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顶的层次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模糊。

  黑色卵形灯罩悬挂在弯曲的支架上,像一丛巨型蛛卵。集中的光线无法照亮房间的所有角落,但通过考究的橱柜,Will得知自己和Hannibal在一起。

  这是间Hannibal风格的卧室。

  Hannibal喜欢在釉木地板上铺一层埃及长绒毯,假装世界上根本没有毛坯水泥存在,可他又不允许地板缝儿与绒毛中有任何细菌的存在,所以墙角里总摆着白鹤芋盆栽。

  这种只有一片花瓣的花朵所散发的香味儿,能够抑制氨气和丙酮。也可以过滤空气中的苯、三氯乙烯和甲醛。降低人类患鼻炎的可能性。

  Will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除了饥饿,他还感到脊椎酸麻。这张床太软了,他已经很久没有睡过如此柔软的床垫。

  他有点儿费力地从床上爬起来,拉开金盅垂穗的窗帘。

  窗外的街道是漆黑。

  一切本应拥有直线条的物体:路缘石与绿化带、电线杆与临时供电电箱、远处装置着巨幕的大厦、铁塔……俱现出扭曲的状态。整个空间就像被不均匀时间所撕裂,每个粒子都产生了变形。

  Will吓得向后踉跄了一步,跌坐在床上。

  幻视症状在汗水蒸发后得到了缓解,Will胆怯地伸出手,又将窗帘拉上。

  床头橱上有一把枪。

  金柄的KBP转轮手枪,枪巢与附着绿褐锈迹,有模糊不清的机刻痕:0216 RSA。

  这把没有使用者也没有生命的枪,引起了Will的本能惶恐,他瞪圆眼睛注视着枪口,仿佛担心子弹会突然从黑洞洞的孔眼里射出来。

  十五分钟过去,玻璃碰撞的清脆声音,使他渐渐缓过神儿来。

  他真的到了Hannibal的地盘上了。可以肯定的是:这栋房子不是Hannibal经常居住的。

  他了解Hannibal的习性:他不会把猎物关在自己经常居住的地方,因为他热爱交际聚会。一个人一旦被他关起来,就算再从他的地盘上逃出去,也绝无法找回从前的自己。

  Will拿起了那把烫手的枪,向前推转轮压销——

  6发无底缘弹利用本身的底缘槽装在钢板冲压成形的全月形弹夹上。

  Will冷静下来后,没有立刻走出屋子或者跳窗逃走,而是仔细思考了一阵子。

  床边有他穿来的一双旧靴子,还有一双拖鞋。他选择了自己的靴子,然后将手枪掖进后腰位置,鼓起勇气走出房间。

  吊灯是巴洛克风格。

  锁链牵引中柱与灯臂,一株镀金制红栌树,每一片金叶子散发着刺眼的光辉。22片水滴形水晶组成静止列阵。

  一张奢侈的紫木桌子,像积木一样,桌面与桌腿以榫卯方式互相咬合,整体不存在一颗钉子,是来自于中国的古董。

  两只具有轻薄杯壁的香槟杯。

  Hannibal穿着墨蓝色西装,背对着大部分空间与卧室、洗手间、书房的门,正在用开瓶器开香槟。

  如果只是将目光投向Hannibal所在的方向,很容易令Will产生错觉:两年多以来发生的一切只是场梦,他还身处于立陶宛的城堡庄园中。

  但客厅的另一面有效纠正了这种错觉。

  两张拥有实木框架与黄牛皮椅面的独立沙发相对摆放,办公桌上有一盏枝状烛台。

  拜占庭风格风格的壁纸以金色马车图案来显示豪华,厚重的棕色格栅把餐桌与接待室分离为两片区域。

  这两个区域间既没有墙也没有门做阻隔,这样的格局令Will意识到:这栋房子只可能属于Hannibal和Lee,他们更喜欢在靠近餐桌的地方互相审视评价,只有当Hannibal和Lee独处的时候,礼节才显得不是那么重要。

  Will确信Hannibal已经意识到他走出来了。

  Hannibal有着近似于狼的嗅觉能力,他甚至能嗅到热量的靠近。

  但是他仍旧站在那儿开酒,似乎一点儿也不害怕Will会突然给他一枪。

  Hannibal喜欢游戏,钟情于危险的游戏,享受险胜的刺激,否则,他的人生将索然无味。Will清楚这一点。

  但是Hannibal又不喜欢冒险。那一切能使其他人感觉危险的情况,对于他来说都是极易破解的纸笼。

  “Will,睡得怎么样。”Hannibal的声音使Will打了个激灵。

  他慢慢把枪从腰里抽了出来,向Hannibal走去。

  他绝不会错过任何杀死Hannibal的机会。

  开瓶器在酒塞子里发出令人不舒服的涩响,Hannibal用一只手固定香槟瓶子,用力握住开瓶器手柄。

  Will警惕地举起枪,对准Hannibal的后脑勺。

  “砰”的一声闷响,瓶塞被拉了出来。

  Hannibal把酒倒入两只香槟杯里,握着开瓶器转过身。

  他似乎没有看到正对着自己的枪口,目光在Will脸上一扫而过,落向桌子上的另一杯酒。

  “你不应该浪费喝酒的时间。”

  Will心中的疑惑感在放大,他不明白Hannibal想怎么样,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眼前的状况令他感到匪夷所思,Hannibal,是绝不可能给他一个机会用枪指过来的。

  Hannibal嗅了一下香槟,打量着Will的脸色问:“和死亡相比,香槟更能带给人惊喜感。”

  Will紧张地注视着Hannibal的脸,左手托住枪柄,右手扣紧扳机。

  枪口与Hannibal的距离还不到一米。

  “枪里是有子弹的。”他的声音听上去有点哑,但勉强还算稳定。

  “这是一把神奇的枪。它曾经使我五次幸免于死亡,它选择的杀害目标永远不会是我,我也很想知道,它会不会真的杀死我。”

  “这是一个可以向我证明世界究竟是以唯心主义还是唯物主义作为中心的答案,万物之中,唯有这把枪不会令我感到一丝陌生。”Hannibal笑着说。

  “你在枪里做了手脚。”Will感到全身冰冷,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此刻究竟是在真实世界里,还是在Hannibal的世界里。

  “没有。比起这把枪,你更应该怀疑我是否对你做了手脚,Will,你确信自己是在现实中而不是梦里么?”

  Will的胳膊颤抖了一下,他的意识浑浊了。汗液导致手指间产生黏腻感,但枪仍然被紧握在手中。

  这是此刻唯一能给他带来安全感的东西。

  “如果你相信你能够杀死我,你现在应该开枪,如果你错过了这个时机,可能就永失良机。”Hannibal像是在教导自己的学生念书一样,一脸平和地对Will说。

  开瓶器的螺旋钩尖儿如同一条弯曲微小的蛇。

  Will毫不怀疑,下一秒钟,这把利器就会刺入自己的身体,但他还是没有开枪。

  他把枪放在了桌上,向后退了一步。

  Hannibal用手指摩擦了一下光滑的金属枪管,关闭了枪的保险,语重心长地说:“你没有勇气这么做,或许你应该相信,你从不想背叛我。”

  Will冷冰冰地看着他说:“我相信你不会毫无防备地站在我面前。”

  Hannibal把枪放在一边。

  “意识有时会主观地为潜意识找借口,如果我们能更勇敢一点儿,就能超越自我,抵达上帝的高度,而我们却被造物主没收了勇气,又从他那儿得到了说谎的能力。”

  Hannibal又说:“一切物理定律皆会在黑洞附近失去约束效力,你的存在对于我来说也像是黑洞一般,你创造了我的怜悯心,Will。”

  “别为你自己找借口,Doctor Lecter。”

  “如果我想找借口,现在就有一种。”

  Will愣了愣,意识到Hannibal的意思,就感到一阵急剧的惊骇。

  “Lee在哪儿?”

  又不等Hannibal做出回答,Will快步向客厅大门走去。

  Hannibal饶有兴致地目送Will走出大门,没有上前拦他,没有说一句带有阻拦意味的话,也没有向他道别。

  他此刻就如同一个坐在球场观众席上的球迷一样,注视着赛场上的每个运动员。若非比赛告一段落,他是不会和任何人说再见的。

  他很想知道,当Will和Lee产生真正的交锋时,他们之中谁会成为胜利者。

  Will的习惯是进入Lee。

  他的本质一贯由Lee野蛮的行径引申而出,过去他们一直是那么对他做的。

  这次呢?

  直到走出房子,Will才真正镇定下来。

  可以确定的是:Lee肯定会在他昏迷的时段对Orlando下手。

  摆在床头橱上的手枪的真实作用是拖延时间。

  Hannibal从不冒险,他能观测到他永心里的一切怀疑与顾虑,他根本不担心自己会被真的杀死。

  但令Will不解的是:Hannibal为什么要把Lee的去向暗示给他。

  他在密谋着什么?

  Orlando裹着毯子倚在沙发靠背上,用两只揉得通红的眼睛盯着电视屏幕。

  屏幕的蓝光映亮了Orlando的额头和鼻梁,不一会儿,又把他的脸映成红色。

  一点了。或许整条街区只有Orlando还醒着。

  Orlando心不在焉地看着电视里循环播放的广告,用手裹紧身上的灰毯子,吸了吸鼻子。

  他似乎感冒了,身上一会儿冷一会儿热,手脚也在发软,除了维持一个姿势坐在沙发上,他连动也不想动一下。

  脑子晕乎乎的,过度被汗水浸泡的皮肤黏腻起来,即便是微小的动作,也会令他全身打个哆嗦。

  Orlando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把整瓶抑制剂全吞下去,发情已把他折磨得身心俱疲。

  他过去也听说过Omega因过度服用抑制剂导致性腺体异常,对抑制类药物产生抗性的事情,一直以为那只是传闻而已,根据药理分析:抑制剂并不是病毒疫苗,“抗性”是不可能产生的。可是面对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得不怀疑自己的确出了问题。

  发情期是不应该谈恋爱的,Orlando沮丧地想,Omega根本分不清性与爱情,他们的身体只会无休止地提出交配要求,就像动物一样。

  他关上电视,蜷起了腿。

  几个小时前Lee的样子又一次出现在脑海中,Orlando的意识有点儿模糊了。

  他不由自主深吸了口气,却没能如愿感到松弛,空气里没有Alpha信息素的味道,一丁点也没有。

  茶几下面锁紧的抽屉里有一根20cm的按摩器,带多频振动功能,是两年前他在情趣用品网站购买的。

  但他一次也没用过,就连外包装盒也没拆开。

  症状必须依靠吸收Alpha的荷尔蒙得到缓解,使用按摩器就像给一个瘾君子吸食洗衣粉。

  Orlando终于还是忍不住给Lee发了短信。

  “睡了吗?”

  他发完这条信息就后悔了。他根本不想在症状的驱使下和Lee发生什么,更不会大半夜的叫他过来。

  他没得到回复,时间是一点五十分,除了他以外,应该没人醒着。

  房间里安静就连水滴声都没有,Orlando僵坐了一会儿,肩膀渐渐疲软下来。

  这滋味儿太要命了。

  每过二十秒钟,汗水必然要冒出来一层,肌肉的本能紧张耗光了力气,痉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需求。Orlando简直要崩溃了。

  他把手伸进了毯子……

  Orlando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这一次,他没有下意识制止自己的行为。

  手碰到硬起的地方,有细小的电流窜过。

  物体线条在眼中变得模糊,Orlando耐不住地喘着气,加大了抚慰的力道。

  前端的亢奋导致臀部敏感异常,通常来说,Omega最喜欢的方式是被Alana强而有力的撞击,不论他们多么强调自己渴望温柔,撞击才是为他们制造满足的最佳方式。

  不论一个Alpha多么温柔,他也不可能对Omega毫无残暴。

  Orlando对自己从不温柔。

  他早已经知道自己的秘密是什么,他一直小心地隐瞒身份,但是在今天晚上,他需要解刨秘密本身。

  他把另一只手探进了睡裤,手指进入隐私。液体涌出来泡湿了内裤。

  Orlando从不挑逗自己,他是个粗鲁的Omega。

  他有时怀疑自己是个奇怪的Omega,他讳忌被Alpha施行暴力,却从不在做这种事时采取温柔的方式。

  摩擦初始,疼痛感和短促的快感同时传来。

  头发在沙发靠背上变得潮湿凌乱,他加快了速度。

  身体大量分泌粘稠的液体,症状有了爆发的前驱。他的脑子里有了Lee的样子。

  手机在身边震动了一声,屏幕亮了。

  “我希望自己今晚不会被拒之门外。”是Le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