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塔台上是什么感觉？”王杰希问。
---
他们还是如愿约了白切鸡。
为避免航班延迟影响行程，这次约在休假，也是首次在非值勤或值勤后跟喻文州见面，代表没有制服，王杰希得决定要穿什么赴约了。
单就外表谈吐王杰希简直比直男还直，要不是他当上机长后成天被CA地勤的妹子明着暗着求交往、被上司安排相亲介绍女儿逼得他直接出柜，其实只要他不说根本没人知道王大机长是弯的。
虽然如此，但引用方士谦的话吧－－咱们王杰希刚正霸气的外表下依然有一颗风骚的基佬心。
“约会”那天早上王杰希还真花了点时间洗澡吹头挑衣服选古龙水，一点都不含糊。
方士谦跟他视讯吃瓜围观全程，在王杰希的“这件裤子好像太紧了只有上夜店会穿”、 “那件衣服太正式了感觉很拘谨”跟“这件V领会不会开太低有点不妥”的挑剔下面无表情道：“我觉得吧，对我们直男来说，自己女朋友特别打扮都不一定看得出来，何况是糙汉呢，压根不会在意那么多好嘛。”
但王杰希坚持要自己满意，最后以不会太低的白色V领外加深灰休闲西外、黑色直筒裤与短靴当作今天的约会着装。
方士谦为了不让他继续挑三拣四，只能拍拍手棒读道：“不会太正式不会太随便，修饰身材又不会太露骨，帅气又有点可爱，迷人又不过于风骚，完美。”
王杰希懒得理他，抹了头发喷了古龙水，心情愉快地赴约去了。
他们直接约在餐厅门口，喻文州虽然不穿制服上班，但假日便装也一改衬衫西裤特别休闲，藏青色帽兜牛仔裤脚踩帆布鞋，这种普通直男随便混搭风那是毫不起眼，可王杰希还是觉得特别帅，完全没有准则。
吃完鸡逛了隔壁书店，讨论了一下各自阅读的喜好，散个步后又去一家咖啡店坐坐，王杰希便问他，塔台工作到底怎么样的，毕竟除了管制官，塔台对出入控管很是严格，几乎没有外人上去过。
“套我们同事一句话，大概就是‘压力山大’？”喻文州打趣。
“要我同时盯着整个机场的飞机用两条跑道起降我也会压力很大。”王杰希认同。
“其实一般状况只要按照标准程序指挥就好，但影响起降有太多因素，所以每天处理意外事故或面对危机，才是管制官真正的难处吧。”喻文州说完挑起眉毛，“怎么？你想转职到塔台来吗？”
王杰希本来想响应，喻文州不慌不忙又自己答了：“这不行，你不开飞机太可惜了。”
王杰希低头喝一口咖啡，琢磨着喻文州的称赞，末了才道：“不过塔台上的视野很好吧。”
“是很好，但肯定比不上驾驶舱。”喻文州又说，“我现在塔台跟进近两边跑，进近在中层，指挥完全靠GPS，连窗户都没有。”
“你很享受这个工作吧？”王杰希突然问。
喻文州表情有点古怪，虽然很细微，王杰希也说不上来，那人就是捏着汤匙想了想道：“可以这样说吧，嗯，是喜欢的。”
“是因为喜欢民航或机场，还是享受对抗压力的快感？”
“你呢？是喜欢高的地方还是纯粹飞机迷，说起压力，飞行员的不比我们的小吧。”喻文州反问他。
“我喜欢天空喜欢民航也喜欢挑战压力。”王杰希没什么好隐藏的，“换你。”
“我的话。”这回人想久一点了，他道，“喜欢掌控东西的感觉，用俗话说大概就是控制狂吧，而且每天逼脑子转一转，神清气爽。”
“你看起来倒不像控制狂。”
“开玩笑的，我还常被少天说散漫呢。”喻文州笑。
“你很散漫吗？”
“我可以很散漫。”喻文州笑了，他道，“但我知道飞行员都要求人格特质自律又有高警觉性吧。”
王杰希默认后，打趣道：“行吧，但可不希望我的管制官太散漫了。”
“您放心，小的办事大多数都是靠谱的。”喻文州嘿笑。
“大多数啊，另外少数怎么了？”王杰希随口一问，喻文州怔了一下没打算回答，只是耸肩。
喝完这口咖啡便转了个话题，问王杰希：“说说你在驾驶舱的感觉吧。”
不可避免这两四舍五入算同行的人一开始话题总围绕工作，王杰希也乐于分享，他道：“看的天空跟在地面上完全不同，景色很好。不过飞久了就很难习惯开车，一不小心就要压中线。”王杰希道，喻文州知道他在说什么，无比赞同：“完全同意，少天开车十次我吐九次，你车技算不错了。”
“过奖。”王杰希接着道，“其实除了关键的五加三分钟，大部分时间都是自动驾驶。不过，要是飞长程，驾驶舱隔壁坐的是周泽楷或黄少天都同样很煎熬。”
喻文州想了一下，不禁莞尔，王杰希自己也莫名弯了嘴角。
付账时候（他们总算达成了AA的共识）喻文州边收卡，头也不抬就开口了：“对了，你香水是什么牌子的？”
王杰希正拿小票，一下子没意会过来，喻文州总算转头道：“你今天擦的香水。”
“是古龙水不是香水。”王杰希琢磨道，“之前飞米兰随便买的，你也想要我可以帮你带？”
“不用啦，我其实不喷这些。”喻文州摇头，耸肩道，“难得遇到一个觉得挺好闻的，随便问问而已。”说完喻文州已经越过他往门口走去了。
---
“所以说一个连香水跟古龙水都不分的直男到底要怎么追？”王杰希回到家就打给方士谦。
方士谦道：“什么香水古龙水？”
“他今天称赞我的“香水”好闻。”王杰希道，“讲完走了，我们各自回家。但一般讲这种话，不就是暗示想上床了吗，他们直男没有这条规矩？”
方士谦听了后狂笑：“你们基佬随便说什么都可以变成暗示要开房，还能不能好了！”他笑得停不下来，“他真这样说？唉啊真逗，不过喻文州这是心又直又大，张口就来，压根没想到你跟他性向不同吧，就算有想到也毫无意识，不能怪他，我们直男就是很迟钝。”
“所以对他来说，就跟‘今天天气很好’一样，我不能多想是吗？”
“不，我觉得在直男的思维里，要是对妹子说这种话，多少也是挺暧昧的，但对你……嘛，大概就是，今天天气很好，咖啡很香隔壁的家伙也很香这种感觉吧。”
王杰希觉得方士谦就是乱来，手机开着扩音往旁边一丢，自己压到床上，喃喃道：“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追人了。”
“你不是谈过不少对象吗？”方士谦的声音从手机喇叭传来。
“我说的是‘追’不是‘谈’。”他闷道。
王杰希处对象经验不算少，但不正经的占大多数，本来他工作就忙时间也不固定，加上对象也都是男人，下半身需求高又没太多计较，正常的交往SOP就是看顺眼了先开房再说，滚完床要还是觉得对方顺眼，就一起吃个饭，然后再开房、再吃饭基本就成了。
而且王杰希在圈子里，不夸张地讲确实很受欢迎，鲜少需要自个儿主动出击，真要遇上中意的，约出来吃个两次饭就能把人带上床了。
所以对王杰希来说，一般套路，今天吃完饭基本就该是以开房收尾这种节奏才对，更何况喻文州撩都撩了，撩完就跑，完全没有考虑过基佬的心情，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不能用基佬的规矩套在他身上啊。”方士谦总算笑够了，他道，“我们直男是一种迟钝又单纯的生物，需要耐心跟慈悲的关爱。”说完方士谦又笑炸了。
“你们直男就是麻烦。”王杰希地图炮。
“你有种不要追直男嘛。”方士谦慢吞吞道，“老实说吧，你说不要以当朋友的苟且心态靠近喻文州而是去追他，这是对你来说态度不一样。但对你男神来说，他一直男，除非你直接了当说要泡他，他只能认为要跟你处朋友吧，不管你用什么心态来的都一样啊。”
这话说得没错，王杰希一下子不知道该回什么。
“你们现在熟到什么程度了？每天传点微信聊聊天，没事约个饭，也就是普通朋友的交谊嘛，我们直男一般不会感觉哪里奇怪更不会多想，不然你试着明白一点，别迂回了。”方士谦道。
“太直接我怕吓到他，想慢慢来。”
“那都说要慢慢来了你急什么？”
王杰希不说话了，方士谦说：“除了约饭你可以约他看电影啊，他不是挺会画画，约他去美术馆嘛，下次不管飞哪里就带点吃的给他？反正就是他要去哪你陪他，你想干嘛叫上他一起，凡是都得主动积极。”
方士谦语重心长：“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往夜店随便一站就等着人来搭讪那是在基佬的圈子，对他们直男来说，你可不是香饽饽的对象，只是一普通同性友人而已。”
“打击我跟鼓励我你选一个行不？”
“都有。本来吧，谈恋爱这事先动心的人永远要做得多一些，如果你放不下身段觉得有损自尊，放弃算啦，反正天下基佬那么多何必单恋一直男？”
“我没有放不下身段。”王杰希回得斩钉截铁，过了会他才有点吞吐，“只是担心他会觉得烦。”
方士谦顿了一下，才评价道：“这种话真像谈恋爱的人会讲的啊。”
“不就正在谈恋爱吗？”王杰希无奈。
“你这是单恋，不……单恋都不算，是暗恋。”
“那也算恋爱，我享受的。”
“你爽就好。”
---
那天王杰希从南半球回来，本来这种长程后都只想回家大觉，但正享受暗恋的王杰希依然精神，黄少天很疲倦连话都少了一半便好奇问：“你嗑药啊，那么精神？”
“你在值勤时候打哈欠才是不专业的表现吧？”王杰希眯眼。
“好好好我不哈欠，等等去喝一杯？”
“不了，我有事要去趟一航。”
“去一航干嘛？”
王杰希也不藏着，道：“上次跟喻文州吃饭，他把文件袋落我车上，好像是工作用的，我跟他约在T1，离塔台近。”
“喔找文州啊，那么麻烦，你给我我转交就好啦，还跑这一趟干嘛。”
“不用了，我想自己去。”王杰希自然是要维护自己的机会，他拍拍黄少天的肩，“这趟辛苦了，你回去休息吧。”
王杰希跟他约在一航的咖啡厅吧台前，喻文州先到了，正在跟两个地勤妹子聊天。怎么说呢，虽然一直都知道喻文州性向，但每次看到他跟姑娘在一起的画面那么和谐，总是会强烈提醒着王杰希“他是直男”这种附注。
挥挥脑袋里的讯息，王杰希上前打招呼，地勤看到自己的制服先是礼貌点头，然后眼神闪烁地忍不住打量着，王杰希老早习惯身为机长的这种待遇，客气回应后便跟喻文州并肩走了。
“你有过不习惯的时候吗？”喻文州突然问。
“什么？”
“听说很多飞行员刚开始穿制服都会有段不适应期，不是觉得太招摇难为情就是太享受被人崇拜的视线，过于高傲了。”喻文州道，“常听训练官讨论。”
“我没有那种时期。”王杰希道。
喻文州说：“那你心理素质很强啊，我肯定受不了，如果每个人都跟刚刚两位地勤看你眼神一样看我的话。”
王杰希心里哈了一下，想着人家姑娘对我是因为四杠制服与机长的镀金（或许也有出柜的事情）才仰望的，对你可都是想当女朋友或是以异性角度求认识的态度，真不知道谁招架不住谁的，反正王杰希早些年就是受不了这些才出柜的。就他观察，喻文州倒是对怎样的异性都应对自然、绅士亲切，真·中央空调型暖男，对着谁都能吹点温柔暧昧的风，但可能就不包括自己了，他想。
喻文州提议道：“我们去机场酒吧喝一杯吧？”
王杰希肯定是答应的。
机场酒店的酒吧，老地方，就是他上次喝醉出糗那儿。
点了酒跟下酒的小零嘴，王杰希把活页夹给他：“卡在门跟座位中间，落在车上了。”
“谢谢。”喻文州打开文件袋，里面是一份简章跟申请书，王杰希看到了封面，有些讶异，这个蓝色logo他当然知道，国际民航组织，总部在加拿大，他忍不住问，“你要去ICAO？”
喻文州顿了顿，把简章收回袋子里，思索了会才说：“有个管制官的职缺，大概两年，局中来跟塔台邀人，上头有意让我过去。”
王杰希真是很替喻文州高兴的，能去ICAO都必须是航空各专业里顶尖的，喻文州那么年轻就是主任级的管制官，本职工作能力不言而喻，看来也是个适合当领导的管理人才。上头让他去ICAO无非是想让人履历更添一笔，为他以后的仕途铺路，从ICAO回来后，喻文州估计能一路升上去，没准就是下一任ATC部长了。
王杰希脑子跳跃，这都开始想着，要是喻文州去了，他以后多接一点蒙特利尔线，见面机会还是挺多的如此这般，但喻文州那边却轻轻一叹：“我没还决定，但应该会请他们找其他机场的管制官另行推荐吧。”
虽然每个人考虑不一样，但王杰希想不出喻文州有什么理由拒绝如此良机，尤其他自己也承认热爱工作，想继续做下去，“为什么？”
喻文州垂下眼说：“我暂时想留在这里。”
王杰希知道喻文州没把话说全，但再问下去也不过一句”不太方便告诉你”这种回答他不会自讨没趣。
王杰希想黄少天肯定知道原因，那么苏沐橙也就知道了，而喻文州跟自己到底什么时候能再熟一些，他也不清楚。
王杰希心里有些感叹，但还是对他道：“虽然有点可惜，但你留下来，我很高兴。”
喻文州笑了：“怎么？”
不知道是不是方士谦要他别迂回还是王杰希本来也不打算藏着抑着自己的心思，便直接了当给了直球：“我喜欢在驾驶舱听到你的声音。”
这话果然有点冲击，喻文州支着下巴愣了一会，好几秒后才缓回来，果然是有点尴尬的，他苦笑了一下，低声道：“你开玩笑的时候都这样面无表情吗？”
“哈。”王杰希喝了一口酒，含糊又从容地说，“没开玩笑。”
“噢。”喻文州也伸手拿酒杯，歪头道，“谢谢？”
他们后来又闲聊了些别的事，喻文州感觉没把刚刚那句话放在心上，谈吐如常，唯一反常只有眼神时不时落在简章袋上，好像有些在意，最后他说要去洗手间，结果过了好一阵子没回来。
一般这种状况在酒吧，不是吐了醉了，就是跟什么人看对眼了在厕所勾搭上，王杰希觉得今天晚上两者机会都不大，于是又等了五分钟，喻文州才从门口方向回来，坐上高脚椅时身上带着烟味，看来是出去抽烟了。
“你想回去了？”王杰希看他情绪不高。
喻文州摇头，说：“等等吧，现在回去会把整个房间弄得都是烟味的。”他抬头，“你想走的话可以先回去，今天飞雪梨，很累吧。”
王杰希坐在高脚椅上姿势依然端整挺直，他晃着酒杯耸肩：“没事，我可以陪你。”
喻文州笑了一下，王杰希懂这个笑容背后的意思，他大概觉得自己是个好人吧。
王杰希自认当然不坏，有时候还挺好的，不过这人现在还不知道，这个“好”是你一人独享，绝无仅有的“好”啊。
---
王杰希在GAL的工作柜台碰上黄少天苏沐橙这对情侣，他签到时，黄少天就从后面勾着他的脖子攀上来喊着老王啊老王啊，王杰希面无表情：“别动手动脚，下去。”
黄少天依然把人给拽了过来：“王杰希我记得你开一辆wrangler对吧？”
“嗯。”
“那什么，我这个月都跟你一起飞，休假也是同样的，下趟飞606回来有四天假，要不要一起去泡温泉。”
“在国内泡？”王杰希看着他，略微打趣地道，“你是在问一个基佬要不要跟你一起去泡温泉吗？你们直男能不能不要那么心大？”
“你妹啊你，我们直男怎么你了你们基佬怎么那么矫情！不对我们飞日本不是泡过很多次了！你耍我啊你害我紧张一下。”黄少天看王杰希老早忍俊不禁的表情翻了白眼，“重点是那什么你车挺大够塞的吧，听说郊外有一家温泉旅馆好像很不错，最近入秋天气那么好去看枫叶泡个汤多爽。你真要那么计较，我算给你看，老子我有主了，你再找方神一起，你们那么熟了肯定不尴尬，沐橙带的也是姑娘，分开的。”黄少天讲起话来就难打断了，说到最后扳着手指道，“然后文州肯定也不会介意，这下你没意见了吧，就说定了！你负责开车三餐我包了。”
这段话都没换气，但王杰希还是没听漏关键词：“说重点，有谁？”
苏沐橙总算看不过他们俩继续垃圾话，上前笑眯眯道：“就是想找大家去泡个温泉，但那个地方交通不方便，想说有车又比较熟的机长就是杰希大大你啦。目前有黄少跟我，还有我一个闺蜜，文州你上次应该见过了，再带上方神，六个人一辆车，你看怎么样？”
王杰希从喻文州与温泉两件事的联想中缓回神，苦笑道：“要我当司机提供车就是了？”
“拜托嘛，你的伙食我们包了。”苏沐橙甜甜一笑，黄少天在旁边嘀咕：“明明是我跟文州包的。”然后看过来瞪着王杰希，“好啦爽快一点，一句话去不去？”
王杰希犹豫了会，他道：“我问方士谦。”