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她上一世的人生会出现在这剧本里?
她收起剧本, 站到卧室落地窗旁,茫然地往外看。
外边阳光和煦,一派鸟语花香,园丁开着除草机修剪草坪, 带起草枝泥土纷纷扬扬, 刘婶和几个厨师坐在别墅的门口择着菜唠着家长里短, 时不时有几声愉悦的笑声飘进来。
迟非晚此时站在卧室一角隔着一道厚厚的玻璃, 正犹如前一生她短暂的二十五年,日日夜夜面对的那堵高墙,不足三丈高,却隔绝了她所有的期盼,困其一生让其成为真正的异类。
原以为来到这个世界, 是老天给了她重新再活一次的机会。
但此时迟非晚竟有些分不清真假。
虚幻的究竟是她还是这个世界呢?
迟非晚突然想出去走走了。
她推开卧室门, 来到别墅门口。
厨师们打远就望见了她,自动止住了话匣子,毕恭毕敬的连腰板都挺得笔直。
毕竟他们第一天就见识到了这位大小姐的脾气。
迟非晚在距离人群几米的位置驻足。
她自是注意到了氛围的变化。
此时有些进退两难。
刘婶见状放下手中的豆角,朝她走来, 笑道,“迟小姐好些了吗?要不要过来晒晒太阳?”
厨师们个个低着头不吭声。
刘婶挽住迟非晚的手臂,笑道, “别嫌弃我老婆子话多, 我也有一闺女, 可能比你大一点,哎,常年不在身边所以啊看见你就觉得亲。”
迟非晚被带着往前走, 她有点不知所措,等落坐到了人群中, 她才小声问,“需要帮忙吗?”
众厨师动作出奇一致,慌忙摆手:“不用!”
看来,无论到哪里,她还是很难融入其中,恐怕只有小崽子愿意和她玩,但,小崽子好像也被自己气走了。迟非晚心中无端生出几分落寞,她想站起来,手却被刘婶牢牢抓住。
刘婶递给迟非晚一把豆角,“迟小姐帮忙摘一下?会吗?”
这次,迟非晚没有再把面子放在第一位,她如实地摇摇头。
刘婶:“我教你,把两头一掐,中间那条筋扯下来,就这样...哎对,折成几段,你可比我老闺女强多了,她啊,就知道两手一伸,喊,妈...吃饭。”
迟非晚好脾气地笑了笑。
众人见状你一言我一语,开始闲聊。
从天南扯到地北。
又扯到迟非晚身上。
无疑也就那么几个熟悉的话题。
有对象了吗?喜欢啥样的?
挑对象眼光一定要准,一定要了解清楚,尤其你们这种家世显赫的。
等等...
迟非晚有一句答一句。
耐性十足。
此时她前世的人生为什么会出现在剧本里这个问题已经没那么重要了,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也没那么重要了。
***
几天后。
市中心的耀华大酒店内。
洛春花与制片人和几位副导演开了个总统套间,准备演员试戏,以确定剧中最主要的角色女帝的扮演者。
因为是保密项目,他们试戏的场地特意没有选择在洛春花工作室或者光熹影视。
因此,一些一线大花、影后没有得到消息。
还有资源好的顶流也看不上这种不知名的组讯。
于是,前来试戏的大多数是处于三线边缘的明星,也有一些有实力但是运气不好资源稀缺的演技派。
她们全都在另一间屋子候着。
洛春花在屋子里焦急地踱步,每隔一两分钟就看下时间。
“你说,小晚会来吗?”
制片人和洛春花也是好多年的搭档,可谓相当熟络,她白了洛春花一眼,心道,小样儿憋不住了吧。
洛春花一改往日那老狐狸做派,有些紧张地继续问,“你说,等下见了小晚,我叫她什么?”
制片人再次递给她个白眼,“与其在乎怎么称呼她,不如想想你该怎么解释把人家剧本改的面目全非的事吧。”
“有你这么打击人的吗?再说,她不失忆了吗?说不定早就对洛玉博那小子没兴趣了。”顿了顿,洛春花再次问,“你说小晚会来吗?”
制片人看了下时间,正色道,“不管来不来,十分钟后都要开始试戏。”
洛春花一急,“不行。”她的主角还没来呢!
制片人:“???”她怎么觉得这事没这么简单呢?“春花花,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洛春花心虚地转移了视线,她拿起试戏演员资料递给制片人,“先看看,喜欢哪个?”
制片人刚接过资料。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进。”
陈助理率先推开门。
迟非晚越过助理,走进屋内,礼貌地点头问好。
洛春花一个箭步冲过来,笑靥如花,“闺...”女。洛春花一激动差点喊错了,她舌头转了个弯,“小晚,你妈妈还好吗?”
迟非晚:“???”
制片人:“???”她就说洛春花肯定是瞒着她什么,暴露了吧!!!
洛春花和迟晨微的爱恨情仇可以追溯到二十年前了,没想到洛春花还不死心,制片人心里叹了口气。
“那个,坐坐坐,”洛春花给迟非晚拉了把椅子,非常郑重的说,“小晚,我跟你谈点事。”
制片人为洛春花捏了把汗。
“小晚,关于剧本的问题,你也知道你送过来的是初本,签了合同之后项目组有权利做一些剧情上的改动。”洛春花觉得用词可能有点严肃了,又说,“只改了一点点,”她捏了小指甲盖大的一点点。
制片人:“???”忽悠吧接着忽悠,我看你怎么圆,性向都改了,还一点点!
迟非晚“嗯”了一声,有些心不在焉,她看了眼手机,算了下时间,今天应该是小崽子回来的日子,她会找自己吗?
“那啥,小晚啊,你放心啊等上映,第一编剧加上你名字。”洛春花想,大不了她去求她的编剧老伙计,不就是不要脸吗?
没想到迟非晚摆了摆手说,“无妨。”
洛春花瞬间笑的花枝招展。
心下松了一大口气。
“那我们开始?”
副导演去外边叫演员试戏。
第一个进来的是个三线明星,基本接一些网剧,或者大型电视剧的配角。
一进来看见著名的大导,紧张的话都说不利索了,自然被pass掉。
后边几个也是如此,多多少少有点紧张,都不尽人意。
只有一个演技派,表现中规中矩。
她的资料暂时保留。
下一个是一线流量叫高凌,有庞大的粉丝基础,目前正在往大荧幕转型,手上有几个作品,反响不错,去年还提名了某电影节最佳女主角,只不过没打过某影后。
算得上未来可期。
洛春花跟她讲,“没有剧本,即兴表演,角色设定是被世人唾骂的亡国女皇帝,五分钟时间准备。”
高凌人很自信,直接,“不浪费大家时间了,我准备好了。”
洛春花满意地点了点头,她就喜欢自信的,看来高凌这姑娘私底下没少做功课,但她不得不多想,她查过这丫头资料,优质资源不断,最近还跟光熹集团的高层联系密切。
如果是这样,那....
“洛导,我可以开始了吗?”
洛春花把多余的心思收好,冲她笑了笑,“action!”
高凌在一瞬间气场大变,“欲望!谁说女人不可以有欲望!”
迟非晚就是被这句话拉回了思绪。
她怔怔地看着面前面露讥肖的女人,只听她继续说道,“朕,偏要把这世上所有男人踩在脚下,告诉世人,这皇位本就属于朕。”
还记得那日,寒风呼啸,大雪纷飞,迟非晚仿佛看见了这个女人高站于城墙,不顾城中数以万计的生灵,势要与贼子决一死战的野心。
如果这样,那必将血流成河。
“不可以!”迟非晚大喊。
高凌出了戏,有些不悦地问道,“洛导,这怎么回事?”
洛春花拍了拍迟非晚的肩膀,示意她坐下,“你先出去吧,我们商量下。”
高凌不情愿地推门而出,临走还是没忍住,深深地瞪了一眼迟非晚。
“闺..小晚啊,你有何见解啊?”洛春花都快笑出声了,她还想着怎么套路一下迟非晚呢,没想到送上门来了。
迟非晚知道自己没控制住情绪,主动道歉,“不好意思。”
洛春花笑的像狐狸,“不用不好意思,既然小晚对刚才的表演有歧义,那你就去试试?”
迟非晚指了指自己。
洛春花递了个眼神,“别害怕。”
“怕?”迟非晚站起来,缓步到中间,“来吧。”她还真有点好奇,小崽子这个职业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洛春花两手一拍,“action!”
瞬间,屋内的视线全部集中在她一人身上。
迟非晚心中多多少少的有些紧张,“朕...”她好久没有这么自称过自己了都有些生疏了,想到这,她低头轻笑。
制片人看她不在状态,眼神问洛春花:要喊ng吗?
洛春花摇了摇头:再等等。
迟非晚抬眸,目光从容地扫过面前的人,片刻才开口。
“朕出生时,黄河水患,瘟疫爆发,江山社稷危如累卵。世人,都说此乃天意,昭阳公主瞳色较常人有异,说朕...”
迟非晚自嘲的笑了。
“说朕是不祥之物。”
“妖女降世,天怒人怨。”
“父皇厌朕,母妃弃朕,甚至表面恭恭敬敬的宫女太监背后也嚼朕的舌根子。”
迟非晚想到了那年,她七岁时,适逢母妃生辰,她起了大早,拿着雕刻了几天几夜的木马,准备去为母妃庆生。
还未进门,就听见因自己而失宠的母妃与兄长对自己的埋怨。
迟非晚笑意不减,声音却低沉了许多。
“她们说,朕,是异类。”
“朕那刻便知道,从降生起,朕便注定不会得到一丝一毫的真情。”
“在这幽深宫城中,处处是虚与委蛇。朕的几位兄长不惜性命去争那个位子,朕在暗处看着他们被幕后之人一个个抹杀。将来史书上,都不会留下他们的只言片语。”
迟非晚猝然抬眸,逼视着面前人众人,质问道,“欲望?”
她冷笑一声。
“朕不想当皇帝!”
“朕只想与世无争的过一辈子。可父皇呢?他行将就木时把皇位传到了朕手上。”
“可笑吧,一个祸国殃民的妖女,要担起家国大任了。这不足三丈高的城墙,朕注定出不去了。”
迟非晚眼眶泛红,胸口微微起伏着,像一头被高墙束缚住的困兽,任凭怎么挣扎也挣不脱那个牢笼。
就在这时。
门外一道熟悉的侧脸一闪而过。
小崽子?
是她吗?
头发怎么黑了?
人好像也黑了,她是去插秧了吗?迟非晚心里想着,嘴角也扬了起来。
制片人看的直皱眉,刚要喊“ng”又被洛春花制止住。
制片人白了她一眼:你就宠她吧,别以为我没看透你的心思。
窗户上的身影一闪而过,快得像是错觉。
迟非晚想,小崽子回来了为什么不联系自己呢?
难不成,小崽子也厌弃她?
此时洛春花,咳了一声。
迟非晚回神,想起来她还在试戏。
于是接着说道,“朕,第一次相信,不是所有人都厌弃朕。”小崽子说过,她跟自己天下第一好的,她可千万不能食言啊。
如果说,她还有什么心愿的话,只希望。
——留在这个世界。
洛春花:“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