欢钱?”皇甫卓一挑眉。

  夏侯瑾轩无奈一笑:“是。这事暂且不提,不过她离开望北村之前那夜,我发现她在和人私下传递消息。”

  “什么?!”闻言皇甫卓的声音差点高了八度,惊了草丛里的几条野蛇,朝他们咝咝地吐着信子。

  夏侯瑾轩袖中飞出一抹墨色,眨眼的功夫就将那些蛇击昏在地:“你先别急,听我慢慢说。”

  说这话时夏侯瑾轩按上了皇甫卓的手,偏过头来认真看他。在这样的目光里皇甫卓方才心头激荡起的一股躁气也渐渐平静下来,他深深吸了口气,压着声音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此事说来话长。”夏侯瑾轩说,“从你们藏剑山庄的神器被偷开始,到这三个月来浩气恶人的僵持不下的情况,我总有种预感,这背后似乎有人在暗中设一个局,引这天下的情势都进入他的网中,细细谋划,步步为营,以成其事,如果我的猜测无措,暮姑娘与之传递消息的那个人,或许就是这幕后的阴谋者。“

  皇甫卓听得手心一片冷汗,然而却依然察觉了夏侯瑾轩话中的某些细微破绽:“等等,你是有何根据会猜测暮姑娘传递消息的那人便是阴谋者?”

  此话一出,夏侯瑾轩的脸色变了变,张了张口,却是一句话也没说出来。皇甫卓见他神情,分明又是当初在藏剑西湖时那般,仿佛陷在巨大的挣扎里,便抓着他的手,将他的指尖握在自己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